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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婚变 ...


  •   又一个赵安浅出现,身上还穿着和新娘别无二致的礼服——这一幕让在场的儒家弟子都傻了眼,反应过来之后,便开始窃窃私语。
      张良在震惊之后立刻就要低头去看,但几乎同时,“啊——!”一声尖叫拔地而起,几乎刺破人的耳膜,所有人的注意力顿时再次转移到张良怀里。
      之前被张良从花轿里抱出来的、昏迷不醒的“赵安浅”此时正瞪大了眼睛惊恐不已地看着他,脸色依旧苍白,隐约还透着一股死气……张良心下一沉,目光随之下移,便更加心惊地看到一柄匕首深深地戳进“赵安浅”的腹部,那女子捏着匕首的手绷得死紧,几乎痉挛。
      没等他反应过来,“赵安浅”已经猛地一个挣扎,从他怀里脱身,踉踉跄跄地后退两步,和张良拉开了距离——于是,所有人都看到了她腹部扎着的匕首,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她满脸悲愤地扶着身后的花轿勉强站住,沾着鲜血的手指颤抖着在脸上摸索,忽然顿住,猛地抓开,一张人皮面具便从她脸上脱落,现出一张全然不同的脸。
      满场的观礼者心惊肉跳,连呼吸都屏住,只听到这个陌生女子嘶哑着嗓音,捏着人皮面具的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张良:“张良先生……我按照你们的吩咐,假扮安浅殿下,如今,事情败露,你们……你们竟要杀我灭口吗?!”声音清晰字字凄厉,兼之现场鸦雀无声,耳朵没问题的儒家弟子都听清了这段指控,听清之后,脑子里便是一嗡——什么?难道师公们早已计划好……
      张良瞳孔一缩,立刻转头去看刚才明明急欲冲过来,却忽然没了声息的赵安浅,而当他看到安浅驻足在人群外围,神情呆滞地倚靠在身后那个男子身上时,心底忽然一空,而后一恸——因此,当那个陌生女子猛然拔出匕首,高高扬起,叫着“我要杀了你”时,张良竟然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子房小心!”颜路眼疾手快,迅速拉了张良一把,同时把那个女子一掌击飞。手臂上有些异样的触感传来,张良迟钝地低头,看到温热的血液从被划伤的汩汩流出,将玄色礼服染得妖冶。张良再次抬头,却看到赵安浅正转头看着那个人,两人靠得极近,他一手扶着赵安浅的腰,形容亲密,此刻嘴角含着一丝讽刺的笑意,目光越过安浅,直直地朝张良看了过来。
      帝国送嫁卫队的队长在此时高声大喊:“来人!儒家涉嫌谋害安浅殿下,速将儒家一干人收押待审!”
      ——阿浅,你试过吗?那种周围的人为了你而死绝,你却只能头也不回地逃离,甚至连一声悲啸都不能发出、一滴眼泪都不敢留下的感觉吗?
      ——没有呃……嗯……愿我们都不要遭遇这种情况吧!
      张良忽然轻轻地笑起来,而赵安浅在此刻转过头,看到他的表情,脸色一变,向来散漫的目光里竟然带着几分哀求。而闻讯从正厅赶来的伏念、站在张良旁边的颜路,以及一些心腹的儒家弟子,面对突如其来的罪名,脸色都变得相当难看,却又碍于礼法不得不压制住自己。茫然无知的其余学生对着逐步逼近的卫兵一退再退,渐渐被包围,张良却无动于衷。
      阿浅啊阿浅,你到底,知道了多少,又隐瞒了多少?
      前一晚含笑应下“行路孑孑,谁堪与共”的时候,你眼里之所以浮出那种悲哀疼痛,是不是因为,你早就预知了今天这一幕?
      也早就知道,你我,注定分道扬镳,天涯陌路,生死殊途?
      那个人似乎对赵安浅说了什么,赵安浅看着张良的目光突然一震,一下子清明程亮,接着,用尽力气似的大喝了一声:“等等!”
      正在拉拉扯扯的卫兵和儒家学生都是一静,而后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了今天这一场纷乱的核心人物安浅殿下。
      “子房。”安浅扬起一脸的微笑,遥遥看向张良,“本宫有几句话想和你说。”言罢,她就要抬脚往前,却忽然顿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个人,语气几分诧异:“东君大人?”
      声音不低,众人听到,再次一愣——那个人就是东君?
      在阴阳家之中位列掌门东皇太一之下、两大护法之上、作为阴阳家下一任掌门来培养的东君?
