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安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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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伦死了……
在他们逃出魔窟的第五天晚上。
那无星无月的夜晚，只有呼呼的风声作伴。
凡塔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当时的感觉，他只记得自己就坐在那里一会儿，但直到天再次亮了，人们陆续起床，他才知道自己居然已经坐了一个晚上。
***
哈伦野外生存能力很强，冷静地带着凡塔逃过票，搭过运尸船，刨过餐馆后厨。
他们身上没有多少现钱。虽然哈伦保证能搞到钱还不会被人发现，但凡塔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这样的不义之财，一日三四次地提醒他不要乱来。哈伦也乖乖地把这门手艺放着闲置着，而且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哈伦也做不到了。
道义上是没错了，但饿肚子可是无法避免的。
即便如此，凡塔还是省下钱来偷偷去药店买了非处方药。哈伦的病不能治愈，只能减轻患者的症状。凡塔不是学医的，不过生物中人体部分的学习同医学生学的有些相似，勉强能算半个医生。
凡塔已经连续三天都以合成压缩饼干为食，但无论怎么省，钱袋子逐渐变空是不争的事实，何况他还花了不少钱去买来健康的食物给身体一天一天虚弱下来的哈伦。
凡塔提着粥从杂货店门前经过，在买药和买饼干之间抉择，他没有多少钱了，如果买了饼干，就不知道还能不能买药，肠子在咕噜咕噜地搅动，表达着迫切需要进食的渴望。
凡塔和老板大眼瞪小眼地对视良久，才最终决定放弃今晚的晚餐。
走过十几条街，凡塔才到了这片区域唯一的药店。
这个不知名的地方基础建设差，生活物资贫乏。这座城市有着极为丰富的砂矿资源，在成为城市的经济支柱的同时，也让其他行业的发展变得畸形儿缓慢。基本上大部分的人都是以挖砂为生，很少有人会去做其他行业。
所以这间小小的药店，药品不多，态度不好，开价却不低。凡塔每天去砂矿挖砂的工钱也仅仅能满足一两颗药丸的价钱，哈伦和他的食物都是从他们原来手上的现钱上支出的。
凡塔屏住呼吸，目光在眼前的Omega柜台和身后的普通药品柜来回几次，又盯着地看向Omega柜台里的药。Omega类药物注重调理，从根本上治疗，药效反倒是次要的；而非Omega类的药物药效都很强，这意味着副作用很大，但胜在价格便宜。
可是哈伦越来越虚弱，能不能撑得强劲的药效还是问题。
一问价格，相似的药品价格相差一百来倍。其实凡塔也知道，自己手上的钱最多能担负得起十倍的差价，可是在这里怎么会那么便宜呢？所以最后还是歉意地朝药剂师一笑，示意自己只是问问而已。
没有哪一种Omega药品是他担负得起的，他能做得就只有在非O药剂里面选最好的，选大药厂生产的药剂，选高含金量研究所发明的药物。
店员吵地上呸了一口口水，用脚捻了捻，扔给凡塔一个白眼，接着骂骂咧咧地说凡塔浪费他时间，浪费他口舌。凡塔也只能承受着，原因无他，这里只有他家一家药店，可以说是垄断了这个行业，如果店员不卖给他，他才是要哭了呢！
提着参药粥回到他们暂居的防空洞。站在防空洞旁的水龙头前的凡塔喝了一个饱。怕到时候肚子叫引起哈伦的怀疑，凡塔提前做好准备。
防空洞里光线昏暗，隔老远才一盏灯亮着，也幸亏市政用电还覆盖这片区域。凡塔数着灯的盏数才摸-到他俩的铺位。
还没等他把手上的东西放下来，就听到住在他们隔壁的人说——
“你朋友刚刚死了。”
冷漠的通知，对人的生死不带任何人类的情绪。
“啊！”凡塔吓了一跳，空着的手重重地拍了胸口，缓缓情绪。
这个一向高冷的大叔在跟他说话么？
“大叔，你刚刚说了什么？”凡塔没听清男人说的话。
侧靠着墙壁而坐的男人又重复了一遍。
你的朋友刚刚死了。
刚刚死了……
死了？
“你说什么哪？”凡塔“呵”了一声。
