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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六 猎杀 ...

  •   
      “如果当时就知道会嫁给那个众人皆笑他独立的少年,我必好好看他几眼。”云萧与赫连羽边
      走边谈,将至山道外口,说起六年前旧事,云萧不胜感慨。郝连羽却志满得意,大发豪语:“
      我却知道一定会娶你为妻。”
      云萧沉吟片刻,正色道:“羽,谢谢你爱我,谢谢你给我机会让我爱上你。”赫连羽心中一凛
      ,觉得此言太过郑重,此情此景中反而带出一丝不详,正要说些调皮话冲淡凝重的气氛,忽然
      听到了熟悉的锐物破空声。变起猝然。
      如蝗的箭支由外口处呼啸而至,有的射人,有的射马,有的封死了所有可能闪躲腾挪的余地,
      箭镞闪着幽幽蓝光,显见是见血封喉的毒箭。天罗地网,在劫难逃。
      赫连羽心随意动,一把拉下云萧,抱在怀中,脚一蹬,反掌一击,身子向山谷方向平平射出。
      两匹马受他一蹬一击,腾空飞起,恰将山道堵个严实,如雨的箭都射到它们身上,立时变成刺
      猬似的,却也将箭网一阻。
      箭矢稍停片刻,似乎惊诧他竟能逃脱第一轮计划周密的袭击,然后又不绝射出,山道内“嘶嘶
      ”的破空声大作,但赫连羽去势如电,竟比飞矢还快,箭至中途就纷纷力尽落地。
      一只墨色短矢夹杂在箭雨中,破空无声,后发先至,堪堪接近赫连羽后背。赫连羽若有所觉,
      尽力向旁边一让,短矢擦着他身子飞过,忽然转向飞回,射向怀中的云萧。赫连羽转身,短矢
      没入他左肩,但他脚下未停,向前急奔,很快转过第一个转折处,这下,再厉害的箭手也无能
      为力了。
      云萧没有赫连羽那样多出生入死的经历,所以她的反应慢了一步,当她正要弃马挡箭,已在赫
      连羽怀中,然后就飞起来了。赫连羽将她全身都遮的严严实实,她看不到发生的一切,但想得
      到,疾风死了,她的望云雎也死了,箭仍不绝飞来。
      她想喊放下她,抱着一个人是跑不快的,又想挣扎下地,她的轻功不比他逊色,逃脱的几率反
      而比被人抱着大。但她动也未动,深恐分他的心,累他中箭。静静伏在他怀里,听着风声箭声
      和他的心跳声,竟生出一种奇特的平和心境,和他死在一起,并不是一件很坏的事。
      箭声已听不到了,只余呼呼风声,想来已经暂时摆脱,忽然闻到越来越浓的血腥味,想起方才
      他稍有停顿,难道受伤了?那他还跑这么快?心中狂喊:放我下来,但被他紧紧压在胸前,竟
      是出声不得。里许长的山道,仿佛走了一生一世。
      
      眼前一亮,终于走出山道,回到山谷。赫连羽不支倒地,却是后背着地,仍将云萧护在怀中。
      云萧挣脱出来,跪在他身边,他的脸本是黛黑色,此刻却苍白的可怕,眼睛紧闭,胸口没了起
      伏,云萧魂飞魄散,肝胆俱裂,颤颤地摸他的鼻息,还有气,搭上腕脉,还在跳动,这才长长
      出了一口气。
      扶他坐起,背部的衫子已被血浸透,伸手点了短矢周围几处穴道,血流大为减缓,轻轻划开衣
      服,肌肤没有发黑发紫,血呈鲜红,应是无毒。一手贴他前胸,一手置于头顶,运功一逼,短
      矢疾射而出,带出一股血箭,赫连羽本已昏迷,一痛之下,大喊出声,醒转过来。云萧大喜,
      撕下裙幅为他包扎,手微微颤动,动作却轻柔快速,一丝不苟。
      “云萧,快去躲起来,那些人很快就会赶到。”赫连羽的眼神清亮温和,云萧心中一酸,喉头
      哽咽。那一箭射中他的肩,却伤了她的心,她以为他死了,而她又失去一个重要的人,他没死
      ,她仿佛重生一次。但现在不是流泪的时候,也不是感恩的时候。
      她没有说话,只紧紧握住他的手,直直望着他,用眼神说:绝不会丢下他一人,两人都要活下
      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眼神决绝自信,赫连羽看懂了,用力回握一下,笑了。
      云萧拾起地上的短矢,拿给赫连羽看,短矢长一尺七寸,墨黑色,入手沉重,非铜非木,也不
      知什么造的,箭镞边缘有许多小锯齿,与常见的三棱镞、扁平镞不同。
      “这种箭头的伤口呈锯齿状,一用力就流血不止,不易愈合,更以所附的气劲伤人经脉。上面
      没有毒,大概是他的主人太自信吧。”
      “你知道来人是谁?谁要杀你?”云萧急急问道。
      郝连羽道:“想杀我的人多的是,能使出这箭的却只有一个——七杀。”
      
