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六十五次見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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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登絲。」
溫婉的女聲像是透過環繞影響傳出，充斥在自己的耳邊，溫柔的懷抱著自己。
「萊登絲！！」
驚喜的語氣聼得出來説話人的感動及淚水，那緊緊包覆著自己手的寬厚的手掌，告訴自己發生了些什麽事情。
「萊登絲~」
向上揚去的語調讓人感到安心至極，仿佛總是站在自己身後守望著自己，告訴自己永遠都有一個地方可以回家。
「萊登絲？」
活潑的少女的疑問語氣讓她有會心一笑的感覺，無法拿對方怎麽樣，只能放寬心思去包容著她——同樣的，對方也包容著她。
「……萊登絲。」
華麗張揚卻不失沉穩低調，那個總是在句尾帶著上揚語調的少年的低聲呢喃，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感動。
溫格爾感覺自己是在一個只有黑暗的空間内，可是卻總是被這些呼喊著她的名字的人們的聲音給包圍住。那些聲音就像是溫暖的水流包覆著自己的身體，為全身上下的所有肌膚帶來最溫柔的觸感。
呐——我在哪裡？
感到自己無法自由行動的身體，溫格爾不禁這麽想道。
沉重的眼皮讓自己無法睜開眼睛，乾燥的嘴唇及喉嚨讓自己無法開口説話，被曲折的左腳完全使不上力氣，細得只剩下骨頭的手臂酸痛得不能擡起——唯獨心臟仍舊緩慢的跳動，腦袋仍舊緩慢的思考，而自己，卻感覺已經不是自己了。
我——死了嗎？
終于…死了嗎？
明明應該長嘆一口氣的，明明應該感到這一切終于結束了——可是爲什麽。
爲什麽，我會感到不甘心？
爲什麽，我覺得還有事情沒有做完呢？
——那個沒做完的事情，是什麽呢？
是我該，做的事情嗎？
呐——
告訴我啊。
景吾。
我是不是，還有事情，仍未完成呢——？
***
等到了前田真琴終于抓到了來學校幫沒出席的人請假的忍足時，已經是那一學期的最後的上學日了。
在日本通常都會在聖誕節之前給予學生寒假的假期直到過完年。今年也一如既往地在聖誕節前個禮拜五舉行學期結束的閉幕式，並且宣佈假期的到來。
而這一天，迹部景吾和溫格爾仍舊沒有到校。
「……忍足同學的話，應該知道些什麽的吧？」
「比起我知道些什麽，我認爲前田同學會做出這樣的舉動我更驚訝啊。」
忍足看著死死拽住自己衣服的前田真琴，被她盯得有些想逃跑卻被她意外的力氣給動彈不得。通常會這樣耍無賴地抓著他不放手的，都是那些和自己分手的對自己癡心的女孩子們。前田真琴這樣的大家閨秀會做出這樣的舉動，根本就是他意想不到的事情。
再者……爲什麽她會這麽關心迹部和溫格爾的事情？
「忍足同學肯定知道些什麽的。這周你和他們一樣都無故曠課了，直到今天的結業式才來向老師請假……上個周末發生了些什麽吧？告訴吧，忍足同學。」
「嗚…不知道該不該稱讚你觀察仔細還是推理道地，總之我認爲沒有經過當事人的同意就擅自把事情告訴這麽渴望知道真相的前田同學你實在是有點危險。至少你也該告訴我理由吧？」
看著忍足那鉄了心就是不會告訴自己的眼神，前田輕楚眉頭。她放開了忍足，眼神犀利的看向他。
「嘛，不說也無所謂。反正千田同學也肯定知道些什麽的吧？曠課的可不是只有你們三個而已。」
語畢，前田便利落的轉身。那看上去完全不似一般她所展現出的溫婉可人的形象的舉動，讓忍足意識到了她肯定是不達到目的是不會罷休的意思。
於是他便急忙拉住要離開的前田，語氣有些着急地説道。
「我知道了我認輸了。拜托你就別去找千田，她現在的狀態不好。」
