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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以告先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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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终于恢复了常态,缓缓地拂过蛟龙族的首府瀛沙城。
城墙变得残缺不堪,墙内外都成了一片狼藉,最高的王殿虽然还算完好,可是金色瓦片已被尽数刮落,飞檐残缺,台阁危垂,而稍小的建筑更是损失惨重,不少庭院已经成了残垣断壁,更有街道彻底成了废墟。
就在这片废墟之中,忽然有些碎石开始崩落。很快地,臣沼扒拉开了埋没他的瓦砾,顺利地钻了出来。
他身边又有石块开始响动了,左边传来小蛟龙的呼声,于是臣沼开始挖掘,一个接着一个地把四条小龙抱了出来。
随后完全无视还在奋力挣扎着要把脑袋从一道残墙下露出来的湘棣准备扬长而去。
“喂!你倒是过来帮个忙啊!”湘棣气得大叫。
“噢,不好意思,刚刚没看到你。”
“那你现在看到了吧?!为什么还在越走越远啊?!”
“没办法啊,我要带这四个小家伙找家长去呢,要事缠身啊,未神大人您神通广大,一定没问题的。”
“你这家伙究竟对我多大的意见啊——!”
湘棣将终于将上半身整个挣脱出碎石堆的时候,身后传来急切的呼喊:
“未神大人!”
他好不容易扭过脑袋看去,认出来者是原本在城门边站岗的士兵。那名曾经想阻止臣沼无礼举动的灰色龙族,正带头疾走过来。他们很快把湘棣从废墟里拉了出来。
“未神大人可好?二太子殿下没伤着您吧?”
湘棣寻找臣沼的身影,可这家伙已经不见了。
“我没事。”他对龙族士兵说道。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灰龙大喜,随即又愧疚地垂首,“恕我等无能,难以训诫二太子,想着要去请涡安大人解围才匆忙离开,哪知之后竟起了乱流……哎!这臣沼和他哥哥是一样的任性呐!他说的做的都是小孩子闹别扭,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又来了啊——!不仅包庇哥哥,连弟弟都一起包庇啊!刚刚那是真的脑袋要掉了好吗?!能不往心里去才怪!晚上都要做噩梦了啊!
湘棣默默地看着为“任性小孩”百般开拓的蛟龙族们,决定再也不要提这件事了。
此时其他护卫兵和一些脱身的平民正在齐心搜索废墟的每个角落,解救每一个遇险的龙族。湘棣简单包扎完小伤口,加入营救行列的时候,却听见远处有人喊了一声:“他们回来了!”
湘棣心头一悸,又喜又忧。
蛟龙族竞相奔走传告——辰神回来了!
在龙族殷切的注目下,半毁的城门外,有一个红色的身影慢慢地穿过黑暗的水雾,终于来到了城门口。
是臣潼回来了!
可是所有人脸上期盼的神色都消失了——臣潼的双臂正托着一位了无知觉的青鳞蛟龙族,他健壮的胳膊无望地垂着,脖子上赫然有一道深直骨血的刀痕。
湘棣不知道他是谁,可是心中有了不祥的猜测,他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束涟大人……”
龙族中有人发出了哽咽的微弱声音。
无形的悲恸深深地压在了片暗沉的水中。那一刻,仿佛连缓缓飘落的水草都在为之哀悼。
而湘棣期盼见到的身影也没有出现,他感到胸口沉闷,好像他此刻又恢复了羊族之身,在水中慢慢沉亡……
没错,他感到有一丝窒息,这种窒息并非全来自于无助与担忧,他突然警觉,半毁的瀛沙城中,瘴气如凶雾一般放肆起来了!
湘棣惊慌四顾——在场的每一个龙族都因为束涟的死而被瘴气更深地浸染,不仅如此,他们自身也升起了绝望与愤恨!
规模之大令他恐惧!
——他必须做点什么!作为岁神他必须做点什么!可是——
他能做什么?!
谁知就在此时,臣潼大喝一声:
“少爷我有话说!都给我竖起耳朵听好了!”