      白明夷正百无聊赖在帐中发呆,有人报称纪瑕求见。
      “羽真是不负责任,自己美人在侧悠闲自在,却把一堆杂事扔给我。”白族二公子一边抚着蹙
      起的额纹,一边微微抱怨。
      纪瑕微笑着忽略他的微词,彬彬有礼道:“太阳已落山,王和云小姐还未回来,您不担心吗?
      可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一个胜似仙境的地方,他们留连忘返也是有的。有云小姐在旁,羽应该不至于失了分寸,连
      着几日不归,也许现在正在往回赶的路上。他们一个武勇无双,一个聪明绝顶,除了他们自己
      ,还有谁能够为难他们?放宽心好了,来,我请你喝酒,边喝酒边等。
      纪瑕无言以对,正准备告辞,一个侍卫进来,在白明夷耳边密语几句,白明夷的脸沉了下来:
      “他们恐怕真的遇上麻烦了,”他望着纪瑕,面色凝重,“刚刚接到消息,七杀在附近出现。
      ”纪瑕感染了他的凝重:“七杀?”
      “一个杀手组织,永远保持七个成员,真正的七杀只有一个,其他六人都只是他的助手。没有
      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只知道他的武器是短箭,无毒,但可毁人经脉。骄傲,自信,自称只出手
      一次,一击不中,就不再接这个任务。出道五年,所有任务都是一击必杀,没有失手的记录。
      在草原诸国纵横无忌,王公贵族多请他铲除政敌。”
      薄薄的暮色中,营门大开,千余骑勇士分四路绝尘而去。
      
      两个黑衣人走出山道,随后又有四人先后走出,最后一人慢慢踱出。他们都是黑衣黑巾,只最
      后一人袖口和蒙面黑巾均以金线滚边,以示区别。
      草原雄鹰果然名不虚传,中了他一箭,还抱着一人,竟能逃脱。但是也快不行了,气劲震伤经
      脉,不坐下调息,反而运功急奔,损伤会更重,且会大量失血,就算没死,一二月间也不能再
      运功。首领冷冷一笑,一二个时辰就够他死千万次了。
      地上有一片草倒伏,旁边有一滩血迹,看来他从山道出来,在这儿倒下,大概还包扎了伤口,
      是那个女子帮他的?生死关头还去顾及一个女人,蠢,死了也不冤枉。血迹中断了,他并不着
      急,手下都是追踪老手,不会放过一点点蛛丝马迹。果然在出口正对面的林子外发现一点血迹
      ,周围的草有动过的痕迹,看来他们本想消除痕迹,却没有消除彻底。
      三个手下进了林子,另外三个在外面警戒,他则负手立在溪边,看水中游鱼。忽然发觉不对劲
      ,有一块鹅卵石被翻动过,沿溪水向前,隔不远又有翻动的痕迹。他们没有进入杂树林,而是
      沿溪水向前。首领眼睛一亮,会故布疑阵的猎物能激起猎人更大的兴趣,也会带来更多的乐趣
      。
      他带着林外三人沿溪水追踪,很快到了小河边。太阳已完全落下,余晖也已消失,灰蒙蒙的暮
      色中,对岸枫林倍觉萧瑟,枫叶却愈显得红了,似血。他们进了枫林还是继续沿河而下?
      
      “在这样的环境里,猎人和猎物的角色随时可以转换,他们若以为我们只是无还手之力的猎物
      ,被猎杀的就是他们。”他的话回响在耳边,那坚定自信的语气让她心安。摸摸已被温热的短
      矢,有很多事要想,如谁请来的杀手,杀手怎么知道这个隐秘的地方等等,但现在最重要的是
      活下去。这短矢射伤她的心,她就要加倍射回去。第一个来的会是那首领,真正的七杀吗?应
      该不会,聪明人多疑,他恐怕先要沿河去找。进林的会有几个?二个?三个?
      
