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魔有约》凡祉逍遥

2、封后（一）

　　神历元年，盛世初现，天下一统。
　　北赵皇宫，楼阁林立，红妆遍野。
　　日光垂落，在窗棂上铺开。十七坐于镜前，嫁衣上的凤凰蹁跹若飞。
　　“阿七，恭喜你如愿以偿。”给她梳发的侍女低敛着眸光，双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十七抬起头，注视着面前的明镜。镜中的女子玉骨冰肌，风姿倾国。她紧张的捏紧手心，笑意在嘴角漫延。
　　是的，她终于如愿以偿了，嫁给北赵帝皇楚凌天是她自六岁起就萌生的愿望。
　　胸口突然又开始泛起阵痛，她伸出素指轻轻抚上胸口，那里有一道狰狞的伤痕，是她深爱楚凌天的见证。
　　五年前，天下还未统一。南楚有白衣卿相，名为楚念。可是无人知晓，楚念实为女子，是北赵帝皇楚凌天最优秀的手下十七。
　　身负祸乱楚国的使命，她混入南楚的朝堂，女扮男装一直做到了丞相之位，最后携着军事布防图回归。
　　而这道伤痕，就是在逃回北赵时留下的。离心脏只差一寸，险些让她当场丧命。
　　但是她不后悔，因为她深爱着楚凌天，心甘情愿的为他献上自己的性命。
　　“阿七，你真的不悔吗？”还未从回忆中回过神，她身后的疏影突然叹了口气，低声寻问,“你明知道他不爱你。”
　　指尖不禁一颤，手边的钗子应声而落。
　　疏影连忙放下手中的梳子，握住了她的左手，声音满是担忧，“是宿疾又发作了吗？”
　　十七的眸子稍稍沉了沉，她轻轻摇了摇头，抽回了手指。
　　是的，疏影说的没错，楚凌天确实不爱她，他爱的那个人叫做瑶华。这个事实，她早在十岁那年就已经知道。
　　十岁的时候，她无意中闯入了皇宫的一间宫殿，殿中的石桌上陈放着一副画卷，画中女子容貌倾城，清澈的瞳孔中却映着刀剑的刃光。
　　伸手想去触摸画中的身影，却一不小心撕开了一道缺口。
　　“十七！”背后突然响起了压抑着怒气的声音，肩膀猛地被人扯过，她被狠狠的摔到了地上。
　　“谁让你碰的。”抬起头，看到的是楚凌天眼里毫不掩饰的厌恶。
　　“凌天哥哥，我……”从未见过他这般愤怒的样子，她强忍着慌乱想要解释，伸出手去握他的衣角，却看到眼前的人笑的冷漠，抬脚将自己的手指践踏在尘埃中。清晰的骨裂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钻心的痛。
　　“刚才是这只手碰到了？”她的凌天哥哥转身拿起画卷，轻轻抚摸着，眼底是她从未触及过的温柔，可声音却冰凉沁骨：
　　“来人，把她拖下去，鞭笞五十。”
　　她刹那怔在了原地，难以置信的抬头看着他，任由别人将她拖走。
　　离开偏殿的那一刻，门内传来了冷漠的声音，“别再叫我凌天哥哥，这个名字不是你配叫的。”
　　那一刻，心痛远胜于骨裂的疼痛。
　　对于一个刚刚八岁的孩子，鞭笞五十无异于在鬼门关前走过一圈。
　　带倒钩的鞭子落在身上，每一次都会带起一片血肉，像是毒蛇在身上啃咬，她想攥起拳想要默默忍受，然后又在指尖的疼痛下不得不松开手。她目不转睛的望着那扇关闭的殿门，一直在等楚凌天来救她，却忘记了这个命令就是那人所下。
　　于是，殿外鲜血淋漓，喘息声渐渐平息。
　　殿内满园桃花，他对画缄默，温柔如旧。
　　他爱的人，在乎的人，心心相念的人，一直都不是自己。
　　那鞭子甩在身上的烧灼，那指骨被踩碎的疼痛，那被置于门外无人理会的孤独，还有那被最爱的人嘲讽的悲凉，至今都难以忘记。
　　可是等到这一切都已经平息，她还是会执拗的把所有的悲伤都埋在了心里，然后展开最美丽的笑颜面对她的君上，自欺欺人的相信他不曾伤害过她。
　　泪水不由自主的从脸颊上滑落，突然间又被人轻轻拂去。
　　“怎么哭了？”冷冽却温柔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惊醒了她的回忆。
　　“君上！”看清了眼前的人，十七倏地愣了一下，然后慌忙的半跪在了地上，“你怎么来了？”
　　“我都说过了，以后叫我凌天哥哥。”楚凌天将她抱到了腿上，扣指敲了敲她的额头，“今天的十七可真美。”
　　“谢谢君上的夸奖。”十七仓皇的垂下头，不敢去正视他此刻的微笑。她的脸颊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心底却瑟缩的痛苦着。
　　突然间想到了疏影的话，不由的自嘲一笑。
　　他的温柔对于她来说就是无解的毒药，可以即使明知道他不爱她，她还是想嫁给他，做他的新娘。
　　“煮了一碗汤，我喂给你喝吧。”楚凌天招手让人端进来了一碗羹汤。
　　“是凌天哥哥你亲手煮的？”她的身子不禁震了震，抬眸看向身边的人，忍不住发问。
　　“不然呢？”耳边的一声轻笑带着点揶揄，“怎么，以为朕没有这么好的厨艺。”
　　“只是没想到凌天哥哥会对十七这么好。”她低下头往他的怀里又靠了靠，喜悦犹如烟花一般，在心底点燃，燃烧成绚烂的火光。
　　握住汤碗的那只手微不可见僵了一下，然后楚凌天冲着她笑了笑,亲手执勺，一勺一勺的把汤喂给了她。
　　“好喝吗？”她嘴角的汤迹被他拿着手帕细心的擦去，动作轻柔的像是在呵护易碎的珍宝。
　　她咬唇点了点头，怔怔的看着楚凌天漆黑如墨的瞳孔，那里面除了温柔以外，似乎还有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你先休息一下，封后大典的时候再见面。”还未回过神，身子便被他抱到了榻上，随即，轻轻的一吻落在了额头。
　　看着他走出大殿的背影，有那么一瞬，她竟莫名的察觉到了他的萧瑟和寂寥。
　　在不久的将来，她终于知晓了潜藏在楚凌天眼底的情绪是什么。
　　那是即将完成诺言的解脱，有关愧疚，却无关于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