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我为邻》林间翠鸟儿

11、四

　　汪燎说，他爱上靳眉的那一刻，无比难过。因为，他知道永远也无法面对我。从少年时，他就喜欢围着我，看着性格爽朗的我每天和班上的男生女生在楼道、操场打闹；他喜欢看着每一次的全校表彰会上，我都作为学生代表上台演讲——他告诉钱北楠，第一次听到学校广播里传出我清冽动听的嗓音，他和班里的男生一样，从交头接耳嬉笑中抬头，去看那个正站在主席台上从容演讲的、剪着短发、瘦瘦小小的我。他永远都记得，本来私语窃窃的操场，逐渐安静下来，都在凝神倾听的那一刻，时间仿佛停顿了，只有如清泉流水一般的声音在回响……
　　数年的光阴里，每一次考完数学总是他来安慰哭鼻子的我，告诉我：“你数学老师怎么还没气死啊？不过你数学差，架不住你语文历史英语其他都好啊，一门差死不了人的。”然后，他就会变魔法似地掏出几个纪念币，讨好我：“小财迷，看看，奖励来了！”
　　我每次都会破涕为笑。不知为什么，我就是喜欢各种纪念币，每次看到都喜从心来。可是呢，我往往又并不会特别珍藏，总是随手丢放，最后其实也不知道哪里去了。他开始还问过两次，后来发现我就是这样没心没肺，就一笑而过再不提起。
　　这些年他到底偷偷拿了他家多少套纪念币？我不知道，也不知道为此，他挨了在人行工作的妈妈多少骂。
　　可是，他到底还是遇到了更美丽、更吸引他的女孩子。
　　“汪燎看到靳眉的那一刻，”钱北楠说，“我看到他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目光追随着迎新生大会中翩翩起舞的那个女孩子。那一条火红的舞裙，像一朵盛开的杜鹃花，旋过全场，停在我们面前，靳眉对着我们笑了笑，又飞快地旋走了。可是我知道，汪燎的心也走了。”
　　我木木地听着钱北楠的讲述，呆呆看着他英俊而依旧冷漠的面庞。不知不觉喃喃道：“你比汪燎好看多了，靳眉怎么没喜欢你呢？她要是喜欢你多好，我和汪燎就不用分开了。”
　　钱北楠满脸抑郁，刚想开口——
　　我还沉浸在思维中：“嗯，她现在也很喜欢你啊！那当初为什么没先喜欢你呢？不合情理啊？她明明一直是颜控，外貌协会首席专家，这外号研究生院人人知道，也不是我先说的，还是人人公认的……”
　　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钱北楠强忍着怒火，问：“你自言自语的时候，能不能照顾一下我这个当事人的自尊？她喜欢我，我就一定要喜欢她么？”
　　我愕然。
　　钱北楠突然之间无比泄气，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睛下撒下薄薄的阴影，很困难地开口说道：“简单地说，汪燎是一眼爱上了靳眉，但是靳眉并没有立刻和他成为男女朋友。而这样的情况下，汪燎当然也没想着立刻和异地的你断绝情侣关系。他也很为难，虽然这一点我看不上。”
　　他看了看依旧有点迷茫的我，轻轻说：“我劝过他很多次。甚至，最后那次去通知你，是我威胁他，必须给你一个交代，不能这么不公平。”
　　我越发不能肯定，迟疑了半天，问他：“那你，为什么，要替我出头？你并不认识我。”我吞咽了一下口水，期期艾艾地说：“以我对你这一年的了解，你从来是拉着冷脸对人的啊，每天都是一副恨不得别人少来烦你的样子……噢噢，我又说错话了！你生气了？你不要生气嘛，我错了，你继续说好不好？”
　　钱北楠抬起眼睛，深深地望着我，沉默着。
　　我立刻手足无措起来：“我知道说错话啦，对不起……”
　　钱北楠叹了一口气，忽然抬起手来，轻轻放在我头上，抚摸着我的头发：“我接过你很多次电话，那个经常帮你喊汪燎来听电话的人，是我。你很乖，如果我是汪燎，不知道该多幸福，怎么舍得放下有这么乖乖软软说话、又每次都叽叽呱呱欢乐无比的女朋友。”
　　我无比震惊地抬头望着他，转头盯着他放在我头发上的手，那只手，正尴尬地停在空中。
　　我回过头来，正巧听到钱北楠的话：
　　“我听到你的声音的时候，就有点动心了，可是我并不知道。那次给你传话，也只是觉得气愤不过。直到见到大雪纷飞中的你，抱着书蹦蹦跳跳，松枝上时不时坠落的雪霰飘扬在你身上，我喊出你名字的那一刻，你回头找人的那一刻，我看到你乌黑莹润的眼睛好奇地瞟来，我心慌了。那一刻我知道，我知道我不该来，这个消息，最不该我来说。我要毁掉自己以后的机会了，可是不说的话，你还要被埋在鼓里多久？”
　　他无比坚定地看着我，说：“回京的火车上，我一直在想，那个大雪里呆掉的姑娘。我想，我再也没有机会了。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执着地考研到这里，我更没想到，你一直躲避我。”
　　“今天，梁兵再也不能阻止我告诉你真相了。我不能让你再误解我。我爱你，你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