“束涟大人在我们行动之前,就挥刀自刎了,他究竟是出于什么缘由,我们也不能从他本人嘴里得知了,可是我相信,他一定是经过充分的考虑,为了不拖累我们,选择了最佳的处理方式,尽管在我们看来,实在是太乱来了。
“无论如何,我们没有辜负他的牺牲——我们已为束涟大人报仇雪恨!那只可恨的鬼东西已经烟消云散了!这是一场大胜仗!束涟大人死得英勇悲壮!死而无憾!就为了这一点,你们也该给我露出点胜利的高兴模样来!听到没有!”
龙族听得都愣住了,而湘棣也不由得一脸茫然。
——这……岂是说高兴就能高兴的……
可臣潼少爷不这么想,他对着离他最近的一位无辜蛟龙百姓就是一脚:
“你!苦瓜脸!”
蛟龙吃痛,游开了一小步,一抬头却见臣潼恶狠狠地逼近了:“给我高兴点!”
龙族慌张四顾,期待谁能来解救他,可是显然没有人想过要在臣潼面前出头,于是他只能独自面对恶霸太子,口中支吾:“这,殿下……我,挺高兴了……”
“不够!给我笑!”
龙族挤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笑得不对!要发自内心地高兴!”
龙族笑得快哭出来了。
而臣潼飞快地转移了注意力,他一个个地向周围的龙族施暴——不,施压。
“少爷我的话听不懂吗?!你们这副死相!怎么对得起牺牲的束涟大人?!都给我笑!”
龙族们一个个都开始面部神经抽搐的时候,湘棣觉得自己作为在场唯一一个身份和臣潼平等的岁神,必须要站出来做点什么了……
“唔……那啥,臣潼……?”
他犹豫地出言,结果引来的却是臣潼凶恶的瞪视:“你也是!这他妈什么表情?!准备哭丧三年吗?!笑!”
——你才该哭丧吧喂!
湘棣本就被刚见面时候的臣潼震慑过,现在又突然正面迎战,完全没了气势,本想劝阻的话从脑子里就全溜走了,只剩下一个僵硬的表情,差点就要被那一声命令给压倒时,臣潼身后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臣潼,你这是在干什么?”
那冷冰冰的、铁面无私的声音,正是出自继黎之口!
湘棣马上转过头去,只见驮岳架着继黎正好走到他们身后,然而两人都伤痕累累,继黎的脸上更是残留着大量的血迹。
湘棣喜悦的表情刚浮现出来就又不见了。
——让他们好一番苦战的究竟是多可怕的东西?
臣潼却还像往常那样,对旁人的话习惯性地充耳不闻,他此刻只关注一件事——那就是湘棣究竟有没有做到他所谓的高兴。显然湘棣纠起的眉心完全不符合他的要求,而且他显然不允许别人忽视他的存在。
“看哪儿呢!”臣潼一脚就上来了,“少爷我在跟你说话!”
湘棣直接倒地。
驮岳忍不住发话了:“臣潼,那是未神湘棣。不是真的龙族。”
臣潼还略有吃惊地回望:“哦,是吗?”
——“哦是吗”就完事了?!至少给我道歉啊!
湘棣躺在地上捂着肚子怨念地想。
——这种同事也太可怕了吧?!要相处真是几条命都不够啊!
半个时辰后,龙族们聚集在塌了一角的神祠里。
神坛上,湘棣、继黎、臣潼与驮岳并肩而坐,他们面前的祭台临时改作它用,束涟的遗体正平置其上,他身上残缺的铠甲已被换新,双手放在胸前,握着他的爱刀。即便业已逝去,却威仪犹存。不难想象他在生前是一位怎样令人心折的英雄豪杰,也因此,湘棣感到深深的遗憾,尽管他未曾有幸认识束涟。
汕龛先生亲自来参加葬礼,老龙王正坐在第一排,至始至终未发一言。
“诸位。”
继黎开口了。她的语气依旧十分冷静,却少了许多严苛。
“失去束涟都让我们痛心,为了拯救他而来的我们难辞其咎。但我们不能忘记,付出束涟的性命和半个瀛沙城的代价是为了什么。就如同我们不能忘记,龙族每次祭祖是为了什么。”
话语在静谧的水中缓缓沉淀下来。
“我们不是为了悲伤,不是为了仇恨,不是为了绝望。我们该记住的,是那些英勇牺牲的先烈的决心,他们不惜用生命捍卫的正道。这才是他们希望我们看到,并继承下去的东西。”继黎说着,语气一扬,“当我记起先灵,记起束涟大人,面对邪魔我便无所畏惧——
“宁可战死于沙场,不愿失败而苟活!”