背著忍足的前田聽到忍足這麽一說便停下了腳步，側過身來看著忍足，知道自己的目的終于達到了。
「那麽，就拜托你了，忍足同學。」
同時，忍足只能暗嘆一口氣，自認倒黴沒有注意到前田真琴這麽一號人物了。
***
如果不是看著溫格爾所戴著的氧氣面罩上還算是有點規律的出現霧氣以及旁邊的電子儀器上那顯示緩慢跳動的心跳，前田真琴和九條琉璃兩個人是不會相信那個躺在雪白病房内的人居然還活著。
那個看上去完全像是不存在于現實的少女，此刻還苟延殘存的活在這個世界上。
「……也就是你們看到的這樣了。」
忍足那橢圓鏡片的背後，染上了一絲不忍。
原本僅僅只是前田真琴的死纏爛打就算了。雖然會做出這樣舉動的前田著實的讓忍足嚇了一跳，可是以大局來看前田這個人也不像是會到處亂説話的女孩，所以想說也就算了決定將她帶了過來。沒想到等他回到班級后帶著精神仍舊不振的千田走到和前田約好的校門口的時候，卻看到九條琉璃雙手包臂、手指不斷輕點著她的手臂以示主人的不耐煩，而前田只是站在九條的斜後方對著忍足抛去一個「不好意思了，九條秘書太強勢了我拒絕不了」的抱歉神情。
至此，忍足可也沒那個勇氣對著已經處在南極氣候帶邊緣的九條琉璃說出一個「不」字。
……所以就這樣把她們兩個一起帶了過來。
可是不管怎麽說，他想，這樣畫面對於兩個還處於14、15嵗的妙齡少女而言，還是太過具有衝擊力了。
14、15嵗的年紀本該就是在校園内跑跳歡笑著，而不是面對生命這樣沉重話題的時期。
前田真琴在這幾天確實想過迹部景吾和溫格爾兩個人會這樣無故曠課絕對是因爲有什麽不可抗拒的原因——但這並不代表她有想到過居然是這樣的事情！
出了車禍不打緊，溫格爾的身體機能居然無法照常人那般為自己修復……這幾個月下來的精神不振果然還是有極大的原因的嗎？！
還有那天…她在醫院門口所看到的………難道就是關於這個？
那個牛皮紙袋内所裝著的東西…就是溫格爾拼命想要隱瞞迹部的事情？
那件事情…居然是這樣嚴重的情況嗎？
前田感覺血液一瞬間像是凍結一般，那時的她並沒有追問過溫格爾，只是純粹的希望她能夠向迹部承認而已。她並不知道事情是這樣的…器官衰竭到了晚期……爲什麽都已經這樣了還要選擇隱瞞？甚至爲了隱瞞而勉強自己裝做沒有事情的樣子……
難道即便是這樣你也不希望讓迹部sama知道嗎？
溫格爾同學？
不管怎麽思考，前田就是無法理解溫格爾的舉動。明明告訴迹部的話，那個冰帝帝王便會為她打理一切的。可是她卻沒有那麽做，硬是走在自己決定的道路上，然後造就了現在的這個狀況。
造就這個使那個人痛苦不堪的狀況。
可是沒有必要的不是嗎？
明明……明明她也是喜歡著那個人的不是嗎？
眼裡的冷冽總是在看到那個人的時候湧出一絲暖流……這不是很明顯的嗎？
可是爲什麽呢？
爲什麽你要執意這麽做？
前田相信，溫格爾的這個狀況絕對是很早之前就已經開始了的。不然那天在醫院前，給了溫格爾牛皮紙袋的那個女醫師，是不會用那樣惋惜且痛苦的眼神目送溫格爾的。
但她從很早之前就選擇了不告訴那個人了。
爲什麽？
得到了那個人注意，卻選擇了可能會讓他們一輩子再也無法相交的道路嗎？
前田不能理解。
光是能夠得到那個人的注意……僅僅只是這一點，她就完全無法想象了。更何況是做出違背那個人的意思的事情？
——啊啊。
——或許這就是爲什麽我無法獲得那個人的注意吧。
因爲……
溫格爾之所以會這麽選擇……
恐怕是因爲她的自尊與驕傲在作崇吧。
那是作爲「溫格爾」獨有的高傲，獨屬於她的自尊。與其他任何女生都不同，溫格爾有著只堅信著自己而不會退讓的態度——即便是面對那個所有人都會為之傾心的少年，她也依舊是堅定不移走在自己決定好的道路上，筆直地、毫不猶豫地往前踏去。
「…………」
溫格爾……
你……
前田垂下了睫毛纖長的眼簾，她最初在找到忍足時就已經想好要問溫格爾的話語到了現在，她已經不想問了。
