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九、鲛人公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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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水而出的一霎那，一股凌冽的冷风迎面袭来！湘棣不由得深吸一口，龙族之身便立时褪去！
他们回来了！回到水上来了！
湘棣跟着继黎和驮岳足足跃了二十尺高，虽不足以望尽晁峡口东岸层层山岭，却能瞥见西边丘陵后的广袤草原一隅，在最高点停滞的一瞬间，湘棣有了翱翔的感觉，他心中兴奋，正想大喊！却又有疾风吹来，身形一个不稳，差点倒着栽下去。驮岳眼明手快将他拎住，紧跟着，他们看准最平缓的一处丘顶落了下去！
“哇！”湘棣没踩稳，差点滑一脚。而正是踉跄了这几步，便感到身重力薄。
“水中身轻，刚上来难免有点不适。”驮岳拍了拍他的后背，“再说你还加了身铠甲。”
就在他的手触碰到湘棣的时候，他周身就开始隐隐发热，衣物嗖嗖地散发出蒸汽——竟是湿衣服被蒸干了！
湘棣心中惊奇，一个劲地检查自己：“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属火，这只是举手之劳。”驮岳说着，顺手也为继黎弄干了衣服，“不然会冻着你的。”
湘棣动了动手脚，虽感到铠甲确实有些重，但很快也就活动如常了。
随后三人回头默默地看着服服帖帖地趴在地上的臣潼……
——是了……这家伙在水里过了二十年呢……
“干嘛！”臣潼已经成了红发金眼的人族青年，“看什么看！我不过是——要热热身！”只可惜他连支起上半身都有些吃力。
“啧啧。”湘棣蹲在臣潼面前五尺开外，用万分怜悯的表情看着他，“明明就是不行，别死要面子啦，老实点承认吧。”
臣潼大怒，胳膊一撑身子一挺几乎要起来了！突然被人一脚踩趴了下去。
“慢慢来，急不得。”继黎一只脚还踏在臣潼背上，她面带杀气地逼近了一点，“不然会伤着筋骨，你不想终身残废吧，大少爷？”
湘棣默然——那也一定是被您弄残的……
“嗯，这让我想起一个人族流传的故事。”驮岳笃定地在石头上落座了，“叫‘鲛人公主’。”
湘棣不禁乐歪了嘴，马上配合地跑去听故事了：“驮岳大人快说快说！讲的是什么？”
“喂！你们他妈的什么意思！”
无视于臣潼骂骂咧咧的抗议，驮岳不紧不慢地娓娓道来：“人族相信在西海深处住着一种叫鲛人的生物，人身鱼尾，只在水下生活，相传古时有个青年住在海边，靠捕鱼为生，一日深入西海，竟捞上了一条鲛人，他起了善心放走了鲛人，殊不知那正是鲛人公主，公主心生爱慕，不仅将青年带到鱼群众多的水域，还时常来到水面与之做伴，青年也爱上了公主，但他无法入水，鲛人无法上岸，因此他决定忍痛割爱，不再与公主相见。鲛人公主日夜思念，备受煎熬，最后竟孤身离开了大海，然而她只有鱼尾，上岸之后无法行走，只能用双手撑着上半身。”
回头望去，臣潼终于摆脱了继黎的压迫，撑起了上半身。
“哎呀呀，鲛人公主好可怜呢。”湘棣嘴上这么说着，惋惜的目光却一直盯着臣潼。
“喂！找死啊你们！”
“还没完哦。”驮岳继续道，“后来神仙被两人的爱情感动了，于是降了一道仙术下来，把鲛人公主变成了人，她也就终于用双腿站了起来。”
再回头看，臣潼恰好撑着他的大刀站了起来。
湘棣对着他拍手：“哦哦哦，恭喜你啊公主。加油啊公主。”
“谁是公主啊混账！”
臣潼被激怒后，竟大刀一转向湘棣挥来！
刷！
湘棣只觉得眼前一花，额上的头发就被削去了一小截。
他立刻石化了。
——刚刚那是怎么回事？！速度快得有点吓人了吧？！
臣潼只是胡乱撒气，挥了刀脚步就不稳了，他只得再次用柄撑地，不过就表情来看，刚刚这一下也出乎他自己的意料。
“悠着点。”继黎不再捉弄他了，冷静地出言相劝，“水上身体虽重，可舞刀弄枪比水下轻松。”