湘棣闻言,仿佛打了个激灵。
声音在神祠里产生了轻微的回响,不少龙族百姓抬起了视线。
“瀛沙城毁了,我们可以再建,甚至建得更壮丽。”继黎中气十足,“先神逝去了,我们还有新神,并且我们相信他能做的更好。”
所有龙族都抬起头来了,汕龛先生亦是如此。他望着自己孙儿的目光喜忧参半。
“臣潼。”继黎低声提醒道。
臣潼睁开了眼,坚定地直望前方。
“我,臣潼,承天之道,誓以身护法,是为辰神者也!”
众龙族齐声高呼:
“天佑四罔!”
以汕龛先生为首,所有凡族纷纷拱手,伏首顶礼!
湘棣瞪大了眼睛,仿佛生怕遗漏了这场面中的任何细节。
他被神祠间激荡的气势所感染,激动得浑身有些发麻。而稍回过神来之后,他敏锐地发现,众凡族身上的瘴气几乎微不可见了!
继黎的悼词,臣潼的立誓,如同无形的结界一般铺开,在它所及范围之内,秽瘴尽亡!
湘棣望着一排排顶礼的龙族,心念久久不能平静。这间带着裂痕和陈旧感、甚至还容纳了束涟的遗体的祠堂,此刻却比他印象中羊族的任何大祠堂都充满神圣感!那一刻他强烈地祈愿,自己终有一天亦能做到如此!
忽然,他的目光捕捉到一个不和谐的身影,这使他暗自吃了一惊。
是臣沼,他远远地站在神祠的院门外,就在湘棣看向他的时候,他转身离开了。
湘棣微微蹙眉,记下了这件事。
“继黎大人,驮岳大人!”
待到出殡归来,好不容易才等到神祠里只剩下岁神们了,湘棣追到继黎和驮岳面前就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束涟大人真的是自杀的?冲毁瀛沙城的乱流也是因为战斗?……”
“说了不用加上‘大人’。”无论多少次,继黎都会出言纠正,只是今天她头一次在湘棣面前表现出了疲惫的神情,“还有,问题一个个来。”
驮岳正在继黎的诊疗下上药,他接口道:“他就是想知道他不在的时候我们干了什么。”
“正是如此。”湘棣点头。
继黎道:“我们想去把臣潼赶回来,然后为束涟驱邪,但是我们刚说服臣潼离开,束涟就突然自刎了。”
说到这里,她停下了手上的活,也停下了话头。
驮岳没有回头,却很清楚继黎为什么沉默。
“这是束涟的选择,不是你的错。”他说。
继黎只是沉默了片刻,随后再从碗中挖出药膏,接着给驮岳背上的其他伤口敷上。
她重新开口:“束涟一死,神力离体,直接降神在臣潼身上,但是我们三个联手都不能完全消灭那只瘴鬼。随后我决定,恢复神体一举消灭它。”
“神体?”湘棣愣了愣,“神体是……?”
“没见过神体?”继黎似乎有些诧异,她看向湘棣,“你有没有瞥见过久旱遇雨时,云里游龙的景象?”
湘棣摇头——拜托,羊族看见龙准会吓得掉头就跑,天上出条龙还不该钻地洞了?
