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生活日记》乙姬V5

10、九

　　1983年10月1日，星期六，小雨
　　“一个月了，家里依然笼罩着诡异的平静，但平静的水面下藏着暗涌，我还能做点什么？
　　PS：这个日子对我来说有点特殊，当然现在的我只能默默地祝福心里的那片净土早日繁荣昌盛起来。”

　　一面焦黄，另一面是极嫩的白，乳白中间微微拱起，透过一层极薄的白膜可以看到里面似乎还在流动的嫩黄。
　　“哇，好漂亮啊！谢谢妈妈！”
　　菲欧娜雀跃地拿起小勺子，小心翼翼地拨开那层白膜，轻轻勺起一勺嫩黄，放入嘴里，唔——，真好吃！造型100分，色泽100分，味道更是100分，她的最爱——溏心蛋。
　　看着女儿陶醉地眯起眼睛，威廉不禁满意地给了伊丽莎白一个微笑，伸手摸摸那陶醉的小脸蛋，可惜瘦了好多，手感都没那么好了。
　　“那么好吃啊！那就多吃一点，要不要放点番茄酱？”
　　呃？溏心蛋+番茄酱？这个真的不搭啊！
　　“不用了，我放点盐就好了。”
　　费比安挖了一大坨番茄酱放在自己的蛋上，有模有样的抹匀了，勺起一块塞入嘴里，“呜呜”嚼着，“好吃。爸爸这样真好吃。”
　　威廉复杂地看了一眼对面正努力冲他讨好笑着的小儿子，再看看身边妻子那乞求的眼神，终于还是对费比安露出了一个浅笑：“快吃吧。”
　　费比安如获至宝，高兴地挥舞起了勺子，向眼前的蛋蛋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看到这一幕的菲欧娜低下头安静地吃着自己的早餐，可她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的溏心蛋好像没有印象中那么美味了。
　　一个月，整整一个月了，一切似乎没有什么改变，一切又似乎都变了。
　　爸爸再也没提过那个会飞的苹果，就好像他什么都没看到过一样，即使后来他又看到了一张会飞的画片，他也没有任何诧异的表情，就好像画片本来就应该在空中一样。他依然努力工作，按时下班回家。他总是自觉不自觉地关注着费比安的一举一动，却又避免靠近费比安，下意识地坐在离费比安最远的位置上，又总是忽略费比安的呼唤，转头与菲欧娜说笑，假装自己确实没有听见。
　　妈妈依然当着她的家庭主妇，做饭、洗衣、打扫、买菜、打理花园，只是时不时就愣一下神。她的生活重心几乎全放在了爸爸身上，爸爸一微笑她就放松，爸爸一皱眉她就开始惊慌，尤其是当爸爸以思索的目光看着费比安时，她简直就快颤抖了。当爸爸不在家时，她就一遍又一遍复读机似的叮嘱费比安“要听话，要乖，要对爸爸笑”，还有更多遍的“不可以玩飞飞”，甚至在费比安控制不住自己又使出魔法时，她第一次骂了心爱的儿子，费比安再次在爸爸面前露馅时，她更是第一次对费比安动了手。
　　菲欧娜的嘴角露出一个苦笑，她呢？她又做了什么？她居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做不到。她努力过，她在爸爸盯着费比安发愣的时候，主动走入爸爸的视线，对爸爸撒娇，逗爸爸发笑，竭力想让爸爸心情好起来，但收效甚微，只要停下话题，爸爸就又不自觉去观察费比安。菲欧娜知道爸爸的心结，他不愿意开口询问，他怕到时接受不了，更怕听到一个可怕的事实，所以他宁愿克制住自己，把疑问放在自己心里，那就不会伤害家里的其他人。菲欧娜也曾想索性向爸爸坦白真相，或许爸爸会欣然接受呢？即使他不接受，那就想法子面对问题，总比这样悬在半空不上不下心里踏实。她试探着向妈妈提出，可结果却让她怯步。妈妈几乎要疯了，疯狂地摇头，大叫：“不可以，不可以，比尔会生气，比尔会讨厌我，比尔会不要我，比尔会离开我，不可以，不可以”，好容易平静下来后，她几乎两分钟就冲出门去张望一次，直到爸爸回家，看着爸爸进门，才真正放下心来。
