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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chapter0.1.哈姆莱特的剑 ...

  •   莱斯特作为吸血鬼,有无数让路易迷惑不解的疑团。
      但莱斯特本身能使路易产生好奇心的特性只有一处,就是他对莎士比亚的作品的态度——既热衷却又感到无趣。

      小小的吸血鬼一家在法式剧院和新奥尔良戏院都租有长期的高级三人包厢。
      新奥尔良戏院预备重新排演一次《哈姆雷特》,还特意为此请来了当时红极一时的两位高音歌唱家和著名剧团。
      克劳迪娅很不高兴,她在包厢里冲着莱斯特大发雷霆:"我们已经连续来看了六天同样的戏,而且每次你都在开场睡着!"然后她把装着糖渍葡萄的小瓷碟从桌子上推了下去,任由这些每次她要求点上来,但从来都一口未动的零食四处洒落。
      路易的神色则颇为微妙,他和莱斯特同为克劳迪娅的家长,行为举止必须要对女儿起到模范带头作用,谈吐言行要端庄沉稳,但即便克劳迪娅有失淑女风范的行为要加以谴责教育,他心里也不免鄙视莱斯特每次买票不看戏的行为。
      莱斯特毕竟从来自我感觉良好,鄙视也好愤怒也好一向能视之为无物。他在身后的路易与克劳迪娅对他怒目而视时,仍能淡定自若手扶栏杆,一对如玻璃珠般的蓝眼顾盼生辉四处流转。眸光以嗅觉做导,专爱把那脉脉怀柔的眼神,与流淌着百合花血液的高贵女士相顾无言。
      舞台上的戏尚未开始,有些人的人生已可算作结束,利落彻底地就好像从来没开始过一样。
      "我闻到了糖渍葡萄的味道,但是是从那个位置传过来的。"莱斯特有些恋恋不舍的转过身,看到满地滚落的蜜饯,然后挑起眉梢"最近是怎么,吃零食都有流行标准了?"
      克劳迪娅愤怒地鼓着两腮不愿意说话,路易摇铃召唤剧院里的下人进来打扫,并用使人略觉滑稽的声调告诉莱斯特:"前一阵子《茶花女》热映,之后女士们在剧院里看戏,糖渍葡萄和红白色两色茶花成了两大热门。"
      "这该死的潮流……"莱斯特故意呲起獠牙笑了起来,然而观众席四周的灯光逐渐黯淡下去,预示演出即将开始,于是他收起狰狞的吸血鬼面貌,像每一个处身于高等包厢的绅士那样正襟危坐,等待大幕拉开。
      路易暗自庆幸莱斯特至少在公共场合还是讲绅士之风的,于是他伸手抚平袖口的衣褶,再将面色不快的小克劳迪娅揽进怀里以示安慰。

      演出开始。
      莱斯特一家七天来第六次围观哈姆雷特同时参加叔叔变继父生母变叔母的王位加冕礼,父亲的葬礼和叔叔兼继父和生母的婚礼,因此当舞台上的哈姆雷特六天如一日在心理,生理和伦理受到全方位重大打击而悲痛到以头抢地的时,包括路易在内的莱斯特一家,对莎士比亚笔下的这场永垂不朽的伦理大戏毫无热情,只剩倦怠。
      莱斯特率先以除了路易谁也不知道他睡没睡着的端正坐姿开始打瞌睡,然后在哈姆雷特王子准备向他的幽灵生父,也就是前国王讲述他最近遭受到的伦理打击的前一刻进入安眠状态。
      克劳迪娅则在她开始犯困前对路易千叮万嘱,可爱如洋娃娃的吸血鬼少女对丹麦王室的伦理关系毫无兴趣,唯一念念不忘的只有美丽的少女奥菲利亚随花葬水的唯美结局,因此要求路易务必要在这一幕开演前叫醒她。
      路易则作为一家之长,有着高度自觉的偶像包袱,内心的惆怅抑郁皆不轻易外露,要他像莱斯特一样在克劳迪娅面前把倦怠最近几天倦写在脸上自然是万万不可能的,所以他最近只好每天傍晚偷偷少喝半餐血,靠饥饿保持每时每刻清醒,只为了能在关键时刻唤醒女儿。

      路易对《哈姆莱特》的倦怠感不同于克劳迪娅面——他从一开始就断定。哪怕一万个人眼里有十万个《哈姆莱特》,也改变不了这是部是家庭伦理剧的本质,故事的开头,也无非弟弟杀兄娶嫂当国王;母亲夫死从了小舅子,从王后变成太后再变回王后;哈姆雷特在一夜之间生父入灵柩,叔叔变继父,母亲既当生母又当叔母……如此错综复杂的伦理关系在大师笔下不过寥寥几句台词,可谓神来之笔。
      其实说白了,还有什么比家庭伦理关系更脆弱?
      观众席上一片寂静,唯有舞台上的哈姆雷特吐尽悲歌。路易安抚好女儿后,好整以暇,盯着饰演哈姆莱特的演员张合的嘴唇,一句一字的默背着他已经烂熟于心的台词。
      其实很多年前,他在作为人类的少年时期,当然拜阅过莎翁手笔。不过那时他的家庭太过圆满,并不曾发生什么伦理关系错乱,各种深仇大恨加身之事。又不敢明目张胆发传世手笔的牢骚,只好称自己天资愚钝,不懂此等锥心之痛,只说独有那舞台上的哈姆莱特,才能接近莎翁笔下的哈姆莱特。
      然而物去人非,此心已似鬼非人,良善虽未泯,人性已无存。思前想后,只捕捉到自己在意识到本身已然非人的那一刻,与灯光下与幽灵作别后的孤绰人影是无限相近的。
      ——怀揣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或成为某种罪孽的本身。受本性驱使逐猎众生也好,因信仰被血刃生者也罢,罪伏于心又彷徨无力者,面对自己注定要空作笑谈的美德与信仰,唯孤寂至死而已。
      然而也不过须臾间,遍越隔越远了,因为选择妥协并不困难——已然成为永夜死神的路易高高在上,俯视那已被复仇之心染为黑色毒刃的赤子时,心里除厌倦已再无其他,冷漠到连对猎物美餐都会给予的怜悯之心都荡然无存。

      然后美丽的奥菲利亚登场了。
      装疯的哈姆莱特问她。
      ——你贞洁吗?
      ——你美丽吗?
      ——要是你既贞洁又美丽,那么你的贞洁应该断绝跟你的美丽来往。
      ——当初就不应该相信我,因为美德不能熏陶我们罪恶的本性。
      念到最后一段台词的时候,路易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熟睡中的莱斯特,发现他对打瞌睡一事果然做得熟练,用握住一方细绢手帕的手拖着脸,就不必担心熟睡时,一旦口水流出来会折辱贵族气质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chapter0.1.哈姆莱特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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