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生活日记》乙姬V5

12、十一

　　1983年12月17日，星期六，小雪
　　今年好像特别冷，又下雪了。
　　真高兴妈妈的情况有所好转，希望她能尽快痊愈。

　　好像好久没有睡得这么香甜了，真是不愿起床，能再睡个回笼觉就好了。不过不行，孩子们还等着吃早餐，他们的小肚子可经不得饿。虽然是星期六，但还是不能睡得太晚，家里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了。
　　威廉小心的抽出枕在妻子脖子下的手臂，顾不上揉捏发麻的胳膊，先紧张地观察着妻子的睡脸，还好，只是轻轻皱了皱眉，并没有惊醒过来，然后，轻手轻手地下了床，迅速换下睡衣，悄声开门下楼。
　　客厅里一片宁静，紧闭的餐厅门后传来了轻轻的说笑声，哦，孩子们已经起床了，动作要快点了。
　　“爸爸，早上好！”菲欧娜正把煎好的熏咸肉放到盘子里，桌子上已经倒好了牛奶，费比安已经乖乖地坐在一旁等着吃早饭了。
　　“菲欧娜，爸爸说过，让爸爸来做饭，你还小，会烫到自己的。”威廉连忙接过锅子，继续煎起蛋来。
　　“爸爸，我长大了，可以做很多事了，你看，我今天的熏咸肉煎得很好。好不好吃，费比安？”
　　“唔，好吃。”费比安永远是姐姐最坚定的拥护者。
　　菲欧娜很骄傲，开玩笑，想当年她就是一个爱吃会吃会做的人，步骤复杂调料繁多的中餐她都搞得定，不用说烹调方式相对单调得多的西餐了，她还是很高兴自己能够下下厨房做做小菜的，以前是年龄太小妈妈不给机会让她尝试，而现在，菲欧娜心情低落下来了，她只怕是不得不做了。
　　“好了，蛋煎好了，你们先吃吧，我去洗漱。”
　　爸爸这两个多月过得十分辛苦，他身兼两职，每天早早起床洗衣服搞卫生做早餐，然后赶着去上班，晚上回来又要做饭带孩子，星期六星期天也不得闲，修剪花木，整理草坪，还得购置下一个礼拜的食材。
　　“菲欧娜，浴室洗衣篮里的衣服呢？”
　　“洗好了，晾出去了，有洗衣机，洗衣服一点也不难。费比安也帮了很大的忙哦。”
　　费比安骄傲地点着头，“我有帮菲菲看水，还帮菲菲递衣架。”
　　“很乖。”威廉拍拍费比安的头，又亲了一下菲欧娜的小脸蛋，真是个贴心的宝贝。这两个月，如果不是有他们两个一直在身边陪伴他，尤其是菲欧娜，不但自己不用让他操一点心，还照顾弟弟，帮费比安洗澡，哄弟弟睡觉起床，带着弟弟上下学，弟弟饿了还知道给他张罗吃的，减轻了他很多负担，心身俱疲的他恐怕也快熬不下去了，好在，他的辛苦还是没有白费，昨晚丽兹睡得很好，应该有所好转了吧。
　　“爸爸，等下我陪你一起去买菜吧，我可会挑菜了。”
　　“我也去，菲菲，我不要和妈妈呆在一起。”费比安唯恐爸爸和姐姐把自己落在家里，现在的妈妈好可怕。
　　父女俩都沉默了。能说什么了？费比安还小，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谁又能因此责备他不成？况且他说的还是事实。
　　威廉好容易挤出了笑脸：“好，上午我们一起去买菜，费比安要帮爸爸提篮子哦。下午费比安和姐姐乖乖呆在家里，爸爸请了罗琳阿姨来陪你们，爸爸和妈妈要一起出去办事。”今天又是复诊的日子，希望丽兹的情况能有所好转。
　　正在这时，伊丽莎白像一抹幽魂一样飘了进来，径直就向威廉走了过去，然后就坐在他身边，一声不吭。
　　菲欧娜赶紧把早餐端过来，威廉接过来放在伊丽莎白的面前，轻柔地说道：“吃吧，丽兹。”伊丽莎白听从指令，开始用起餐来。
　　两个孩子都没有说话，生怕发出声响刺激了她。费比安害怕地靠向姐姐，菲欧娜连忙伸手搂住他，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安慰他。