　　还有费比安，他才是最可怜最无辜受影响最大的一个。费比安才三岁半，什么都不懂，事情成因在他，但责任绝不能放在他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身上。菲欧娜有时也想，如果那天她不让费比安多罚站那十五分钟就好了，那样费比安就会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想吃苹果伸手就可以拿到，就不会让爸爸发现了。她真希望时光倒流，把一切都改变。当然她心里清楚，在家里三个巫师里，费比安是最有可能也是唯一有可能泄漏秘密的人，即使不是那一天，也会是未来的某一天，费比安迟早会露出马脚。就算费比安一直幸运，可等她的猫头鹰来时，事情也还是会被揭穿，到时爸爸所受的冲击只怕会更大。可那时，费比安已经长大许多，已经有了一定的承受能力，而不会像现在这样，讨好的对着父亲，怯怯地盯着母亲，依赖的看着自己。
　　神经再大条的小孩也能敏感地感觉出大人的喜恶，对父亲的冷淡，费比安仅隔了三天就大声地问：“爸爸怎么不和我说话？”。更大的打击来自于母亲，他开始对妈妈的叨念有了厌烦，对妈妈的责骂感到委屈，然后妈妈居然打了他，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害怕，他不知道怎么了，他本能地向唯一没有改变过对他态度的姐姐求助，还好，姐姐拥抱了他，安慰了他，亲吻了他。他希望能回到爸爸带他玩耍妈妈对他宠爱的过去，他幼小的心灵只会觉得，他不乖，他不听话，所以妈妈骂他妈妈打他爸爸不理他，如果他听话，他乖，是不是妈妈会依然爱他，爸爸也会依然爱他？所以他要乖，一定很乖！
　　“我吃完了！”费比安骄傲地放下勺子，期待着看着爸爸妈妈，希望能得到一句表扬。爸爸端起咖啡，垂目喝了起来，妈妈对他笑了一下，看了看爸爸后，低头专心吃饭。费比安失望地低下头来，他把蛋蛋都吃光了，还不够乖吗？
　　“费比安好棒！都吃光了，一点也没落下，干得不错。”
　　是姐姐，姐姐夸他了！费比安抬起头，眼睛亮了起来。
　　菲欧娜轻轻帮费比安擦拭嘴角的番茄酱汁，费比安忙抢过餐巾，胡乱擦了两把，期待地看着姐姐。
　　菲欧娜轻声笑了起来：“擦得真干净！好了，亲亲，菲菲带你去玩。”
　　看着菲欧娜盘里剩下一小半的蛋，威廉说道：“菲欧娜，你吃饱了吗？再多吃一点。”
　　“我吃饱了，爸爸。我们去玩了，爸爸妈妈慢用。”
　　“爸爸妈妈慢用，我们去玩了。”费比安也学着说。
　　“去吧！”
　　费比安笑着跟姐姐到花园去玩，真好，爸爸和他说话了。
　　孩子们走后，餐厅里一片寂静无声。很久。
　　“比尔，费比安他……”伊丽莎白试探着想为儿子说点什么。
　　威廉取下餐巾，拭了下嘴角，再扔到桌上。
　　“费比安很好，吃得很饱，长得很胖。可菲欧娜胃口不好，你没看到她已经瘦了好多。”
　　“那是她长高了的缘故。”
　　威廉失望地看了一眼伊丽莎白，指了指菲欧娜的盘子，“她连个蛋都吃不完，怎么会没瘦？你最近到底在想什么，有没有带孩子去看过医生。”
　　“看……看过了，医生说菲欧娜很健康。”
　　“费比安呢？医生怎么说？”
　　“费比安没事啊，不用看医生的。”
　　“我看最该看医生的就是费比安。”威廉推开椅子，转身大步离开餐厅。
　　伊丽莎白抓住围裙的手越攥越紧，紧的几乎陷进了肉里。他知道了！他知道了！！！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即使已经坐进了车里，爸爸正在给她系安全带，菲欧娜依然不死心：“爸爸，让妈妈和费比安一起去吧。”
　　“你妈妈不喜欢吃中餐，费比安还小，让他呆在家里吧。”
　　“我可以照顾费比安，带费比安去吧。”
　　威廉准备发动车子，“菲欧娜，你才七岁，也还是个孩子。好了，陪爸爸好好玩一天吧！”
　　“哦！”
　　看着站在门口的妈妈和勉强停住哭泣的弟弟在后视镜中越来越小，菲欧娜终于死心了，爸爸今天是铁了心要单独带她出去玩了。
　　“爸爸，是去唐人街吗？”
　　“是啊。现在是十点，到那儿大概是一个小时的车程，我们逛逛街，然后就去吃大餐。下午想去哪儿玩？”
　　这些年下来，伦敦可以观光的地方早就玩遍了，今天也没什么心情，不如，“去图书馆吧！”
　　威廉点了点头，他也正好要去那儿，“正好，爸爸要去大英博物馆查点资料，你不是早就想去那里吗？”