      诸位赵氏公子鱼贯而出,姑布子卿摇摇头,声音回荡在空落落的厅堂:“诸位公子没有能做到
      将军的。”赵简子大惊,却又忍住,只长叹一声:“难道天要亡我赵家?”姑布子卿手捋长须
      ,沉吟道:“君上的公子方才都召来了吗?我在路上看到一个少年,丰神如玉,器宇不凡,将
      来必有一番大作为。看他的从人都是贵府之人,他也是您的公子?”赵简子不动声色,轻描淡
      写道:“足下说的是毋恤?他一个胡婢之子,出身低贱,谈什么成大器做大事,又怎会是赵家
      的贵人。”
      “君上此言差矣,天要使人成为贵人,出身低贱也会变的高贵。只要有资质,有机遇,市井布
      衣之人还可以风云际会,飞黄腾达,何况君侯家的公子。”姑布子卿侃侃而谈,说出一番大道
      理。
      赵简子一笑无言,招从人来带姑布子卿下去用饭休息。他起身踱步至窗前,负手望着越来
      越浓的暮色。毋恤这个名字是当时随意起的,多年来不曾有半点放在心上,如今看来——
      欲想成事,必先造势。他既懂得造势之理,说不定真是可造之才。忽然想起那个远在胡地的女
      儿,毋恤曾跟随她几年,多少也学到一些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手段吧。这个聪明绝顶,智计万方
      的女儿在代地,过的可好?
      
      他是个聪明人,除了老大谁都比不上,却只在七杀中屈居第三,老二那种老实如木头,谨慎如
      蚂蚁的人,凭什么排在他之上?老四那种胆小如鼠油滑如鱼的人,也眼睁睁盯着他的位子,白
      日做梦。老五一门心思狠毒,老六沉迷于精巧机关,都没有太大威胁,老七刚加入不久,看起
      来老实木板,武功也不是极高,但接任务从未失手,人缘也不错,迟早有一天会赶上来,不能
      不防。眼下枫林中只有老四,老六和他,只要能抢先找着那两人,立一大功,老二的位子就得
      乖乖让给他。杀一个垂死的草原之鹰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们,还不是轻而易举。
      他经验丰富,头脑精明,果然第一个循着散乱的踪迹找到了他们。暮色很浓,林中尤其昏暗,
      远远瞧见赫连羽端坐在一棵大树下,心中暗笑,中了老大的箭,根本不能运功,形同废人,在
      那里装模作样,架子十足,可骗不了人。只是那女子在哪里?细细一看,大树后露出一角淡黄
      衣衫。
      一步步走上前,紧盯着赫连羽,惟恐他有什么意外举动。走到三丈开外,停了下来。赫连羽把
      玩着一把匕首,冷冷望着他,锐利的眼神和迫人的气势让他心头一颤,退后一步,随即想起对
      方已无力再战,不过是虚张声势,不由得恼羞成怒,决意在动手前羞辱他几句,好挽回些面子
      。提起弓箭对准他心口,笑道:“堂堂草原雄鹰,却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那你为何不敢近前一战,却鬼鬼祟祟躲的老远?你以为你射的中我?”
      “方才天罗地网你逃脱了,这一箭看你怎么逃,你死定了。你费尽心机保护的人嘛,听说她很
      漂亮,如果她能让我高兴,我也许会饶她一命。”
      郝连羽勃然变色,目眦尽裂,大喝道:“你敢,我决不会放过你。”
      他哈哈大笑,终于击中对手的弱点,让他的冷厉与霸气碎了一地,正要松开弓弦,将他钉在树
      上,忽觉脖颈一凉,全身力气都散了。用尽余力垂眸一看,一个锯齿状的箭镞露了出来,老大
      的短箭,怎么可能?不甘心地缓缓倒下,余光似乎看到一个淡黄色人影从身后一株树上飘落。
      
      
      云萧自树上落下,脸色苍白,第一次亲手杀人,箭入人体撕裂肌肉、折断骨头的声音,血液喷
      涌而出的声音让她几欲作呕,一个活生生的生命消失在她手中,手上的血腥是洗不掉了。在习
      惯于杀人于无形的世家长大,第一次体会到生命的珍贵。
      赫连羽看到云萧俯身合上杀手的眼,浑身止不住发抖,叹口气,却未说话,如今的他何止满手
      血腥,简直是血腥所化,早已忘了第一次杀人的感受,想必很不好受。有些事,明知不对还是
      去干了,比如杀人,意识到身上的罪恶并不能阻止他行事,对他来说,为了心中的执著,付出
      再大的代价,再多的痛苦也是值得的。但云萧不同,眼前的冰雪人儿,他曾发誓要护她周全,
      却累她沾染血腥,看着她苍白的面颊,强抑的镇定,只觉一生所有的痛苦加起来也不及此刻的
      椎心痛楚。
      