　　也难怪费比安这么害怕，他太小，不知道妈妈这是生病了，妈妈也不想的，他只知道妈妈又哭又叫，大声地骂他和姐姐，还自己抓自己的头发打自己的脸，像个疯子一样。等妈妈终于不大吵大闹了，她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不说话不动弹，除了爸爸的话，她什么都听不到。
　　费欧娜倒觉得妈妈的情况好多了。那天中午他们一到家，就见到一个坐在地上头发凌乱双颊红肿的妈妈，开始她还以为爸爸打了妈妈，可当她跑过去想扶起妈妈时，就知道事情不对劲，妈妈开始骂她，骂得可难听了，看见她身边的费比安，妈妈更是想上前打他，爸爸上前劝阻，妈妈就开始哭，哭得可凶了。
　　后来医生来给妈妈打了镇静剂，又建议爸爸带妈妈去看心理医生，才知道妈妈是由于长期的心理压力得了抑郁症①。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狂躁的症状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哭泣的次数也大大降低了，只是还一个劲地粘着爸爸，只和爸爸说话，爸爸一出门，妈妈就一直坐在门边的椅子上一动不动，直到爸爸回家。妈妈开始那几天连中饭都不知道吃，后来好些了，很听爸爸话的妈妈还是会把爸爸留下的三明治吃完的，要不然妈妈早就瘦成了皮包骨。只是妈妈还是不想看到他们，眼睛里根本没有她和费比安，好像他们不存在于她的世界里，他们不是她亲生骨肉一样。
　　菲欧娜仔细回想，第一次妈妈在她面前崩溃落泪是她发现自己拥有魔力的时候，那时她好像才一岁吧，都六年多了，如果妈妈一直把恐惧担忧压在心里六年，水滴石穿，再加上弟弟的事爆出来后，那一个月骤然增大的压力，难怪妈妈终于承受不住，彻底崩溃了。
　　爸爸很自责，他认为如果那天他没有发脾气没有离开家的话，妈妈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再加上妈妈一直念叨着比尔别走、比尔别离开我、比尔别抛弃我之类的话，他自然知道了症结所在，医生也建议他多多陪着妈妈，那样会对她的治疗有帮助，所以他也对妈妈轻言细语，事事顺从。
　　只是，爸爸是这个家的支柱，他需要上班养活一家人，他不能时时陪在妈妈身边。所以妈妈的情况就时好时坏，爸爸在她身边时慢慢的就像个常人，说话做事都慢慢恢复了正常，爸爸不在她身边时就又开始行动迟缓反应迟钝起来，话也不说了。
　　至于妈妈眼里看不到他们两姐弟，菲欧娜认为，这恰恰说明了在妈妈的内心深处，对他们姐弟有着极深的怨恨，从她发病时骂他们的话里就知道，她认为如果不是他们俩拥有魔力的话，她就可以一直瞒着爸爸，两人平静快乐地生活下去，尤其是费比安，他让她所有的努力都化为了泡影。菲欧娜这个多了一世经历的人都无法接受宠了她爱了她而她也真心爱了七年的妈妈一朝变脸，把自己要么当作仇人要么视若无人，都曾为此偷偷哭泣的话，费比安，这个未满四岁的孩子更不可能理解这个可怕的事实。菲欧娜无法否认自己内心因此产生了深深的不满，她无法理解为何作为一个母亲的妈妈，竟然可以忘记自己的孩子，难道那个男人的爱就真的那么重要吗？即使那个男人是她最最亲爱的父亲，菲欧娜依然无法理解这种感情。如果这就是爱情的话，她宁可不要。
　　对于爸爸，菲欧娜却无法产生一丁点的怨恨，反而更增添了敬重。在整件事里，爸爸是最无辜的一个，要说他错，也只能说他错在爱上了一个女巫，可他事先并不知道那是个女巫，而且被整整隐瞒了九年。菲欧娜无法想象如果有人欺骗了她九年，她会如何？她会不会有爸爸这么宽厚仁慈？她不得不承认，妈妈遇到这样一个男人，是妈妈的幸运，也难怪她想紧紧地抓住这个好男人。作为她的女儿，她衷心希望妈妈能好起来，在爸爸身边幸福地生活下去。但愿她自己以后也能遇到一个像爸爸这样的人，宽容她的过失，包容她的一切。
　　“菲菲，我想上厕所。”费比安再也忍不住了。
　　菲欧娜紧张地看了一眼妈妈，还好，她没什么反应。是了，爸爸在的时候，妈妈是看不见听不见他们俩的。“走吧，我们出去吧。”