      看到此时赵安浅和东君的亲密形容,再想到此前赵安浅女扮男装以“无由先生”的身份教授合术,儒生们都有种被欺骗的恼火,牙齿咬的咯吱响。
      张良眸光皱深。
      东君楚麟面无表情,眼神一点点地冷了。而赵安浅只是笑盈盈地看着他,低头靠近,不知道又说了什么,他的手终于从她的腰间松开。
      赵安浅心满意足地转过脖子,仰起头,姿态端庄,在众人复杂各异的目光洗礼下,一步步朝张良走去,终于在张良面前站定,稍皱了皱眉,一扫他手上的伤,脸色突然一变:“你的手……”
      “怎么回事?”张良打断,盯住她,看到了自己倒映在她眼中的执拗目光。
      他刚才就看到血的颜色不对。但现在他不想考虑这个。
      赵安浅神色变换,终于将目光移到他脸上,轻笑,声音低低:“子房是聪明人,难道还看不出来吗?”紧接着,她抬高了音量,让在场的人都能听到,“张良,你们很聪明。知道帝国赐婚另有玄机,知道一旦让我嫁进小圣贤庄,必然会给小圣贤庄带来变故,所以选择了先下手为强,在路上趁我不备进行掉包,妄图阻止我们的计划。”
      “愚蠢至极!”赵安浅冷笑,环视一眼四周,眼神尽是轻慢,“看到了吗?帝国的尊严,不容你们肆意玩弄!儒家!当你们已经成为帝国眼中钉的时候,再多的挣扎都无济于事!所有的反抗都只能加速你们的覆灭!既然有胆量挑战帝国的尊严,就要承受得起这样做的后果!”
      这种赤裸裸的羞辱,让周围那些儒家弟子的眼神渐渐变得炽烈。张良一瞬间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心脏揪得死紧,苦涩酸痛。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赵安浅凌厉的目光直直地射向那些卫兵,“立刻将这些儒家弟子羁押!走脱一个,看你们如何向陛下交代!胆敢反抗者……”她抬起下巴,冷笑,“杀无赦!”
      那三个字犹如一把吹毛立断的匕首,狠狠插进张良心里。疼痛骤然,张良的身体晃了晃。
      “如果是这样……那你,还回来做什么?”他抬头,死死地盯着赵安浅,眼眸泛红。
      赵安浅温柔地笑了笑:“我啊……”她又朝他靠近了一步,声音放低至只有彼此能听得到,“没办法,我做的事被他们发现了。虽然我想活命,但是如果不拿出点诚意,没办法向他们证明我的价值。所以……子房,我只好辜负你了。”
      话音未落她就出手了,提肘竖掌凝气,起手式是对张良而言再熟悉不过的一招——必杀招。
      张良已经被刺激到麻木,反应过来之前手掌已经对着赵安浅推出,紧接着神情一变猛然醒悟,正要卸去掌力化解招式,原本来势凌厉的赵安浅却突然变招,一拨一滑一推,将张良的手掌带回原来的轨道。
      周围的人只看到,张良后发制人,一掌落在了赵安浅肩上。
      赵安浅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还不动手!”“给我杀了他们!”
      楚麟和赵安浅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被逼到绝境的儒家弟子终于意识到,眼前的局面根本是帝国为了取缔儒家而精心设计的骗局,所谓羁押待审,不过是为了有个合理的借口把人控制住。一旦落入对方手中,便成俎上鱼肉。
      被欺被辱被迫至此,是可忍,孰不可忍?
      “无耻!”终于有一个儒家弟子先动手,用尽全力推开一个逼近的秦兵,一扬手将腰间佩剑拔出,剑锋直指眼前卫兵,“嬴政残虐至此,必遭天弃!”
