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精灵捡回家》绒绒羊

43、不详

　　紫发紫眸的少女正站在窗前，伸出手要去拉开窗帘。

　　哗啦一声响，窗帘拉开，光线流泻洒落，笼罩住翎舞，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好像会发光。

　　翎舞此刻拥有一头如瀑垂泄直达脚踝的紫色长发，晶莹剔透的紫色发丝随着她的动作飘扬浮散，叫她看起来像是落了一身美丽至极的紫色流光。她原本的褐色眼眸也变成了光华流转的紫色，原本只是清秀的五官更是美丽到了非人的程度。

　　许璟琪已经看惯了翎舞这副模样，尽管他到现在还是会心动，却也不会直白地表露出来，而丛泽自己就是精灵，对此更是无感，因此一时之间只有彦叔有些许失态。

　　“你很喜欢？”丛泽能感觉到彦叔的情绪波动，因此他非常认真地开口道：“明天带你去见月精灵，四大精灵族里月精灵一族最是美貌。”

　　彦叔这时已经收回了有些讶异的目光，听丛泽这么说，他连忙解释：“我就是在想你原来是什么样子。”

　　“月精灵不会想要见到你的，丛泽。”翎舞带着笑的声音响起，她的音质变得很是奇异，听起来十分空旷悠远，明明是这么近的距离，说话时就站在前面几步远，彦叔却觉得这声音仿佛从极高极远的地方飘飘渺渺地传了过来，而且每个音节跟每个音节之间仿佛携带着某种美妙动听的旋律，彦叔脑海里空白一片，除了这歌唱似的声音之外什么都意识不到了。

　　丛泽看向翎舞，向来表情淡漠的风精灵少有地皱起了眉：“翎舞，禁言。你已经被侵蚀到现在这种程度了？”

　　紫发紫眸的少女露出一抹笑，她那一双眼睛盛满了哀伤的情感，让人觉得她几乎下一刻就要落下泪来，然而她只是微笑着，用精灵语轻声说了一句什么。

　　啪擦一声响，像是什么东西掉到地上四分五裂地破碎开来，彦叔的神智这才恢复清明，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刚才的状态有点奇怪。

　　许璟琪手里端着的一套茶具摔在了地上，他睁大眼，踩着一地碎片朝坐在沙发上的翎舞奔了过去，在跑到少女跟前之后，看到到对方泛出微微笑意的浅紫色温柔眼眸，他猛然站住，扭头看向丛泽，声音都有些颤抖：“你刚才说什么侵蚀？”

　　如果丛泽是人类的话，他大概会先把目前的状况含糊过去，之后再私下询问翎舞的意见，看看是不是要把真相说出来。

　　只是这里听到许璟琪问题的是一只精灵，一只原本生活在没有虚假没有谎言也就无所谓真相假象的世界里的精灵，因此丛泽非常平静地开口道：“我刚才说的是人类情感对精灵魂体造成的侵蚀。我一直以为翎舞体内有灵咒花的力量，不会遭受太严重的腐蚀与污染。但是现在看来，翎舞，你的魂体已经跟这具人类身体融合在了一起，如果不是有灵咒花的存在，你早就被削弱至沉睡了。”

　　翎舞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就算有灵咒花的存在，你的身体也维持不了太久。我没有想到的是，身为拥有永恒时间的精灵，竟然也会崩溃消解在时间里。”丛泽摇了摇头，低声喃喃。

　　许璟琪紧紧盯着丛泽，他开口问道：“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是说翎舞会死吗？”

　　精灵不是永生不死吗？怎么会死呢？

　　翎舞弯起眉眼，无声地笑起来，她开口用精灵语说了很长一段话，丛泽一边听一边点头，最后神情变得无比郑重。

　　在翎舞话音落下之后，完全听不懂两只精灵交谈的许璟琪再次问道：“翎舞说了什么？”

　　有些奇怪地看了许璟琪一眼，似乎不太理解这个人类的情感波动为什么会如此激烈，不过丛泽还是挑挑拣拣地向他复述道：“翎舞说它当初已经预料到了现在的状态，因为它的天赋是控制时间与光线。所有对时间施加的控制最后都将反馈给施加者本身，它的所作所为一直抵抗着时间的法则，因此会最终消解于时间内部，用精灵所拥有的永恒时间来对时间本源的流失进行弥补是很自然的事情。”

　　顿了顿，丛泽继续道：“翎舞请你放心，人类，你的时间将会一直维持静止，翎舞已经承担了来自时间法则的反馈，所以你还可以继续存在下去。”

　　许璟琪听到这里有点呆滞地啊了一声，他扭头看向坐在沙发上一头紫发披散开的少女，对方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他低笑一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没有必要再去责问翎舞为什么不告诉他这些，他从没有开口询问过不是么，他知道精灵是感情淡薄的生命，但是他不知道感情本身对于精灵而言竟然是一种负荷，是一种伤害……

　　“翎舞会消失吗？她会在什么时候——消失？”许璟琪捂着脸，轻声问道。

　　丛泽“嗯”了一声，回答他：“按照人类的时间计算应该是在一百一十六年之后。”

　　彦叔在旁边静静听着，一百一十六年，对于现在平均寿命是一百五十多岁的人类而言都不算漫长，更不要说同精灵所拥有的没有尽头的时间相比较了。彦叔感觉自己在目睹一场所谓的悲剧，关键是悲剧的主人公，那个坐在沙发上的女孩子在这时候竟然还微微笑着，一点儿也看不出面临死亡的悲伤来。