　　威谦很为难，他已经答应了带孩子们一起去买菜，可现在丽兹提出要去的话，那孩子们怎么办？没办法，丽兹是个病人，主动要到热闹的地方去是个好征兆，一定要支持鼓励，只好先委屈孩子们了。
　　“宝贝，下雪了，太冷了，你们别出去了，爸爸和妈妈去买菜好了，很快就会回来的。”
　　下雪了吗？菲欧娜凑到窗前，确实是的，雪花已经开始飘飘洒洒，也不知道今天的雪下得大不大？今年冬天好像特别冷一些，都下了好几场雪了，这在伦敦来说，是极少见的。伦敦是个冬暖夏凉的地方，冬天难得下雪，夏天也不会很热，这对于爱漂亮的女孩子来说，真是个福音，可以一年四季都穿着漂亮的裙子。可菲欧娜却还是有些遗憾，因为她最爱的季节就是冬天，尤其最爱下雪天，想想银装素裹的白色世界，纯净剔透，多么的美啊。可惜伦敦的大雪天几年都难得遇上一次，她的雪人啊，什么时候才可以与你重逢？
　　“好啊，爸爸妈妈路上要小心哦，别感冒了。”不出门也好，在壁炉前就着暖暖的火，看看书，和弟弟玩玩游戏，不要多开心哦。
　　再说，妈妈想上街能上街是件好事，也可以让那些讨厌的三姑六婆们住嘴，他们在背后窃窃私语，说她妈妈的闲话，以为她听不到吗？这时菲欧娜就有些庆幸妈妈以前实在太宅太低调，从不和那些人打交道，从来没有邀请过那些人到家里来，所以这回妈妈生病很久没出门，外面那些人虽然有些流言，但也无法来亲自证实，也没有太大的市场，唯一知道实情的罗琳阿姨一来住得不算近，二来也不是口浅的人。她倒是脸皮厚无所谓，可费比安太小不懂事，已经因为幼儿园小朋友关于妈妈的一句坏话打过一架了，她可不希望家里真出一个小暴力份子，所以这种架还是不打为妙。
　　至于现在，小孩子的教育是要从小抓起的，要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才行。
　　“费比安，来给菲菲念书吧，我的小骑士。”
　　“好的，菲菲，我很能干的。”
　　“那是当然，我弟弟最棒了。”