“原来如此！”臣潼一听就开始得意忘形了，“你们就等着吧！爷爷我绝对要你们好看！”
话音刚落，继黎又从他面前给了他一拳头——不那么重，但臣潼失了重心，又跌坐了下去。
“公主你还需努力啊。”继黎用冰冷的口气嘲讽道。
接下来的一段路途对湘棣来说不怎么轻松愉快，因为步履僵硬地跟在他们身后凶神恶煞的臣潼简直就快化身成瘴鬼之王了。
湘棣如锋芒在背，冷汗连连：“继黎大人，您确定那只瘴鬼给消灭了而不是转移到新神身体里了么……”
“胡说什么呢。”
“臣潼他……有点吓人……”
“没事，由他去。”继黎决绝地说，“现在是收骨头的时间。”
她大步流星地走在最前头，湘棣紧跟着她，而臣潼远远落在后头，只有驮岳夹在当中，时不时停下等他。
“我等你，你走慢点，不然筋骨真的会伤着的，尤其是脚和膝盖。”
“不会伤！”臣潼咬牙切齿。
“到时候你就真的打不赢继黎了。”
“谁说会打不赢！”
过了一刻时，大太子殿下的气势就不见了。
“妈的……还有……多远……才能……”
他忍不住停下脚步，而这时就连驮岳都走得看不见了。歇了一分钟，路旁的缓坡上出现了两个人影，正是折回来的驮岳和湘棣。羊崽一见到他就开始幸灾乐祸地挥手大喊：“公主！到村子咯！加油！”
臣潼气得快炸了。
山坳里坐落着一座人族的小镇，湘棣一行出现在镇上的时候，引起了小规模的骚动，镇上的人一看他们奇异的发色瞳色和一身戎装，就基本明了那是岁神来了，只不过没有神官出来官方接待，因此大家都只是暗自兴奋，并默默围观。
“这里和上次那个村落差好多。”湘棣悄声问继黎，“上次我们经过的镇也这么大，可是没什么反应啊。这里的人为什么这么热情？”
继黎目不斜视地走着。
“原因很复杂，总体来说，西南边的人族不太信奉岁神，东边的人族和我们最为相像，对岁神十分信赖。你别忘了，上次我们经过的那个镇的神祠里一个人都没有，明显是被荒废了的。但这里不一样——”
继黎说着，已经找到了神祠门口，从小小的红门望进去，但见楼庭整洁干净，草木修剪整齐，两个侍常正从里面走出来。
两人看到继黎一行均是一惊，立刻返身去叫神官了。
神官是个秃了顶的老头，看到他们也是惊得不行。
“三位大人……”老头激动极了，“寒舍有幸，老生有幸，能见到三位大人同时亲临……”
“四位。”继黎冷静地修正，“辰神也来了。”
“可是新上任的辰神臣潼大人？！”老头一脸要见偶像的兴奋劲，“我等小镇，从未有辰神亲临！老生当真是三生有幸啊！不知辰神大人现在何处？”
他说罢还向天上看去。
“在后面——来了。”
继黎说完，臣潼扶着门进来了。
“混帐……你们给我记着！”
“这就是新继任的辰神臣潼。”继黎介绍道。
老头兴奋的表情就僵在了脸上。“……噢。”
一一介绍并寒暄了之后，继黎对这位年迈的神官吩咐道：
“我们只是路过此地，稍作歇息，不打算久留，太阳下山便离开。”
“太阳下山？”神官一走湘棣就问，“那还要好久呢，休息这么久？”
“多呆一会儿不是为了休息。”继黎说着，转向臣潼，“你就好好学走路，别乱动。”
臣潼恶狠狠地鼻孔出气，湘棣忍不住退到最远离他的角落里去了。
“而你，湘棣，今天给你上新的一课。”
这时，驮岳推门进来了，他方才见过神官之后，就又去镇上绕了一圈。
“继黎，这镇子小，没几匹马，还是别拿他们的了吧。”
继黎点头：“那便走着去庞舍，那里定能搞到马匹。”
湘棣没在意他们的对话，他瞪圆了眼睛只盯着驮岳身后，神祠门外，挤满了一张张好奇、兴奋的脸孔。
湘棣猛然想起，以前在大角羊族领地里的时候，岁神亲临时之所以这么热闹的真正原因……
“大人，不才日夜思念一位佳人，不知大人可否看下姻缘……”
“未神大人！啊啊啊！我不行了我一定要说出来！我好喜欢***啊！怎么办！可是他要走了！我跟他有缘分吗？我真的好想知道啊！对了我还要见午神大人，我给他做了护身符要请午神大人护佑！对了您说这护身符他会不会接受？如果他接受了是不是就是有戏？……”
“未神大人！以前的未神大人明明给我和###牵上线了啊！为什么她跟着那狗日的&&&跑了！”
“未神大人，我，我这几天心里总是想着一个人……”
“大人！……”
