《傻子》庄小水

26、番外二、

　　他早就知道了会有这么一天，而这一天，正也是他所盼望的。所以，当自己不到25岁的儿子以惊人的成长速度，把在Q城屹立了半个世纪的家族事业，用了不到十年的时间就纳入他的控制之中，为他自己掌控时，他并没有外人想象的那样，气得病倒在家无脸出门见客。
　　其实，一直以来，他都在为自己这个仅有的儿子而感到自豪，他怎么会生气呢。他之所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是生病，而是放下重担安心享受，从前的他，从未有机会尝试过的无事一身轻的清闲。
　　如果说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那就是，他的儿子，爱上了一个不应该爱的人。
　　什么叫不应该爱的人？
　　这个问题他很久以前也想过，在他在九年前看到他的儿子，用一种坚定的表情把那个男子接到家里时，他认为他儿子爱的，就是一个不该爱的人，他爱上了同性，还是个脑袋不好的男性。身处商界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他没见过，但是正因为他是成功的商人，他形形色色的人对他而言都是客人，他们想做什么，要做什么，是他们的自由，不管他们爱的是哪一类人，不管他们的所作所为是错是对。
　　但是，他不能以这种心情去看待他儿子的这份感情，只因为，他是他的儿子，他们血浓于水，尽管他不露声色，但他清楚的明了，他同样拥有父亲宠爱儿子的心情。为了儿子的前程，为了儿子的幸福，他宁愿扮演冷面坏人。
　　爱上一个同性，根本就不是爱上一个异性这么简单的事。
　　现在自己身处的国家思想远远还处于保守状态，社会的舆论，人们的眼光，家族的压力······这些事情，足够对一个人的一生造成重大影响。轻则前程坎坷，重则身败名裂。而这些，绝对不会是任何一个父亲希望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的。
　　因此，他果断地决定狠下心来棒打鸳鸯从中作梗，用强硬的手段逼迫儿子到遥远的国外去留学去创业，断却他牵挂的一切念头，更私心地期盼儿子这份萌生不久的感情在时间的冲刷下流逝而去。
　　但是，时光证明了这一切都只是他异想天开的以为。他忘了他的儿子完全遗传到了他的永远学不会放手的脾性。永远暴躁却执着、果敢且不顾一切。
　　他不知道儿子是不是因为那份在自己看来是错误的感情激励着他，他那个一直以来都让人引以为傲的儿子，仅用三年时间，就完成了所有的大学课程。之后，又独自前往美国，一边攻读更高的学位，一边白手起家。仅在七年多的时间里，他的成绩连他这个做父亲的都自愧不如。当他的孩子以自己的雄厚实力开一点一点购买自己家族公司的股份的时候，尽管那时候无数的人都说他的儿子是个孽子，他还是为他的儿子骄傲。
　　在自己看来，商场永远都是残酷无情的。这一切不过只是为了证实了那句话，青出于蓝胜于蓝。
　　可是，人事间的事岂能尽如人意。
　　现在，常年在国外的儿子回来了，回到这个他从来没有忘怀过的地方。不是因为自己和妻子，而只是因为那个人，他一直忘却不掉的那个男人，那一个，永远都会用依赖的目光看着他的儿子的男子。
　　事到如今，一切都摆在了眼前，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他的儿子用将近十年的时光向他证明，此爱不可能会变，他会为了这份爱，不顾一切。
　　“咚咚咚。”清脆的敲门声有条不紊地传到他满腹心思的心里。聆听着这不同以往的敲门声，他的嘴解扬起淡淡的暖意。
　　有十年了吧，这个独属于自家儿子的敲门声再次响起在这间书房里。
　　“进来。”尽管面对的是自己的儿子，他的语气也是一贯冷淡。此时面上的平静，在内心中却不可否认，隐隐透露愉悦。