      天越来越黑,月亮还未升起,他小心翼翼向前挪,不知名小虫的突然高鸣,枯枝从树上落下,
      都让他胆战心惊,伫立静听。黑暗像偌大的怪兽,随时随地要将他吞噬,他已经没有猎人的自
      觉,倒像是落入陷阱的猎物。不久前似乎听到老三从这儿发出的讯号,他一直对自己看不顺眼
      ,怎么会和自己分此大功?难道事情棘手?这儿怎么这么静,老三呢?
      脚下一拌,软绵绵的,黑衣尸体?老三死了,脑海中浮现这几个字,身体马上紧绷起来。弓着
      腰,一手扣紧弓弦,一手握着弯刀,眸子炯炯发光,扫视四周,耳朵张着,连最细微的声音都
      不放过。左侧树丛中一声轻喘,他手一张,三支箭疾射而出,同时身子圈成一团,弹向树丛。
      方至中途,地上三点寒光暴起,没入他的身体,他略一停顿,展开身子,扎手扎脚掉落在地,
      痉挛片刻,终于不动了,至死不明白尸体为何会复活伤他。
      地上黑衣人缓缓爬起,摘下蒙面黑巾,露出一张煞白而清丽的脸,正是云萧。正准备过去查看
      那人是否真的死了,忽然凝立不动。身后又有人来,虽然来者脚步轻灵,毫无声息,他的杀气
      却暴露了行踪。来人见已被发觉,便也停步。
      
      他来迟一步,眼睁睁看四哥被那人射杀,四哥为人胆小圆滑,对他却很好,自他加入七杀,就
      是四哥照顾他。他从小是孤儿,受尽欺凌,四哥是他的父兄,世上唯一的温暖,但他死了,死
      在那女人的暗算下。他们都以为赫连羽已丧失行动力,却看轻了这个好似弱不禁风的女人。四
      哥,他的心一痛,那女人身形毫无破绽,但是看她如何逃脱,扣紧手中冰冷的弓弩,是经他改
      装的,可以同时发射三十六根弩箭,四哥,看我为你报仇。
      正要扳动机关,忽然后心一凉,一股寒意直冲心脉,他不甘心,凝聚最后的力量支撑不倒,临
      死前能拉个垫背也是好的。模糊间看那女人转过身来,心神一震,手就软了下来,再也无力抬
      起。四哥,等我。
      云萧看杀手倒下,忙跑到树丛中。赫连羽早早发现那杀手接近,趁他全副心神放在云萧身上,
      潜行到他附近,掷出匕首,因为又用了真气,肩头又开始流血,包扎的布都染红了,全身经脉
      疼痛欲断。他强忍着,豆大的汗珠滴落,却挤出一抹笑,以示无碍。云萧紧握他的手,运功助
      他平复疼痛,忽然身子一震,回头看那倒地的杀手,她好像听到他喊了什么。
      走到杀手身边,摘下他的面罩,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十六七岁模样,已然咽下最后一口气,
      脸上看不到怨恨或不甘,只有无边的平静,眼睛张着,失去了往日的清澈,显得无助而迷惘。
      
      云萧捂口掩上情不自禁的低呼,那声“姐姐”是她误听吗?这样一个少年,竟是七杀一员,他
      有怎样的过去,有无所牵挂的人?明知不该想这些,不该心软,但他真的好像毋恤。毋恤,你
      还好吗?
      