语气上的不相信掩盖不了凡塔内心的恐慌，盛粥的碗被重重地搁在地上，手比脑子快地伸向哈伦的颈部。接着又像被蛰了一口一般收回手，定了定神，才慢慢摸向颈动脉。
和第一次的判断一样，心脏已经不跳动了。
虽然身体温热，脸上也无一丝痛苦的样子，如果不是睁着眼睛的话，哈伦就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人会在死亡后，面部肌肉会因松弛而下垂……
大概在四个小时左右会会出现不同程度的尸僵……
八小时内逐渐降温到环境温度……
脑海内的知识条目就像放字幕一样一条一条闪过，凡塔的职业病再一次犯了。只是这次他没再一条条逐一确认，而是一想到哈伦会一步一步吻合教材里的变化，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怖……
一个仿佛还没死去的人会在他眼前逐渐变成一具面无表情的尸体，哈伦就像吉姆一样，离开的时候，自己从来就不在身边。虽然自己是对方生命最后阶段唯一相处的人了。
这样的认知让凡塔有种严重的挫败感……
即便是在脑海中，凡塔也无法把这个“死”字说出口。
哈伦的手因衰老而发皱，变得粗糙，但是凡塔挖砂的手也同样粗糙，因为被砂石刮蹭而出现的小小血痕。
哈伦不断地来回蹭着，抚摸着……好像只有这样才会觉得不是只剩下自己了。
***
其实凡塔四天前就打算联系世朗哥的，却被哈伦一句“这里是空白地带”被驳回了。
所谓空白地带，顾名思义，是辰星国星际公认版图里找不到的地方。而且，这种地带多半还带着涡旋空间，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仪器探测不到精准的信息，所以才纳入不了版图的。
而凡塔如此匆忙，在未脱身的时候就开始向外联系，也只是想让哈伦更快地接受治疗——即便在他的认知里，现有手段起不到根本性的改善——但军部的科研能力总是领先于民间、甚至是官方的，也许真有什么办法也说不定。
所以即使得知空白地带的信号有多差的时候，凡塔还是犹豫，打算多联系几次；但当听到“所有对外信号都受领主监控”时，他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
不是地方执政官，而是土生土长的领主。即便这里还残留着几十年前的城市格局，但已经没有了宪法的约束，只剩下自成一派的规矩。
凡塔对政治没有敏感度，不清楚执政官与领主的区别，也没有意识到如果阿克罗不是领主手下的人，也就得不到这些监控信息。他有的只是小市民的本能，惧怕这种来自最高领导阶级的监控。
而哈伦曾经安全地逃出这个地方，凡塔除了崇拜，也只有言听计从。
凡塔不知道阿克罗是领主手下的人，得到全部信号的监控权是轻而易举的。现在只能靠自己，只要出了空白地带，那他们才真正化身落入沙漠里的两颗沙子，遁无踪影。毕竟领主说到底只是地头蛇，势力范围不大。无意造成凡塔的恐慌，但这些起码的生存知识
哈伦的虽然已经不在了，但他留下的嘱咐还在凡塔的脑海里。
该怎么走，什么时候走，万一遇到什么样的人要说什么样的话，哈伦早早地就全部告知了。也因此，之后只身一人上路的凡塔几乎毫无阻碍地从空白地带脱身，中途偶有的询问或是一些怀疑的视线，都有惊无险地被打发了。
而这些都是哈伦教的，哈伦什么事情都替他想到了。
他的确是运气好救了哈伦一命，虽然哈伦的死是基因所致，但凡塔在情感上总是认为哈伦是千里迢迢赶来赴死的，是因为救自己而死的。
“伦萨！过来干活！”
“来了。”凡塔低沉回道，没有抬头，只是循着声音的来源快步疾走。
这里不许高声说话，不许吵闹跑跳，除此之外，是不能抬头与和桑对视，就是刚刚那个唤凡塔的老男人。
因为这是一艘运尸船，专门运输意外身故在他乡的尸身，这些尸体上的戾气要比普通的尸身要重，也因此更不易受到控制。
在运尸船上，比丢失尸体、破损尸身更严重的，就是大面积起尸。特别是在磁场和引力最为紊乱的地方，一旦起尸，轻则只是损失几名人手；严重的话，就是船毁人亡，无一生还了。
即便危险，运尸业依然存在，即使大多数人还是忌讳这个的，这个行业的暴利依然吸引了一大片大胆而企图发财的人。
不过，不是所有空白地带的领主都允许运尸业的存在，所谓的风水说不是所有人都忌讳的，更重要的是，运尸船一旦获得出入许可证，也许有更多的人偷跑出去，还有一些领主不愿意看到的人进来。