“未神大人！……”
……
才过了一刻时，湘棣就面如死灰地对前辈们说：“我要退位。”
祠堂里响起了尖声怪笑，臣潼指着湘棣的鼻子说：“你才弱爆了，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会处理！”
湘棣嘴角抽筋——把自己家门口的神官姑娘翏淅吓成那样的人才没资格来说他……
“未神大人。”神官老头歉意地笑着，于是湘棣知道下一个来祈愿的又是找他的。正犹豫着不想迈步，臣潼竟然走出去了！
“你看我来！”
“你疯了吧喂！”此时臣潼已经没什么走路障碍了，湘棣根本拖拉不住，就这么狼狈地出现在了人族面前。
这回是个人族女性，她眨巴着眼看着两位岁神。
“请问……”
“他不——噗噢！”湘棣被一肘子打飞了，臣潼往未神神像前堂而皇之地一坐：“说！”
人族女性满脸冷汗。
“大人，我……一直相亲失败，至今未婚无子，眼见就要成深闺老姑娘了，家人甚忧，想请大人给我结个缘……”
“这不很简单吗？产卵啊，产了卵自然就有人来了。好了下一个！”
“哎？”
女人傻眼了。而瞬间臣潼就被继黎揍飞了。
“……才走开这么一下你就给我不太平！等着我扒你的皮抽你的筋是吗？！……”继黎大人震怒之下全屏暴力地教训着臣潼，而湘棣终于爬回自己的位子上了。
“抱歉，请忽略他——那是辰神。”
女人忽然扑哧笑出了声。
“难怪，那，您才是真的未神大人吗？”
“是，不过，就像我前面对很多人说的，我才刚继任，很多事情还不会，结缘我也不知道怎么结，让你们白跑一趟了，非常抱歉。等我学会了以后，我会立刻回来的。”
“我们才是过意不去，什么事都劳烦您。”女人伏首顶礼，“其实我本不想来祈愿，被母亲押过来的，我自己心里总不抱希望，但——不知为什么，刚刚这么一折腾，心情好多了，也算是没有白来。”
她微笑着退了出去。湘棣同样不知为什么，被她一说心情也好了少许。可是一转头看见和继黎抗争的臣潼，就忍不住面露菜色——产卵……亏这家伙说得出口……
“大人们可要歇息片刻？”神官请示道。
“不用。”驮岳接口，“但是请你去告诉后面的人：未神离开了，别这么白费劲。”
“可是……下一位已经在廊下候着了……”
湘棣垂泪——又是来恋爱资讯的吗……原来未神就是跨种族专业红娘啊——！
神官建议道：“不如让下一位进来，其余的就告诉他们未神大人走了，如何？”
驮岳点头允了。
“我最近总是做同一个梦。”
这个瘦高个的男人进来以后，略带神秘感地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开头，说完一句，仿佛要酝酿一下，再说第二句：
“梦见自己在海边打渔。”
又停下了。
——你倒是快点说啊！梦见打渔和未神有个毛关系啊？！
“然后我梦到自己——碰到了一条鲛人！”
咦？！
湘棣一惊——这开头好像刚才听过？！
“她……哎……”
男人一声惆怅的叹息，眼神飘开了去。
——她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这好几天，都一直梦到那样的场景，她就在那儿望着我，我也望着她……未神大人，我感觉那一定是我的前世，我的前世一定是那个鲛人公主的恋人！”
湘棣、驮岳、甚至继黎，都不约而同看向了臣潼。
“喂看我干什么啊？！而且你们那是什么眼神！关我什么事啊？！”
“未神大人！”男人开始激动了，他跪倒在地上，声情并茂地演绎，“她一定还在西海里苦苦地等我！是不是这样？！您能看到的吧？！是不是我和她的缘分未尽？！”
湘棣、驮岳、甚至继黎，都用一种空洞外加同情的眼神看着臣潼。
“你们他妈的想死啊！再看我把你们眼珠子挖出来喂鱼！”
“其实——”湘棣一把抓住男人的双臂，“鲛人公主已经为了你上岸了！”话没说完就被臣潼一脚踹飞。
继黎接替了湘棣来到那男人面前：
“好了，闹剧到此为止。这个问题我可以帮你解决。”
“真的吗大人？！”男人还很激动，“我能跟前世的恋人相聚吗？！”
“不，我是指——能帮你解决妄想症这个问题。”
祠堂里安静了。