继黎蹙眉想了想,又道:“这么说吧,现在我们这个模样,是‘众生化’的结果,并非岁神的真正摸样。”
“噢……那‘神体’就是岁神真正的模样?”湘棣立刻猜到了。
“没错。恢复神体,我们也叫做‘神格化’。岁神真正的模样非常巨大,而且显出原形后,神力完全不受限制,我和驮岳,一个属木,一个属火,又不似辰神掌管江水,所以在水里神格化后,力量和自然水产生了排斥,再加上为了消灭瘴鬼,用神力发起了进攻,所以江水完全被推开了。”
湘棣努力地想象了一番:“是不是就好像山洪爆发?”
“比洪水厉害多了,要说比喻,不如比作把一江水一股脑倾倒过来。”
“结果我们自己也遭到了牵连。”驮岳最后检查了一遍身体,“这身伤就是神格化结束后,被水掀到岩石上弄出来的。”
他说着指向继黎。
“这家伙还被砸晕了呢。”
湘棣吃惊地望向继黎,她已经不悦地将脸转向一边:“啧!”
——失态被看见了所以不爽了吗……
湘棣小心翼翼地回避了这个话题,又接着问:“这瘴鬼就这样被完全消灭了?有没有弄明白为什么它会附身在岁神身上?”
继黎道:“还未。尽管已经消灭它了,但在弄清楚这个问题之前,绝不能罢休。”
“所以,我们才留下了一点东西。”驮岳说着,翻出衣袖中的一个小琉璃瓶,瓶中黑色的雾气缓缓流动。湘棣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这是……?”
“瓶子是万芜先生特别制作的,小块的瘴气可以被关在里面。”驮岳说着,重新将琉璃瓶放回原处,“我们要将它带给万芜先生仔细观察。”
继黎补充道:“这瘴鬼附身过岁神,所以湘棣,你还是不要碰为好。”
湘棣郑重地点头:“那么,你们就没关系吗?”
“我们会轮流保管,时时留意,只是在送你去魇丕大师之前,得先去找万芜先生了。”
湘棣无奈地笑了笑——这下旅途又要变长了……
——但是他真的希望旅途早早结束吗?
湘棣正有些恍惚,继黎的话语打断了他的神游。
“驮岳,把这个敷在我背上。”她说着,竟当场解开了上衣!
湘棣下意识就大叫一声!随即慌忙用手蒙住眼睛转过身去。
哪知,继黎还冷冷地反问:“你干啥?大惊小怪的。”
“女……女孩子家怎么能……”湘棣说话都咬舌头了。
“大角羊族规矩也太多了吧?女子就不能光膀子?那还怎么干活?”
“就算你这样问我……”
“还尖叫着蒙眼睛,你是未出嫁的小母羊吗?”
湘棣大声反驳:“什么小母羊!我哪有尖叫!为什么被你说得这么不堪啊!驮岳大人你不……”
话说到一半,突然想起来,现在坦然面对继黎的不是别人正是驮岳!
午神大人冷静地评价了一句:“你习惯她就好。”
——这是应该习惯的事情吗?!
湘棣还想反驳,却忽然被人扳住了肩膀。驮岳把他一把扭了过来!他忍不住又叫出了声,手严严实实地捂着眼睛更加不敢放了。
“不会是现在就让我习惯吧?!不可能的啊不要尝试了啊!根本没可能习惯的吧!会有心理阴影的啊!”
而驮岳言简意赅:“龙族的身体上半身都一样。”
神祠里安静了好一会儿,湘棣终于敢从指缝里张望了。
——哇哩咧……还真是啥都看不出来……
“吓了我一跳。”湘棣大松一口气,“继黎大人你早说不就行了。”
继黎还在清理上身的伤口。“早说了‘你干啥’。”
——您那句话有解释清楚任何东西吗喂……
这时,驮岳又追加了一句:“不过她平时也一直这样。”
湘棣彻底陷入了沉默……
继黎淡定地将自己的伤口都包扎好,再有条不紊地重新穿上衣服,她望了一眼台上的蜡烛,随后道:“我去找臣潼。”
亥时的钟声响起了。
瀛沙城北门外的水底山岗是历代先王与辰神的长眠之地,由于遭遇继黎和驮岳的神格化带来的巨大乱流的侵袭,不少碑志都倒塌了,今日已是深夜,工匠们明天才开始动工修缮,所以此刻完好地立在山岗上的,几乎一目了然的,就是束涟的墓碑了。
一丝月光透过水面,朦胧地洒在了石头上,也同样洒在了臣潼身上。
这家伙还坐在墓碑前,鳃里不时冒出浑浊的水泡,继黎从他背后也能认出那是蛟龙们爱抽的水烟。
这个背影被飘忽不定的月光衬托得有点悲凉。
不过继黎毫不犹豫地就出言打破了这种恰如其分的氛围:
“你还真在这儿。”
臣潼竟吓了一跳,被嘴里的水烟呛了一口,咳嗽起来。
“……!你……!”他好容易才完整地说出一句,“你来干嘛?!”