和桑的脾气不是很好，动不动就喜欢把人喊住，一手按住对方的下巴，一手在他脸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当然不是那种亲昵的拍法，而是最无礼最挑衅的手法。
看着手下在他面前乖乖地被他欺负作弄，他有一种莫名的喜悦满足。
在这艘船上，和桑拥有生杀予夺的权力，是因为他能控制这船上所有的尸体。不是尸变，而是用尸语指挥这些安静的尸体从棺材里出来，教训不听话的人。如果只有和桑一个人，当然管不住手下这帮人，但既然有了一船的帮手，自然是嫩管理用就多利用了。
就算在打斗中损坏了尸体又如何，反正那些死者的家属也不知道尸体究竟是生前，还是身后才不全的。
这些事情，哈伦和他之前就和他说过；而在在登船前，齐大叔也再三重复了一遍。
所以凡塔一路上都表现得十分顺从，很安静地干活，不像其他人那样总是懒洋洋的散漫，偶尔趁着和桑不注意就偷懒。
正是因为哈伦告诫他不要做出格的事，要多加忍耐，这么听话的凡塔反而引起了和桑的注意。和桑喜欢欺负人，只是为了看人敢怒而不敢言的表情。但像凡塔这样冷静地对待和桑的“打脸”行为，就好似是自己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反而凡塔才是那个对小孩多加忍让的大人似的。
和桑在船上待了十几年，从来只有尸体和不认真干活的伙计作陪，再不然是偶尔几个装作是新来的伙计实则是偷渡客的家伙。
只有这个叫伦萨的家伙不一样。
踏实听话，又不耍小聪明，虽然什么都不懂，生活经验全无，但在几个蠢笨懒汉里也是一根高杆小苗了。人是老齐找来的，如果这趟这个小伙子干得好，那就考虑继承他的衣钵吧。还有，回去要得请老齐吃一顿，那个家伙总算找来能用的人了。
和桑运气只能说太不好，他心心念念的好徒儿在船停在中转站的时候，就带着他那个很宝贝的东西悄悄随着人流走了。
***
凡塔踏上了全然陌生的地方，心里却没了在运尸船的安全感。虽然运尸船专门挑最短最快最省燃料的那种路线，危险系数很高，说不定就船毁人亡。但此刻茫茫人流中，他却没了方向，不知道哪里会有人突然冒出来，把他绑走，或者直接在大庭广众下干掉他。
运尸船虽然危险，却不会有人对他不利。
胡思乱想的凡塔脚步却没有停。每走一步，他胸前抱着的盒子就膈一下他的肉，不知道肌肤有没有蹭红，但在持续的刺痛中凡塔才觉得自己还是活生生地生存在这个世界上。
短短几天的逃亡让凡塔变得神经兮兮的，总是觉得有人在跟着他。在空白地带的砂矿场打短工的时候是这样，在运尸船上的时候也是这样。凡塔总是时不时地突然转身向后看去，要不然就是突然停下手中的干到一半的活向四周左左右右地看，为此没少挨骂。
凡塔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心思放在眼前的事情上。
他口袋里还剩下86索卡。除去明天要做的飞船钱，他只剩下买一包饼干的钱。而这个城市的消费水平看起来不低，看看高级酒店标间价格就知道了。除了在24小时便利店待一晚，大概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而此时的秦世朗从他老师那里获知了地下研究界对凡塔的“通缉”。虽然消息来源上只是含糊的说是一个Beta，但秦世朗就是能确定那个人是凡塔。
对方这个行动说明了很多。
比如，凡塔目前不在他们的掌控中。
比如，凡塔手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秦世朗随即想到凡塔那串神奇的手链，又立刻想到凡塔身上特别的能吸引他的浓郁的味道。
难道也有谁闻到了吗？
秦世朗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性，就顿时不爽起来。他没法忍受还有其他人能闻到这个属于他的特-权，仅仅是闻到都不行。
但是他暂时没法离开边境线，因为任务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威特士兵一贯与兰登的特种兵不合，一开始与他们的合作就是各种挑刺不配合，到现在见他们也没有特别有效的营救手段，更是一副得意的嘴脸。