申时过半，太阳西斜，终于接待完了所有前来祈愿的人，湘棣面朝下倒在神像后的一席软垫上，整个呈现出消极厌世的状态来。
“起来。”
继黎走到他身边不客气地命令，“别耍性子。”
湘棣闷闷不乐地坐了起来。
“你可知道他们这辈子能见几次岁神？”继黎道。
湘棣用最小的声音嘀咕：“那也不用鸡毛蒜皮都来找我……”
“要解决这种凡人琐事其实对你来说应该是很简单明了的，我见过以前夕罔是怎么做的，还有夕罔之前的未神，但这些我却无法教你。”
继黎指向未神的石像。
“你要学着自己在神力里找答案。”
湘棣不由得直起了身子：“冥想？”
他在瀛沙城的神祠里见过继黎和驮岳是如何做的……
“没错，就是冥想。”继黎道，“神像是非常重要的媒介，也是最佳的冥想地。但是它的用途不止这个，使用不当就毫无价值了。所以你得一点点适应它，今天的这一课，并不是指应付刚才那些人族祈愿。真正要教你的是如何冥想。它的第一步在于——寻找问题的答案。”
“问题？”湘棣随即就反应过来了，“是刚刚我说的那些——不会的东西吗？”
“是的。”继黎回答，“将注意力集中在问题上，然后去寻找答案。”
她将湘棣带到了神像前，同时抓住了他的左手腕。
“记住，一定要紧紧跟住自己的问题，不要被其他东西带走。”
“带走？！”湘棣想去触碰神像的手又缩了回来，“被什么带走？”
“被自四罔洲开天辟地以来所有未神的记忆和知识带走。”
湘棣艰难地咽口水，“被带走会……怎么样？”
“会被搞得筋疲力尽然后以昏迷告终，没关系，我会拉你出来的。”
湘棣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右手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神像上。
什么也没发生。
“哈哈哈！连自己的神像都进不去！”
一直在旁边翘着腿看热闹的臣潼又怪笑起来。
“闭嘴。”继黎冷冷地斜视他，“你也没进去过。”
“我那是‘不想’进去。”臣潼蔑视他们。
湘棣气不打一处来——再怎么说他至少也要有一点做得比这家伙好！
他紧紧地撑着未神像，仿佛力气够大就可以直接破石而入一般！
“不对！”继黎大声道，“关键在你自己身上，神像只是媒介罢了！进入自己的内心！你究竟想知道什么！扪心自问！”
湘棣听得这句话，忽然心念一动，瞬间眼前大亮！
刺眼的光芒之后是全然的黑暗。他失了五感，甚至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但是他并不害怕，甚至有一丝前所未有的平静。
——对了，这似乎是继黎大人所指的，在冥想中得到休息。
但他不是来休息的！
——他想知道什么？他要寻找答案！
湘棣这么一定神，前方忽然出现了光点，他将注意力投向了那里，瞬间那个缺口就无限地接近他了！
一阵风暴向他席卷而来！湘棣几乎吓了一跳——那是无数的影像、感知和记忆的混合体！无序无度，叫人心生畏惧。
——他只要他的答案！
他坚定了自己的心念，随即风暴将他卷了进去……
他看到了……红色的、若有若无的丝线。
“哇啊——！”湘棣大叫起来，继黎立刻将他抽离了出来！
祠堂中，未神像白光大作，两道光束从中脱出，重现人形！
继黎稳稳地落地了，而她拉着的湘棣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地上……
“湘棣？”继黎俯身询问道，而躺着不动的湘棣还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臣潼凑过来用脚踢他，“喂喂，羊崽，回魂了！”
好一会儿湘棣才大出一口气，只是他爬起来的样子有点慌张。
——有什么不太对劲……
——是他自己出了什么差错吗……
——明明应该能看到的……
湘棣跑出了神祠。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九、鲛人公主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