　　“真的，爸爸你真好。咦，大英图书馆不是不对公众开放吗？爸爸可真厉害！”
　　“那是，山人自有妙计啊。”

　　唐人街，一块方圆不足1平方公里的弹丸之地，却汇聚了最繁华的牛津街和摄政街，又加上是周末，人气相当高。
　　“爸爸，今天这里好热闹，人好多。”菲欧娜紧紧抓住威廉的手，她可不想当“真应怜”，谁知道拐子这门古老的职业在这儿有没有市场？
　　“是啊，人怎么这么多？”威廉有点奇怪，去年那次来的时候也是周末，可没这么多人啊。
　　“看，爸爸，好多店铺都挂上了灯笼，今天不是新年啊？”
　　“中国新年不是这个时候，啊，对了，明年到那时候我再带你来玩，那时这里特别热闹，好多娱乐的活动，很多你都没看过。”
　　我看过的，很多次。“好啊，到时一家人都来。”
　　“到时再看吧，其实爸爸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威廉想转开女儿的注意力，“来，我们去问问那家店的主人，看，他家的灯笼特别漂亮，看今天有什么喜事。”
　　那是一家超市，屋檐下挂着四个大大的红灯笼，上面分别写着“国、庆、快、乐”，啊，十一啊，国庆啊，她都居然忘了。真是云深不知何处去，只缘身在此山中，她都过糊涂了。
　　“哦，谢谢。宝贝，今天是中国——”
　　“国庆节！爸爸，我也听见了。”
　　威廉使劲按按那挺俏的得意洋洋的小鼻子，笑骂道：“机灵鬼。”
　　“呵呵。爸爸，我们买个小灯笼吧。”
　　“好，我们去找找看。”

　　把最后一口银耳莲子粥送进肚子里，菲欧娜才满足地放下勺子，不错，还是这道甜品好吃，清甜爽口，营养丰富。
　　小馋猫终于再次出山，最高兴的莫过于威廉了，这一月来，他看着女儿每顿饭都吃得不多，一天天地瘦了下来，很是担心。“好吃吧？下周我们再来吧！”虽然价钱不便宜，但只要女儿高兴，也没什么不舍得的。
　　“不用了，偶尔来吃一次就很好了。”菲欧娜也知道中餐的价钱，她真的觉得不值得，因为味道相当一般。她凑近威廉的耳边轻声地说道：“其实，也就最后那个粥味道好一点，其他的也就那样。”这可不是假话，或许是为了迎合本土口味，在她看来，桌上的这些菜都有些不伦不类不中不西了，她即使怀念曾吃过的各种地道美食，也不愿意用这些西贝货来作替代品，那味道实在不是一个档次啊。
　　威廉其实也觉得偶尔吃一次换换口味还可以，经常来吃就不必了，他的胃还是更适应面包牛奶。不过，“就那样，你还吃了两碗米饭，如果不止那样，你想吃成什么样？”
　　“呵呵！”菲欧娜装作没听见，喝了一口茶。
　　“宝贝，你最近怎么呢？怎么会没有胃口呢？”
　　没有胃口？那桌上这堆空盘子，谁担当了主力？
　　威廉也觉得这话有点说不出口，只是事实确实如此，菲欧娜在家里就是不怎么吃饭。难道？
　　“宝贝在家里心情不好吗？”
　　菲欧娜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她还是希望事情能尽快解决，拖得越久对谁都不好。
　　“爸爸不高兴，妈妈也不高兴，费比安也不高兴，我也高兴不起来。”
　　“费比安？他怎么会不高兴？他那么小，什么都不懂……”威廉愣了，是啊，费比安还小，才三岁多，他能知道什么，他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是怎么呢？他怎么一直在暗暗责怪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可是，他没有看错，那个苹果和后来的那张画纸都在空中飞，如果苹果是正常的，画纸也是正常的，那么唯一不正常的就是接住它们的费比安。可费比安那么小，他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或者应该这么问，费比安是什么？
　　这一个月来，他的脑子一空下来，就开始想这个问题。他不敢想不敢问，可他又想想又想问，他一直左右为难，举棋不定。他曾试过去打听，可他不敢把话说得明白，只能隐讳地去试探，只得到了一些夸张荒诞的谣言和传说。他曾到各家图书馆查阅过，看到了一些东西，却更加深了他心中的焦虑与恐慌。他托了朋友找了关系，决定到大英图书馆去多查一些。他心里很怕，他有点不敢单独面对，所以他带来了女儿，又一直拖到了现在。算了，到了现在，还有什么可拖的，家里人都不好受，是好是歹总得有个说法，日后要怎么走是日后的事，总得知道要面对的到底是什么。