因为辰奥边境的失踪事件虽然发生数量有所下降，但失踪人士却始终没有踪影。绑架了这多人，不说运送回国需要大量的运输设备，就光是让这些活着就需要不少的食物和水。可这两个方向都没有什么线索，也有人提出更坏的方向，奥国的目的是这些的器官或是其他什么东西，再不然就是企图双方的矛盾，再一次挑起战争。
这个可能性虽然也有，但理由站不住脚；虽然随着时间的过去这个可能性变得越来越真实，但仍有一部分人仍坚持在搜救人员。
秦世朗也是其中一员。
秦世朗不是半途而废的人，找凡塔如是，搜救边境失踪事件亦如是。
他会为凡塔破例，但也只有在确定凡塔准确的位置的时候。
现在没有凡塔的确切消息，秦世朗只有冷静地等待，就像最耐心的老虎等兔子自投罗网。
凡塔在便利店坐了一晚，一点困意都没有。他紧盯着店门口，只要有人进来，进肌肉绷紧了全程盯着顾客的举动，直到人走了才能送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这样可能是有些不对劲了，但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
他又怕店员发现自己的不对劲，但是店里像他这样无家可归的人不少，他应该看起来不是最奇怪的那个。
凡塔一直到坐上飞行船后才稍稍放下心来，手里一直捧着那个盒子。盒子里装着的是哈伦的骨灰，凡塔是第一次接触到“火化”这个词。
他的第一印象以为火化就是把尸体的水分抽离，没想到竟是盒子里微黄的颗粒和几块微黄的结晶。一个有机的身体就变成了无机物，凡塔除了一开始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外，之后就很坦然地接受了。
因为是骨灰，他才能把哈伦存放在私人的储物柜里。
如果是尸体的话，他只能把哈伦藏在和桑的运尸船的后舱里，那里是出不起高价格买单人棺材的尸体存放的地方。一架架尸体被一层布带一层金属链紧紧捆着，为了节省空间，尸体被违反人体工学地扭曲着。
因为和桑会尸语，所以到时候他能将这些尸体复原，不会让人看出一点痕迹。这是老伙计们告诉凡塔的八卦。
这让凡塔感觉到对尸体的侮辱，像是对待物体而非是一个原本是活生生的人。知道这样的情况后，他连最后一点点对哈伦身体的焚毁的歉疚都没有了。
凡塔很感激那个高冷的大叔，如果不是他有路子介绍自己火化尸体，他都不知道能否安然地登船，因为哈伦的计划是二人计划，他和哈伦都没想过会只有凡塔一人独自上路。
在这个什么东西没有没得卖的城市里，找一副棺材是简直不可想像。
而且，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独自一人带着棺材上路，都是非常奇怪。
飞船还没开始飞，吵吵嚷嚷的交谈声没让凡塔滋生出安全感，反而是挑了一个肮脏的位置，远离了人群而坐。四周视线开阔，如果有人要对凡塔不利，也能多给凡塔争取几秒钟。
凡塔的五感都关注着周围的动静，他时刻牢记着哈伦的叮嘱。
只有下了这艘飞船，他才能同别人联系，在那之前他都是危险的。
苏卡五卫是大晴天。
阳光灿烂得有些刺眼，好像一个长期在地底生活的人突然见到阳光了。温暖笼罩在身上，恐惧都被蒸发了。
凡塔没有回在多哈的家，这也是哈伦的建议。
他家里没有人能帮他的人，反而是工作的地方才有人手，有职责保护他。而且盲目回家可能还会把厄运召回来。虽然他是在苏卡被掳走的，但相对来说还是更加安全的。
凡塔呆立在下机站，身边是匆匆往来的旅人。
身体被人撞了一下，撞醒了茫然的凡塔，凡塔隐约听到那人嘟囔了一句“穷鬼”，但来不及细想是怎么回事。他手里只有一张5索卡的纸币，大概只能联系一个人。
是联系世朗哥，还是薛师呢？
凡塔对着公用通讯仪犹豫了一会，才投币拨号。不一会儿，听筒里传来——
“您联系的对象不在服务区，请检查号码或是调整更换通讯仪的机密等级……”
接着凡塔联系了薛师，当听到薛师的声音的时候，凡塔委屈地想哭，但就像面对哈伦的死亡一样，他很难受心揪的很疼，但没有眼泪。
他眼睛并不干涩，但泪腺里的功能似乎失效了……
“你挂断电话，就去的最近的邮局里等我。”
咔叽一声，通讯果断。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安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