　　没有从座椅中站起来，没有抬起头来，却一心一意地注意着推门而入的人，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父亲。”在一道暗影来到他的面前后，略为低沉的声音，入侵他的全身。
　　啊，久违了十年的称呼。压抑心中的波涌，他缓慢地抬头，看着他的儿子，易忻。
　　“坐吧，我们父子俩有十年不见面了吧。坐下跟我好好谈谈。”他挥动手，让儿子坐在他身边的椅子上。
　　当那高挺的身躯坐稳妥后，他得以仔细地观察他。果真血缘是很神奇的东西，自己的儿子现在的模样，跟年轻时的他很相像。他的儿子，比他离开他的身时更成熟稳重了。眼眉之中，已经找不到十七岁时稚气的影子，目光犀利。这些，都是经历一番艰苦奋斗的人，才会有的。
　　在他仔细地观察着自己的儿子的时候，他的儿子也一直沉默地望着他。
　　不理会儿子眼里那高深莫测的眼神，他露出最为真诚的笑容：“生意还好吗？”
　　“还可以。“他知道他这样温和脸色绝对让他的儿子内心惊奇不已了。他也是头一次这么温柔地面对自己的儿子呢。以前因为对他的盼望太高，所以，他一直以身作则，希望他成为一个处惊不变的人，就像现在，尽管知道他在惊讶，脸上却丝毫没有破绽。
　　“身体呢？可以吗？”他笑着继续问。
　　“还好。”儿子的应变能力很好，现在，连他这个亲生父亲都看不出来他此时的心思。
　　“这次回家，不只是单纯来看望我的吧？”他目不斜视地盯着儿子。
　　儿子没有立即回答，但他却心知肚明。他的儿子收购他的公司的真正原因他比谁都清楚，他的儿子只是不希望他手里还拥有可以阻挠他的力量······
　　房间里的空气因为沉默而变得紧迫，无言一段时间后，他默默地说：“儿子，下次回来时，把那个孩子也一块带来吧。让我好好看看，你深爱的那个人。”
　　他的这番话，让儿子平静的眼睛顿时发光。有点像父亲允诺了稚小的孩子，答应给他买想要的东西。他既而一想，才发现，他还从未给儿子买过一个礼物，从来，都只是儿子一个人在努力。
　　“父亲！”儿子的声音激动着，他的心却更愉悦。孩子还是孩子啊，就算已经长大，内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期盼父母的认同。
　　“对了。”他笑着说，“你现在已经那么有钱，就给我跟你妈买一幢靠海的房子吧。勾心斗角了半辈子，我也要好好的享清福了。”
　　“父亲！”儿子低下头，压制着激动，而他，拉长身子，轻轻地，把手覆盖他的头顶上，抚摸。这种带着鼓励安慰的举动，从前的他想做，不能做。现在，他不会因儿子已经长大而忽略掉。
　　“儿子，累了的时候，回家来休息吧。”
　　送走儿子后，他来到窗前，把窗帘拉得更开一些，灿烂的阳光泄满他的全身。
　　这时候，他省悟了一件事，成全了儿子，等于成全了自己。困惑了他将近十年的事情，在他做出成全后，全都烟消云散。现在的他，一身舒畅。
　　他走到书桌前，拉开侧边的一个抽屉，从中翻找出一沓资料，粗略地翻开。由资料的封面，可以窥见“苏宁”两字。而他，静静看了一会儿后，把这沓资料放入火盆里，点燃。九年前的他，做了一件事，这件事，只有他一个人知道。那年，他打听出了，那个叫苏宁的孩子曾经为儿子所做的一切事。
　　于是，他从中安排，下了些手段让儿子只身到国外创业求学，又把苏宁这孩子送到远在国外的老爷子那里。之后，他设法使所有的人都失去与苏宁的联系。
　　十年前的每天，他都想过要不要对苏宁下手，但一直没有忍心去做。十年后的今天，他万分庆幸他当时没有动手，否则，他毁掉的不仅仅是苏宁这个孩子。并且，还将永远都见不到，他的儿子毫无芥蒂叫他父亲时的样子。
　　所有的错误只要不是绝对的，就会有弥补的一天。就像大雨过后的天空，总会出现彩虹。抬眼望着窗外明媚的景色，他再没有负担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