——你是否有遵守我們的約定——
這樣的話，在看到了此刻的溫格爾后，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因爲很明顯的，即便她沒有遵守約定，迹部也肯定知道了溫格爾所拼命隱瞞的事情了。
她的身體……
「那麽，我先去找迹部會長了。」
正當前田仍舊沉浸在自己的思考時，九條琉璃那一如既往的利落的聲音傳進了她的耳裡。
她眼睛微微睜大以示她的訝異，然而同樣的忍足的吃驚程度不會輸給她。
「嗯？怎麽了？忍足同學可以給我帶路吧？」
那如同平日般的口吻讓忍足吃驚于眼前這名冰山少女的鎮定。又或者他根本無從從她的雙眸中看出任何一個14、15嵗少女在看到命旦一夕的朋友后應該有的心痛、悲哀、懊惱，那清澈明亮的瞳孔中所展現的，僅僅只是一如既往的直率。
九條琉璃……這個女孩到底在想些什麽？！
「啊…不，沒事。當然可以為九條秘書你帶路了。」
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態，忍足做了個「請」的手勢，九條便踏出了她的腳步。她留給前田的僅僅只是一頭飄逸的長髮以及直挺的背影，直到她和忍足兩個人隱沒在走廊的遠處。
九條琉璃……
那個和溫格爾不同，但卻也同樣是站在迹部景吾身邊的少女。
當然，前田並不會排除如果沒有眼前的這件事發生的話，或許溫格爾也能夠替代九條也説不定。畢竟海外交流的事情的記憶對她而言還是歷歷在目的。
那樣同樣精煉的手腕，九條和溫格爾在面對工作的態度是一樣的。
哈……
難道說，有資格站在那個人身邊的，都必須要是這樣的人不可嗎？
清冷、理智、高傲、精煉。
要有即便面對一切也不能有絲毫退卻以及懦弱的堅定。
前田真琴隔著透明玻璃，看著溫格爾。
她想，這便是她永遠無法站在他身邊的最大原因吧。
——因爲她不擁有，那樣即便知道自己面對的是死亡這樣的人生難題時，也有一刀兩斷的決絕以及勇氣。
***
很明顯的這幾天以來謝菲爾德大學所送來的研究報告，是以一種超負荷的速度進行著的。
背後，是誰在進行這樣不要人命的速度，迹部很清楚。
飛鳥翼。
那個陪伴在溫格爾身邊的時間比他還要長不知道多少倍的男人。
「呼……」
迹部放下手中謝菲爾德大學的報告，稍微閉上了眼睛揉了揉眉心。那些謝菲爾德送來的試驗抗體在溫格爾身上確實起到了不小的作用。至少到了今天已經被醫生告知只需再觀察兩天便可以轉到普通病房。
——「只是，我們將溫格爾小姐轉移到普通病房，並非代表她的病情不嚴重了。按照她那個樣子，就算一輩子都醒不過來也是正常的，希望這點迹部先生你能了解清楚。」
而那隨後而來的話語，每每回想起來就會感到刺耳。
現在他所能做的，除了仰賴飛鳥翼所在的謝菲爾德大學的研究之外，也就只有通過研究溫格爾的身體調查報告書來尋找相似的症狀並試圖尋找治療的可能性。可是這條路不如他所想的那樣順遂，有的時候即便是能夠減緩某一器官的藥方，卻也有可能惡化了另一器官。多處相克的存在使醫師們無法開出一個能夠避免對溫格爾造成傷害的完全處方，導致迹部只剩下想把醫師們抓起來打的衝動。
那個莫名其妙的犯人……要是讓他抓到的話，是絕不可能放過他的。
爲什麽…連年紀也那麽小的孩子也不放過。那個時候的溫格爾才幾嵗……卻非得承受這樣的痛苦，並一直持續到了現在。
持續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煩躁的抓起手邊那已經無用了的廢紙，迹部將其揉成一團紙球后用力的隨手往房間的某處丟過去。
將近一周的思考和探索，已經快將他逼到死路了。每次面對的都是同樣的問題，在同樣的問題后得到的又是同樣的答案。那個答案並沒有解決溫格爾的現況，反而又再度回到問題的根本去，讓他每天面對的都是一個找不到出口的循環。