      “他们进林很久了,至今没有消息,大概是死了,你们说该怎么办?”首领负手站在河边,对
      身后三个手下说。水波粼粼,中间一轮初生的明月。
      “天色已晚,他们在暗我们在明,不如在林外守到天亮或者先撤走好了。”一个人谨慎地挑着
      字眼。“老二你如果害怕,不妨一个人走。”另一个人阴阴一笑,“照我说,一把火烧了林子
      ,看他们往哪里逃。”第三人波光一闪,却未说话。
      “老七,你怎么想?”首领闲闲地问。
      “二位哥哥说的都对都不对,天黑对我们不利,对他们也是一样,若因为情势不利就一走了之
      ,以后就不能再对他们出手,七杀的牌子也就倒了。放火烧林干净利落,但林子这么大,一时
      半会烧不完,代王的人随时会到,我们不能一直等下去。”老七沉稳地说。另两人听他分析的
      头头是道,不得不服,问道:“你有什么好法子?”
      老七想了片刻,摇头道:“我听老大的。”
      首领似笑非笑,语气轻柔:“就你聪明?问你话,你就推到我身上。”三人都垂手肃立,
      深知老大喜怒莫测,语气越轻柔,发作起来越凶。老二、老五暗暗为老七担心,惹恼老大,下
      场比死还惨,大家兄弟一场,自然不希望看到他那样。
      “老二,老五,你们先进林子,结伴而行。老七,你留下。”首领的声音低沉悦耳,比丝绸还
      柔滑,老二老五却听得毛骨悚然,老二张张口,欲言又止,深深看老七一眼,与老五结伴飞过
      河去。
      首领看着他们的身影没入林中,回过头来,眼神锐利如刀,盯着毫无惧色的老七:“你知道我
      留下你的用意吗?抬头看着我,说实话。”
      老七闪过一丝迟疑,终于挺胸抬头,老老实实回答:“不知道,不,是不肯定。我的命是老大
      给的,老大要我活我就活,要我死也毫无怨言。”
      首领审视着他,不放过最细微的表情和动作,仿佛要看到他内心最深处,良久,锐利的眼神柔
      和下来。“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走吧,离开这山谷,离开七杀,你分到的钱已足够你谋生了。
      ”
      老七一怔,现出茫然的神色,首领不耐烦地斥道:“走。你不听我的话了?”老七如梦初醒,
      望望他坚定不可违逆的眼睛,一咬牙,返身奔出。
      首领望着他的背影,眼中有种说不出的感情。转身看水中明月,脚尖一挑,一块石头落入河中
      ,水中月碎成了千块万块,过了一刻,水面恢复平静,月亮又拼在一起,显得比一刻前更大更
      圆更美。凡事不破不立,欲求完美,总要先舍弃一些东西。首领眼中迸出笑意,带着淡淡嘲讽
      。侧耳谛听,笑意更浓,是时候了,想不到临走前还能遇上一个如此迫不及待想见上一面的人
      。
      
      “既然来了,何不早些现身?”柔美的声音亲切大方,好像在招呼远方来的客人。老二和老五
      远远看到林中空地上那个淡黄衣衫的女子,听她喊破行踪,便不再躲藏,直接走上前去。走到
      近处,那女子抬头一笑,饶两人都是杀人无数练就的铁石心肠,也不由得心神一颤,月光从枝
      杈漏下,朦朦胧胧,那女子的容颜比月光清寂,比冰雪宜人,灿然一笑,打碎一地星辰。她,
      是林中仙女还是山中精灵?
      冷风吹过,两人醒了过来,再一看,那女子脚下并排三具尸体,正是老三,老四和老
      六。明月美人,黑衣尸体,这情景说不出的诡异可怖,那女子不是仙女,是死神。
      老二涩声问道:“你杀了他们?”老五截口道:“老二,和她说什么,动手。”那女子微笑摇
      头,手中把玩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语气如春风般柔和:“他们不是我杀的,是你们首领杀的
      。”
      老五怒极而笑:“老大杀的?哈哈,哈哈。”女子柔声一叹:“这有什么好笑的?你们老大不
      明虚实就派他三人前来,分散行动,各个死于非命,这倒罢了,明知入林有死无生,仍只派你
      两人来,自己却守在林外,等我们拼的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人之利。”
      “你胡说,两人杀你也就够了,不要离间我们兄弟感情。”老五被她似是而非的话激得暴跳如
      雷,想要动手,却见老二动也未动,若有所思,狠狠道:“二哥,你信她鬼话?我们死了,老
      大有什么好处?”
      云萧一笑,似怜悯又似讥诮,声音冰削雪切,置地有声:“七杀这些年收入颇丰,分给你们的
      只是小部分,是不是?或者他要另起炉灶,去哪个国家当官做贵人,你们这些手下自然是消失
      的好。借刀杀人,还惟恐死不干净,让你们一个个分散开来。好手段,好心计。”
      老五见她口口声声咬定老大借刀杀人,心中若有所动,但他为人刚断狠决,知道就算她说的是
      事实,也得先杀了她再讲下一步。眼见老二毫无动手的意思,心知他心思谨慎,不盘算好,没
      有十足把握不会出手,这样一来就不能两人联手,但有人掠阵也不错。
      
