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堪轻言》百里长灯

2、第一章 生日 （下）

　　和路飞一起走在回学校的路上，宋唯安有那么些的心虚。季冬阳的生日礼物，果真是个大惊喜。

　　是季晨辉。季冬阳的亲姐姐，宋唯安从小当作姐姐依赖的人。

　　季冬阳掐准了季晨辉到的时间，在季晨辉到的前二十分钟，终于允许大家把各自的礼物送给宋唯安，而她的，自然是最后隆重登场。

　　想起大家的礼物，宋唯安瞥一眼自己手里沉甸甸的袋子，那些礼物中间，安静躺着方才成至递来的相册，封面写着：to Vivian，from Seth。里面，尽是宋唯安最爱的电影截图，厚厚一本，编排得很用心。

　　“等以后有一天我把这些电影都截图保存下来，就是摸得着的回忆啦！”那个不会回来的夏日，她这么说过。

　　礼物收完，敲门声响起。风尘仆仆的季姐姐未来得及坐下喝杯水，就扑上来给宋唯安一个大大拥抱，：“我亲爱的妹妹终于又老一岁啦。”宋唯安又抽抽嘴角，但还是激动地抱着季晨辉不舍得撒手。季冬阳这才宣布：“姐姐决定来我们学校工作，我把博士姐姐送你做考研帮手，这个礼物怎么样？”

　　宋唯安伸出手来摸摸季冬阳的黑发，故意扮作心疼的表情，“为了不提前透露消息，亲爱的你憋得很辛苦吧？”

　　成至在旁边呵呵笑：“我可以作证，昨天她午休的时候，说梦话吵着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路飞过来搭着季冬阳的肩膀挑眉：“哥们儿，认命吧，你已经是公认的大嘴巴。”

　　“滚蛋！”
　　“不准碰我媳妇儿！”
　　季冬阳和成至的声音同时响起。路飞眨眨星星眼，跑角落里去喝茶数羊。

　　邱灵向东和韩君、杨方音因为各自的校舍离得太远，便各自分散先走了。剩下宋唯安和路飞，又和季晨辉交谈良久，才离开。

　　这时候校园的小路别有一番风味。因着夜深人静，路灯的灯光昏黄朦胧，此刻走在路上，很是有暧昧的气息。路飞快走几步上前挡住宋唯安：“宋唯安，说，今天的赌谁输了？”

　　没想到还是被路飞提起了。宋唯安摸摸鼻子，随即斩钉截铁地说：“不惊喜。”绕过路飞就走。

　　身后的路飞冲她无奈地摇摇头。早就知道她会这么说了。眼看着宋唯安越走越远，忙快跑几步追上去，谁知她猛地转过身来，路飞182的个头吓得连忙刹车，再慢一步就要撞到她了。

　　宋唯安仰头直勾勾看着路飞，“我的礼物呢？你没送我礼物。”

　　“把我送给你。”

　　“不要。”

　　“那我就不送喽。无论我送什么，怎么比得上他的重要。”

　　昏黄的路灯安静注视着身旁的男孩女孩，他们相对而视，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长，然后交叠重合在一起。宋唯安看着路飞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路飞喜欢她，从作为成至室友出现在他们生命里那一刻就开始。她抵抗，拒绝，逃避，丝毫没有办法改变这个男孩固执的一见钟情。直到现在，他们之间成为闺蜜一样的存在。无话不谈，相互信任，却始终，心存千千结。

　　宋唯安想，还是什么都不要说了。很多时候，说太多反而不好，沉默，反而是最好的回答。他会懂她的沉默。

　　于是提着沉沉的袋子转身离开。路飞没有跟上，看着她细长的小腿把高跟鞋踢出一个个美丽的掠影。“可能我这个人，都没有他的礼物重要呢。”他喃喃自语，一米八几的大个子显得落寞而孤单。

　　“路飞！”宋唯安忽然又一次转过身来，“我们去唱歌吧。”

　　“唱歌？”

　　麦克风是V大学生最喜欢去的娱乐场所。原因很是简单：离得近，价钱便宜，音响设备好。宋唯安拉着路飞趁着学校关大门的最后一刻飞奔出来，伸手打的上车关门报目的地一气呵成。所以此刻坐在麦克风包厢里的路飞还有些发懵，更懵的是，宋唯安什么时候把那两个人也叫了出来。

　　右手边，宋唯安和杨方音正在点歌。

　　左手边，韩君正抱着话筒可劲儿地吼着“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他的声音偏尖细，从话筒里传出的声音像极了刚刚失恋的小媳妇儿。

　　事实上，这就是一个刚刚失恋的小媳妇儿。

　　半个小时前，宋唯安转身离开之后，手机震动，杨方音和韩君的短信竟然不约而同发送过来，同样的语气，同样的措辞：唯唯（唯唯姐），我知道今天是你生日不该这样，可是我不知道除了你还能跟谁诉苦。