　　“菲欧娜，我们走吧，去大英图书馆。”

　　“克林顿先生？哦，是的是的，我想起来了，库克先生来过电话了，说了你的情况，我已经帮你找了一些资料，本来上午就可以给你的。你看要不我们——”
　　“真是对不起，耽误您的时间了。不好意思，您看，我还带了孩子，能不能先找本书给孩子看，我们再谈事？”
　　好多书啊！这个环形大房间四周都是堆到天花板的书架，里面都是书啊！宝库啊，机会难得。
　　“先生，您好！”
　　“哦，你好，小姑娘。稍等片刻，我记得资料里就有一本历史神话传说集，我这就去拿来。”
　　“等等，先生，我——”能不看神话吗？真是个急性子，算了，还是不要打搅大人办正事吧。
　　“好了，宝贝，你先坐在这儿看书，爸爸就在那个房间里，很快就出来。有事叫爸爸，爸爸马上就会来。”
　　“好的，爸爸。”
　　“克林顿先生，你也对海伦•邓肯事件感兴趣吗？你认为她是女巫吗？《巫术法案》本身就——”声音渐渐远去。
　　女巫？巫术？菲欧娜猛然竖起了耳朵，却再也听不到什么动静了。
　　那个下午，菲欧娜一直坐在那张椅子上，四周的书好像已经没了吸引力，她完全忘了自己进门时曾想轻手摸遍这里的每一本书，可现在，手里的这本书依然合着没有打开。
　　或许道士法师在中国属于一种职业，为世人所熟知，甚至历史上还曾有过佼佼者深受世人爱戴，甚至建了祠庙为其供奉香火。可“女巫”在英国就是一句骂人的话，是晚上用来吓唬小孩的利器，其作用等于中国的大灰狼。在英国历史上曾经有过数百年针对女巫的猎杀行动，甚至还为此制定了法案。直到今日，周末去教堂望弥撒时，牧师依然布道：暴力和行巫术的都是上帝所憎恶的，耶和华是忌邪的神。
　　菲欧娜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想当然了，她怎么能忘了现实，这是在英国，这是在对巫术讳莫如深的英国，这是骨头血液里都含着对巫师的厌憎的英国，她怎么会觉得，一个在这种环境生活了三十五年的威廉能够平静地接受他其余的家人都是巫师，都是异类的残酷事实。或许，伊丽莎白是对的，巫师唯一能够在普通人世界生活的条件就是：收起魔杖，这一点她做了足足八年，至今菲欧娜都没见过她的魔杖。从巫师世界走出来的伊丽莎白如此恐惧于泄漏这个秘密，是不是事情远比她想象得要严重得多？
　　或许，在周围的这数以万计的书里，就有一本记载了巫师的行为，更有可能，在威廉现在呆的房间里，正摊着被研究的就是此类书籍，那么，等会从房间里走出来的威廉，还是那个把她当小天使的爸爸吗？
　　神话？传说？女娲？聊斋？
　　历史总是隐藏在神话与传说的后面。
　　菲欧娜翻开了眼前的这本神话传说集，令冬天寒冷的妖精、上半身是马下半身是鱼的水妖、住在人类家里的小妖精、神族和巨人族的斗争、阿尔斯特传说、芬恩的传奇故事、亚瑟王和梅林的故事、吸血鬼的传说……
　　等等，梅林？梅林的胡子？
　　梅林！
　　她记得，巫师的口头禅就是“梅林的胡子”，就像普通人经常说“我的上帝”。
　　菲欧娜苦笑起来，她只有一些似是而非模糊的记忆，都可以在最普通的神话书中找出巫师活动过的痕迹，如果一个巫师来找的话，只怕处处都是破绽吧。
　　也罢，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该来的总是会来的，躲是躲不过去的。
　　来就来吧，谁又怕谁？！
　　“谢谢，真是麻烦您了，这一下午我受益非浅，再次感谢。”
　　“哪里，你的某些观点还是很有意思的，有机会咱们再探讨。”
　　“谢谢，那就再会了。”
　　“再见。”
　　菲欧娜紧张地看着快步走近的爸爸，他脸上的表情可不是太好，那么？
　　“宝贝，等急了吧？对不起，爸爸实在走不开。累了吧？我们回家吧。”
　　“我们回家吧，爸爸。”
　　只要我还是你的宝贝，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