      云萧见他拔出弯刀,叹口气,缓步走向场中,裣衽行礼,竟是决斗的礼节。老五虽是阴狠冷血
      的杀手,但狄人崇尚决斗的天性并未磨灭,见如此美丽的女子行出如此庄重的礼节,凭空升起
      一股豪气。他举刀回礼,肃容道:“你是女子,我让你三招。”
      云萧眼波荡漾,温言道:“我武功不弱,你要小心了。”话音未落,匕首直刺他咽喉,老五下
      身不动,腰直直向后倾。匕首跟着下划,如毒蛇般盯紧他的咽喉。“叮”,匕首刺在弯刀上,
      弹了起来,云萧顺势后跃,老五直起腰来。
      “第一招。”云萧笑道:“好反应,好刀法。”老五正要谦虚几句,忽见匕首已至胸前,却是
      云萧将匕首用暗器手法掷出。他怪叫一声,吸气缩胸,提刀将匕首击飞。云萧飞身将匕首接回
      手中,笑吟吟望着他:“第二招。佩服佩服。”他这回可不敢分神,更不搭腔,紧盯着对手,
      提防她又出怪招。
      她笑的温柔,笑的甜美,没有丝毫出招的意思,他却不敢有一丝放松。前面两招告诉他,这女
      子内力平平,招数也不精奇,但诡计多端,笑里藏刀,惯于猝然袭击,他当然不会再上当了。
      第三招一过,他就要把她击杀当场。她是很美,但还是自己的命重要。
      忽然她神色诧异,望着他身后说:“那是什么?”下意识回头,余光看到她肩头一动,心下冷
      笑,握紧弯刀,只待她攻来。
      云萧身形展动,斜斜飘起,掌至中途突然转向,击中场外痴立的老二,顺势点了七八处大穴,
      老二倒下不动了。
      “第三招,声东击西。”云萧一脸笑容,老五看着她却像看到了妖怪,全心全意提防她,本想
      将计就计,反被她趁虚而入斩去他后援。自知智计不及,那就比武功吧。扬起手中刀,狠狠劈
      下。
      云萧不退不挡,反而合身迎上,直刺他心窝,竟是同归于尽的打法。他可不想和她同归于尽,
      刀锋一侧,横在胸前,倒像是她把手腕送上去砍似的。云萧变招,反刺他胁下。两人刀来剑往
      ,用的都是贴身缠斗的招数,以快打快,惊险异常。老五这才发现这女子的功夫着实不错,开
      始那两招应当是她诱敌之策。她的匕首一寸短一寸险,而他的弯刀在贴身近斗中占不了便宜,
      一声轻啸,跳出场外,又蹂身而上,这回施展的却是他最得意的刀法。
      刀划弧形,一招接一招,连绵不断,诡异,华丽,如抽丝剥茧,如扭曲的世界。云萧左支右绌
      ,渐渐不敌,一刀又至,无奈中用匕首硬挡,“铛”一声,匕首坠地。云萧一怔,举起双掌,
      要空手对敌,老五哈哈一笑,一刀劈下,忽觉腹间一凉,剧痛传来,笑声顿止。低首一看,本
      应在地上的匕首插在他腹部,只余剑柄。抬起头,云萧早已飞身远离,站在三丈开外,手持老
      六的连发弩,似笑非笑望着他,目光清亮。
      “你让我三招,我饶你不死。”她的声音远远传来,好像在千里之外。手上弯刀铛然坠地,他
      也摇摇欲坠,却硬撑着不肯倒。忆起往昔练武流浪的苦日子,他学着比别人狠,比别人毒,因
      为他要活下去。加入七杀后,他一贯以狠毒著称,只有他一次次杀人,没有人能伤到他。可是
      这次他输了,输就是死,狠毒也无济于事,或者那个貌似天仙的女子比他更狠更毒?死在她手
      中也不冤枉。只是,老大真的出卖了他们吗?不问明白,不甘心,不甘心。终于撑不住,轰然
      倒地,意识丧失前,似乎听到几声掌声。
      
      掌声中,一个黑衣人自不远处树丛中走出,缓慢而优雅。袖口和蒙面黑巾边上的金线在月下闪
      闪发光。七杀的老大,真正的七杀,终于上场。刹那间,云萧以为她看到了魔鬼。
      “好心计,好手段,让人大开眼界。”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他的眼睛清亮而深不可测,
      他的举止优雅而充满韵律,构成了魅惑人心的妖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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