　　盯着屏幕三秒钟之后，一行字飞快地发出去给他们两个：现在出发，麦克风。

　　知己好友说需要诉苦的时候，其实很多时候不需要聆听，不需要安慰，因为他的苦你都知道，他只是无处宣泄，憋闷到欲哭无泪。这种时候，陪他放纵就好，纵情高歌，一醉方休。愁没有办法开结，自己钻的牛角尖，旁人也解不了，只是放纵之后，总好像又有了继续纠结其中的能量。

　　韩君的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朋友，岳涛，一直在韩君和家里给介绍的女朋友之间摇摆不定。宋唯安第二次遇见韩君，便是在深夜将要打烊的餐厅，她听到了他们的争吵，岳涛甩手而去。坐在旁边位置的宋唯安，看到独自留下的那个小男生，静静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满脸泪水。那种孤独无助的模样，深深刺痛了她自己，让她仿佛看到每一次成至和季冬阳旁边的自己，内心的那个自己。宋唯安不语，伸手倒了杯酒站起来递给韩君。自此，成了朋友。

　　成为朋友，只需患难时的一口馒头，难过时的一杯酒。对于性情中人来说，真的就是这么简单。

　　杨方音的男朋友，张泽，最近被一个小学妹苦追，小学妹对自己心爱的学长的女朋友视而不见，而张泽的态度竟然也是暧昧不明。点了歌后的宋唯安坐在沙发上想想周遭这几个朋友的糟心事儿，不免有些悲从中来。扭头看看路飞，这家伙竟然窝在沙发一角，睡了过去。

　　“你也很累吧？”宋唯安靠近路飞，低低自语。

　　“不，陪伴你，让我很幸福。”音响里还不断传来音乐声，想不到他们还是彼此清清楚楚听到了对方的话语。个中感觉，酸楚又窝心。

　　“唯唯！我们的歌！”杨方音拿着话筒跌跌撞撞走过来，宋唯安才想起她点完歌后便坐在那里猛灌自己啤酒。“等一下”，杨方音说道：“我要去尿尿，你先唱。”

　　酒真不是个好东西。杨方音这种淑女，平时对于如厕这种事情，可是从来不会直接开口的。

　　“唯唯姐这首歌给我唱。”韩君凑了过来，宋唯安把话筒递给他，任他小小的脑袋靠着自己的肩膀，跟着音乐开始哼唱。是周杰伦的彩虹：
　　哪里有彩虹告诉我
　　能不能把我的愿望还给我
　　为什么天这么安静
　　所有的云都跑到我这里
　　……
　　看不见你的笑我怎么睡得着
　　你的身影这么近我却抱不到
　　……

　　感觉到了手上的湿润，宋唯安低头，“不要哭，哭就输了。”

　　“唯唯姐，我一早就输了。”

　　“这是他经常唱给你的歌。”

　　“是，他经常唱给我听。可是你知道他是怎么唱给我听吗？我们不能正大光明约会，不能当众拥抱，不能向别人宣布我们有多爱彼此。每天晚上，我们都各自出去，在安静的角落里，说些不能让别人听到的话。就是在这种时候，他常常唱这首歌给我听……”

　　路飞睁开眼睛看着面前两个人，宋唯安自己就是个病人，如何去医治别人？

　　门开了，杨方音跌跌撞撞走进来。

　　宋唯安把她扶到沙发上，然后拿起了话筒，冲着面前的三个人笑得春意阑珊：“请欣赏，天黑黑，表演者，宋唯安。”

　　我的小时候吵闹任性的时侯
　　我的外婆总会唱歌哄我
　　夏天的午后老老的歌安慰我
　　那首歌好像这样唱的
　　天黑黑欲落雨
　　天黑黑黑黑
　　离开小时候有了自己的生活
　　新鲜的歌新鲜的念头
　　任性和冲动无法控制的时候
　　我忘记还有这样的歌
　　天黑黑欲落雨
　　天黑黑黑黑
　　我爱上让我奋不顾身的一个人
　　我以为这就是我所追求的世界
　　然而横冲直撞被误解被骗
　　是否成人的世界背后总有残缺
　　我走在每天必须面对的分岔路
　　我怀念过去单纯美好的小幸福
　　爱总是让人哭让人觉得不满足
　　天空很大却看不清楚好孤独
　　我爱上让我奋不顾身的一个人
　　我以为这就是我所追求的世界
　　然而横冲直撞被误解被骗
　　是否成人的世界背后总有残缺
　　我走在每天必须面对的分岔路
　　我怀念过去单纯美好的小幸福
　　爱总是让人哭让人觉得不满足
　　天空很大却看不清楚好孤独
　　天黑的时候我又想起那首歌
　　突然期待下起安静的雨
　　原来外婆的道理早就唱给我听
　　下起雨也要勇敢前进….
　　我相信一切都会平息
　　我现在好想回家去
　　天黑黑欲落雨
　　天黑黑黑黑

　　路飞背靠沙发椅，闭上眼睛不去看宋唯安要落泪的明亮眼睛，想起初见她时，那时候季冬阳还没有和成至在一起，那时候的宋唯安明亮得如同骄阳下的向日葵。

　　他听着她的歌声，反复咀嚼：“我爱上让我奋不顾身的一个人。”

　　宋唯安盯着屏幕，满脑子却都是那句话：“爱总是让人哭，让人觉得不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