煩悶的心態使迹部無法繼續下去。他起身打開了房間的門后，朝著溫格爾所在的ICU病房走去。
因爲謝菲爾德大學送來的抗體得到微弱的效果，醫生在昨天開始也允許親友穿著消毒衣進入病房内。時間只限于下午的3點到4點這樣短暫的一個小時而已，卻讓迹部感到無比的欣慰。
比起完全無法觸碰到她，至少此刻不必隔著加厚的玻璃模擬自己碰觸的情形，可以帶著手套輕觸她的髮絲以及肌膚。溫格爾那蒼白無力的面孔在他碰觸過後也沒有醒來的跡象，仍舊保持著沉睡的狀態。
就像她曾告訴自己的那樣，沉睡著——爲了保護自己。
「真的……就像單純的睡着了一樣啊……萊登絲。」
「你到底…何時才會蘇醒過來呢……」
氧氣面罩上呼出的白氣代替了溫格爾的回答，迹部只能暗自嘆氣。
這樣安靜的獨處…快要讓他感到窒息。
過去和溫格爾之間的相處，除了針鋒相對之外也有片刻的安寧。尤其是在他總是找著各種理由要送她回家的時候，在車上他們兩個一直都是沒有什麽話題可說的。然而儘管沒有任何話題，只是看著對方的存在都能讓迹部感到滿足，完全不覺得時間是漫長的。反之現在，僅僅只是在這個病房内呆上十分鈡，他自己就快受不了了。無法忍受溫格爾是如此的無生氣，無法忍受那個蒼白的面孔，無法忍受周遭儀器的電子聲響……有太多讓他無法忍受的事物充斥在這個空間内，讓他就連想要好好地和溫格爾待在一起也做不到。
想著「今天就到此爲止吧」的迹部正準備轉身離開ICU病房時，看到同樣身穿綠色的消毒服走了進來的千田梨生。
距離上一次看到千田，已經是溫格爾出事的那天了。算起來也已經是一個禮拜前的事情了。那個時候不管是他還是她情緒上都是無法顧及其他人的，他依稀記得千田的哭喊聲，卻逐漸麻痹了自己的感官。
時隔一周千田站在他的面前，看得出來這一個禮拜她内心裡的天人交戰並不比他的少。
千田見到迹部也沒有打招呼。她只是垂著眼簾走進溫格爾身旁握住溫格爾的手掌，像是要傳達一些她的溫暖給她一樣。完全無視了迹部的存在——這是頭一遭。
即便是川井由紀那時的事件，千田對於迹部的態度至少還存有「賭氣」的成分在，不至於完全把迹部當成空氣一樣。可現在，她不僅眼睛連看也不看，就連擦身而過都仿佛他是個隱形人一樣。完全拒絕了他存在于此的理由。
迹部轉過身看著千田的背影，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話。一周以來也斷斷續續的從忍足那知道了一些她的情況。看來在他之後情況第二糟糕的必定是千田了。可是千田不像他一樣有辦法找尋醫救溫格爾的方法。她所能做的僅僅只是像現在這樣陪伴在溫格爾身邊，緊握她的手，將自己的想法傳達給溫格爾而已。
迹部張了張口，卻沒有出聲；他擡了擡手，卻沒有觸碰。
在這個空間内，任何語言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如同溫格爾的狀況一樣。
他放棄了與千田搭話的可能性，想著還是讓她和溫格爾兩個人單獨相處比較好準備要離開時，他只聽到了那麽一句輕聲的呢喃。
「不會……原諒的………」
「絕對…不會……原諒的………」
「——如果她再也不醒過來的話——」
轉過身來所見到的那嬌小的背影，不知爲何與上次兩人的楓葉林間她給予他那顫抖的身影重疊。
唯一的不同是，此時此刻站在這個病房内的千田，即便聲音帶著顫抖且沙啞……
那嬌小的背影卻看上去如此的堅定且屹立不搖。
這樣的千田梨生迹部並不陌生。
就像是向他兩度告白那樣，每一次都帶著那樣的堅決。
這讓迹部意識到一件事情。
——千田她，是認真的。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第六十五次見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