      这一声如同在灼热的油桶里爆卡的一粒火星,瞬间将现场剑拔弩张的气氛燃破。儒家弟子在绝望之中生出破釜沉舟的心情,纷纷避开秦兵的擒拿,各自拔出佩剑。对情况一知半解的秦兵自然也不会对这些儒家弟子有多少顾忌,几乎在一瞬间,两方的人就交上了手。伏念和颜路在短暂犹豫后,终于还是转身去帮那些正在反抗的儒生。
      动乱之中,却有几个人对乱象视若无睹。在赵安浅被“击中”之后立即掠过来的楚麟是一个,捂着肩膀站在原地半悲哀半无奈地盯着张良的赵安浅是一个,僵直了身体一次次把手握紧又松开的张良是一个,而所有人似乎也都很有默契地没有朝他们靠近。
      “浅浅!”楚麟扶住赵安浅,只看了她一眼,脸色就沉了下去,立刻抬头盯住张良,目光憎恶。而与之目光相迎的张良同样眼神凌厉,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朝对方出手,一个运掌一个提剑,使出的都是杀招。
      但紧接着,两人双双停手。
      楚麟强行收掌,掌风而张良的凌虚横住,没有再往前一寸。
      赵安浅的咽喉,就在凌虚的剑锋前挡着。
      她挡在了楚麟面前。
      张良瞳孔缩紧,眸色成了化不开的浓墨,那样的沉凝深重里,似乎一切的一切都被吞没灭顶,尸骨无存。
      “子房,过往和今日,是我安浅对不起你。你曾经信任我,我很感激。但……我不想死。”赵安浅声音平平。
      “感激?”张良笑了笑,眼神寸寸冰冷,“感激到用这种方式,来报答我的信任?”
      浸淫诗书的儒家弟子对上训练有素的秦兵,武力值的差异摆在那里,局面惨不忍睹。
      都是因为他。
      都是因为,他信任她。
      都是因为,他冒险帮她。
      赵安浅不会无缘无故失踪,除非是阴阳家发现了什么,把她带回去。他知道这一桩婚事里阴谋重重,却怕自己一旦拒绝,便会让她从此永无脱身之日。
      他以为最糟糕的不过是帝国再给小圣贤庄加上一层禁制。
      却没料到,这次,他们狠辣到胆敢明目张胆地对小圣贤庄动手。
      直到她出现,他依旧不肯相信她已经倒戈。
      张良甚至在想,现在彼此已经撕破了脸,哪怕局面对他们再不利,这次,他绝对不会像韩国灭亡时那样,或像在博浪沙那样,为了所谓的保全有生力量,独自逃离。
      可是她如今正站在那个人面前,挡住了他的剑,决然地说,子房,是我安浅对不起你,是我安浅为了保住自己的命,选择了和你敌对。
      那我当日的“敢信”,又成了什么呢?一场戏言,一场笑谈,还是你处心积虑终于握住的七寸?
      心里发颤,握着剑的手却很稳,张良痛恨到此刻他还是唯恐不小心伤了她。
      “帝国的安浅殿下,不为帝国而活,还能为什么而活?”赵安浅扬起头,无奈又决然,“子房,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一点,你不该不明白。”
      “是……早该明白。”张良怆然而笑,“我本该明白。”
      赵安浅的道,是留得青山在。为此,再次倒戈又何妨?
      “不过,我总归是欠了你。”赵安浅忽然绽开温软笑意,“我也知道,子房你很想为你的师门报仇。”
      她张良还没反应过来,突然感觉到手上重量一轻,刀剑入肉的沉闷声响在他脑海中炸开。
      他震惊地抬眼,看到她死死地握着凌虚的剑刃,不留余力地把剑锋按进了心口。
      ——那些红色的……是她的血吗……
      “浅浅!”楚麟一声怒喝,“当”地一声,凌虚被扔到了地上。张良怔怔地看着赵安浅靠在楚麟身上,血从创口不断涌出,在嫁衣上开出满目鲜艳,像是知道已经来不及,所以要拼着此刻绽放的生命。
      ——知道已经来不及……
      张良触电般浑身一抖。真相已经触手可及,此时他却畏惧,却止步。
      “满意了……吗?”赵安浅死死揪着楚麟的衣服,喘着气,却拼了命地咧着嘴笑,“你想……听的,我……说了。你想……看的,我……做了。你……满意了……吗……”血随着她的情绪激动,流得更加欢快。
      楚麟紧紧地抱着她,之前的冷静自持都破裂,周身气息寒意逼人:“浅浅,你别说话,别再说话……”
      赵安浅置若罔闻,努力地转头,面对着张良,费力地扬起一丝雀跃般的笑:“用……我的命,换来的……敢浪费……试试……”
      这种眼神的威胁,对张良来说,没有一丁点效果。他太阳穴处的液体汩汩流动,急促得似乎下一刻就要破体而出。
      她的命……她的命……
      楚麟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声音如野兽的嘶吼:“赵安浅,你敢死试试!”那种怒火,像要把人焚烧殆尽。但赵安浅似乎什么都没听到,唇角微微扬起,带着心满意足的笑,阖着眼,脸色一点点地灰败下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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