　　斯特林家那温暖的壁炉前厚厚的地毯上，坐着三个孩子，最小的男孩正在堆积木，他的城堡已经胜利在望了，而稍大点的两个孩子在讨论一本新书，看他们有来有往，说得热闹，罗琳•斯特林夫人放心地悄悄离开。
　　“怎么没把孩子们叫过来一起喝下午茶？”波尔•斯特林先生放下手里的红茶，奇怪地问道。
　　“我看他们玩得正高兴，不想打搅。呆会我给他们送过去，客厅里还是暖和一些。哎！”
　　“怎么呢？”波尔很关心他的妻子。
　　“我看着那两个孩子，就觉得可怜。”
　　波尔沉默了一下，说道：“威廉不是说伊丽莎白的病情有所好转吗？”
　　罗琳却有不同的看法，她几乎每天都会去陪一小会儿伊丽莎白，可是每次伊丽莎白都没什么反应，那样子她都看得有点害怕，要不她今天怎么让波尔开车去把两个孩子接到他们家来，不就是为了不让丹尼尔与伊丽莎白接触吗。她一个做母亲的，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儿子，不管伊丽莎白现在是不是会伤害别人，她都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去冒那个险。
　　“幸好菲欧娜和费比安的性格都不像伊丽莎白，要不然那就太可怕了。她也太脆弱了，夫妻吵个架有什么大不了的，居然还犯病了，我们俩不也经常拌嘴吗，我怎么就没事？”
　　“好了，别说了，别让孩子们听见。”
　　“知道了，你看我何曾在外面透过一点口风，不过和你说说罢了。不和你说，你想让我和谁说啊。”
　　“好好好，怕了你了。等晚上我们慢慢说就是了，现在你还是去给孩子们送点心吧，他们肯定都饿了。”
　　“也是，就威廉那厨艺，唉，可怜的孩子哦。”
　　罗琳端着一大盘点心走进客厅，欢声叫道：“吃点心喽，谁先到就多给谁一块。啊，费比安跑得真快，好，我们费比安最爱的草莓蛋糕全归你了。菲欧娜，快过来，有你最爱吃的芒果布丁。”
　　“唔，太好吃了，谢谢阿姨！”费比安狼吞虎咽。
　　“谢谢阿姨。”菲欧娜接过布丁，小口斯文地吃了起来。
　　罗琳看着眼前这个孩子，是越看越喜欢，漂亮、聪明、开朗、热情，从小看到大，现在越发懂事了，这孩子，怎么就不是自己家的呢？

　　看着傍晚时来接他们的爸爸脸上那高兴的表情，不用问就知道妈妈的病情有了好转，真是件好事，不是吗？
　　“宝贝，医生说你们也要多和妈妈说话，说得多了她的反应就会多一些的，不用老是躲避她了，她现在情况好多了。”
　　“爸爸，可妈妈会骂我和菲菲的。”
　　“不会的，妈妈不会再那样做了。费比安只要温柔地和妈妈说话，声音不要太大，妈妈就不会生气的。”
　　以前为了不刺激丽兹，只好不让孩子们和她单独相处。孩子们每天上学，放学回家后就躲在自己房间里，等他到家时才从房间里出来，周末时他总是在家，如果他要带着丽兹出门复诊或是单独出门办事，就只好像今天这样把孩子们送到斯特林家请他们照看一下。说实话，他宁愿委屈一下孩子，也不愿冒险把孩子放在丽兹眼前，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不过从今天开始，孩子们开始了他们的圣诞新年假期，有三个星期之久，可他今年圣诞节只能休两天公休日，他剩下的年假都在丽兹发病之初就用完了，还额外请了不少假，已经不能再请假了。他总不能让孩子们天天呆在斯特林家吧，即使他们家不介意，可毕竟是假期，斯特林家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始终不太方便。就像明天，斯特林家要去圣诞大购物，他也要去，带着孩子不太方便，而丽兹的情况还不适应到太热闹的场合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孩子们留在家里，和他们的妈妈呆在一起。但愿医生说得没错，丽兹最差的情况也不过是不理他们，不会再出现过激的反应了。
　　“好的，爸爸，我们会好好和妈妈相处的，对不对？费比安。”大不了情况不对就跑出家门，或是上楼呆房间里，眼前的爸爸够累的了，能让他少担心不是更好吗？
　　“菲菲，妈妈她不能呆在她自己房间吗？”
　　“没事的，费比安就和菲菲一起玩，客厅里有壁炉，我们暖和了，也不能让妈妈冷不是吗？就让妈妈在一旁看就是了，有菲菲在啊。再说费比安最勇敢了，能帮菲菲好多忙的，对不对？”最可怜的就是这孩子，太小了，她都怕他会留下心理阴影，那对他也太残忍了。
　　“对！”
　　好在费比安是个热情善良勇敢的好孩子，不怕，有姐姐在。

　　①反应性抑郁症又称心因性抑郁症，是由强烈的精神刺激或持久的精神紧张等应激因素作用起病的。通常是性格内向、社交能力差、软弱、依赖性强的人容易发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