　　似乎看懂了彦叔的心思，翎舞弯着眼睛再次开口讲话，说的依旧是精灵语，彦叔想到刚才自己突然陷入的奇怪状态，意识到翎舞使用人类语言的时候恐怕会对人类产生一些影响。

　　丛泽继续翻译道：“翎舞说它知道这些情感对于它的身体来说是有害的，但是它没办法拒绝人类对它释放出来的那些温暖情感。它现在已经到了可以承受的极限，如果它不选择消解掉自身而是坚持延续自己的时间的话，它会堕落，而一只精灵的堕落对于脆弱的人类世界来说就意味着毁灭。它很喜欢这个世界，不希望这个世界毁灭在它的手上。更何况它不能容忍自己堕落。它拥有的时间虽然很短暂，但是它已经很满足了。”

　　丛泽翻译完毕，翎舞很开心的笑了起来。

　　许璟琪松开了自己捂住脸的双手，抬眼看向翎舞，提出了一个要求：“当你消失的时候，我跟你一起消失，可以么。”

　　翎舞并不理解许璟琪的这个要求，她眨了眨眼，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全程围观的彦叔觉得自己心里有点发酸。

　　“彦叔，你想看我的本体么。”丛泽丝毫不受影响地捡起了刚才被打断的话题。

　　彦叔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啊？”回过神来他连忙答应，“想想想，我想看！”

　　屋内有风从丛泽脚下旋起，这风是透明的，却偏偏隔绝了人的视线，直到风里旋转出一抹模糊影子后，视线才能穿透那一阵阵刮起的风。

　　那道模糊的影子迅速清晰，最后呈现在半空中的，是一抹极为小巧玲珑的身影——它的四肢呈半透明状，似乎虚幻却又十分真实，垂泻而下的纤细淡金色发丝正阳光一般熠熠生辉。

　　淡金色的发丝包裹住了它的大半个莹透身躯，它双眼闭合，长长眼睫安静垂下一片温柔的阴影，它的五官线条很是柔和，虽然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小巧精致的口鼻却让它看上去平和而从容。颜色略浅的唇微微弯起似乎是在微笑，背后伸展出的光质翅翼则是发亮的银白色。

　　一双翅翼舒展在空中静止不动，它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却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彦叔屏住呼吸，凝望着空中这个半人高的异世界生灵，直到胸口有些发闷，他深吸了一口气，才轻声唤道：“丛泽？”

　　淡金色发丝无风自扬，空中的精灵缓缓睁开了眼。

　　如果可以忽略掉那半透明瞳仁上密布的黑色符文的话，那是一双十分漂亮的眼睛，瞳仁似乎是古老而名贵的蜜黄色/猫眼石，又圆又大。可惜的是那些密密麻麻的黑色符文似乎有生命一般，在通透明亮的瞳仁上游走不停，一眼看去甚至有些可怖。

　　丛泽很快闭上了那双乍一眼看去似乎黑色的眼睛，它双唇轻轻开合，声音不是身为人类时候的清亮，而是有些低却格外空灵的声线，听进耳里更像是直接响在脑海之中：“我没有见过自己的面貌，他们说我的眼睛不祥。”

　　抬起手摸上自己的眼睛，精灵的神色有些茫然：“我不知道。”

　　彦叔觉得自己心口有点疼，他试探着伸出手，没想到能够触碰到空中的精灵，指尖传来的是光滑沁凉的触感，于是彦叔直接把这个似乎下一刻就会消失的半透明生灵搂到了自己胸前，像哄小孩一样说道：“没事了没事了，那都过去了，你现在有我呢。”

　　丛泽依偎在人类宽阔坚实的胸膛上，耳边是人类有力的心跳。

　　丛泽想开口告诉这个人类，尽管被判定为不祥，在风域的那段时间依旧是它所拥有的时间里最为珍贵的一部分，因为那时候它还没有彻底目盲，它还可以随心所欲地研究着灵术。

　　丛泽想告诉这个人类，它这个使用人类化身双眼的灵术并不能够维持太久，它能够拥有视力的时间非常短暂。彦叔拥有的时间对于它来说太渺小了，等彦叔用完自己全部的时间，它还要一直一直存在下去——精灵拥有的时间是永恒的，精灵永生不灭。

　　只是最终丛泽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在这个人类所拥有的短暂时间里，它将用上自己拥有视力的全部时间来陪伴他，以后这个人类消失了，这段时间也将是它全部时间里最最宝贵的那一部分。

　　翎舞说，愿意把自己的全部时间同对方共享，就是爱。

　　丛泽想它是做不到了，精灵的时间太漫长，而彦叔的时间又太短暂。就算可以在翎舞的帮助下把彦叔的时间静止从而获得另一种形式的永远，丛泽也无法再向自己的同族提出这个要求——翎舞现在拥有的时间已经很少了，翎舞已经承担不起任何一点额外的负担了。

　　“一起衰老，一起沉睡，可以吗？”丛泽轻声问道。

　　“当然可以。”彦叔吻了吻丛泽的眼皮。

　　而坐在沙发上的翎舞看向许璟琪，眼里满是歉意。已经平静下来的许璟琪不由得失笑：“你一脸抱歉是要干嘛。我这样已经很好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