“来找你的。”继黎简洁地回答,随后站定,双手往胸前一叉,“我说你这是‘恋师’吗?”
噗地一声,臣潼直接把烟给喷了。
“你他妈才恋师啊!”
“不恋师你大半夜的还留在这儿干嘛?”
“留在这里缅怀一下自己的老师不可以吗?!你老师要死了你是不是转眼就忘个精光啊?!”
“当然不会忘,但一直呆在别人坟前也无济于事,有这精力不如立刻开始修行。”
“你到底是多无趣冷血外加工作狂才会有这种想法啊?!”
“如果真无趣冷血外加工作狂,那就不会参加葬礼了。葬礼结束就可以了,你这也缅怀太久了吧。在我印象里似乎只有丧偶之人才会长期在坟前徘徊不去。”
臣潼额角青筋爆起:“在我印象里没有任何生物像你这么让人火大!快给我滚!”
“难道被我说中恼羞成怒了。”
“早说了不是啊!你他妈想怎样!找茬吗?!”臣潼几近发飙,一把抽出了腰间的佩刀,“想单挑就直说!”
继黎直接忽视他的决斗意图,托腮作结:“不是恋师,那又是为何?”
被她这样回应,臣潼的气势不由得泄了大半。“你才是……有这精力捣乱不如给我滚回神祠里该干嘛干嘛去……”
继黎却又问:“你是特意想逗留到亥时的吗?”
“啊?”臣潼完全摸不着头脑了,“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亥时会发生什么事?”
臣潼瞪她:“别卖关子!把话说清楚!”
继黎却忽然伸手指向他背后,指向束涟的墓碑的背后。
“来了。”她说。
臣潼不耐烦地回过头去,却立刻惊得目瞪口呆。
一个他从未见过的、身影如同飘忽的鬼魂般的生灵,正打着灯笼缓缓地穿过淡薄的月光,向束涟的墓走来。
它不是龙族,它根本不可能是水里的任何生物,借着月光和它手里昏黄的灯笼,可以看出它的形象更似陆上凡族,可臣潼读过的图鉴里从未有过这种形象。它有毛发有爪,耳圆脸宽,只是浑身漆黑,且衣着也是漆黑一体的,只有眼眶之中全是白色,散发着细微的光芒。
“这……”臣潼竟下意识地退到了继黎身边,“这什么玩意儿……”
“这是一位罴族。”继黎低声道。
黑衣来客已经到了束涟的墓后,它不言不语,向继黎拱手作揖。
继黎回礼,而臣潼瞪圆了眼睛只是看着。
黑衣罴族礼罢,便伸出漆黑的爪子,紧跟着,束涟的墓里升腾起了一股白雾!
臣潼大惊,就要提刀上前,却被继黎及时拉住。
“他来自彘山。”她说,“这是他的工作——带死者回去。”
臣潼闻言又是一愣,他来回看着那位黑衣罴族和继黎。
“什……?”他混乱了,“彘山?死灵之国?那是真的?!”
“千真万确。”继黎微微颔首,声音很轻,仿佛怕惊动了什么。
罴族的掌中,白色的雾气正不紧不慢地聚集起来,如同一团磷火。
“亥时,是罴族行走凡间的时辰。”
继黎说着,示意臣潼看过去。
“他们会来带束涟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