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去流无痕》流光夏月

68、风波再起（二）

　　闹到最后，还是大家一大堆人一起去了。当然，他们只是将我送到上书房门口。半路上趁他们斗嘴的时候，我悄悄拉过十三，告诉他去素竹阁等我回去，我有件很重要的事和他说。十三神色复杂的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看他的样子，怎么觉得他知道我想说什么似的？汗……他可千万不要误会什么呀……
　　我进入上书房的时候，康熙正在批折子。他抬首看了我一眼后，示意我随意。他的下首还站着一个身着官服的人。因为是背对着我，我也只觉得此人背影有些眼熟，但并未认出是谁。见康熙恐怕还有一会儿才完，我屁颠屁颠得蹭了过去，随手摸起桌上的一块点心往嘴里喂。反正这点心摆在上书房也没人吃，自己不吃就是浪费国家财产。我正嚼得不亦乐乎，无意中却见那个官员正对着我笑。我定睛一看，顿时一惊，怎么是他！？
　　我这一惊不要紧，却一下子被点心噎住了。“唔……”我立刻憋得满脸通红。救命呀！我不要被噎死呀……一旁的李德全见状不对，赶紧过来拍我的背，我这才“哇”的一声将卡在咽喉的糕点咳了出来。他又递过来一杯茶，我一下子灌了下去，这才舒了一口气。TNND！爷好不容易混到现在，被噎死那可太不划算了……
　　“滨儿，你没事吧？”康熙早已丢下折子冲到我身边。我“唔唔”两声，要了摇头。康熙脸色缓了下来，旋即又怒道：“你这孩子，吃这么快干什么！又没人和你抢！万一……你让朕怎么办！？”我不好意思地看着他干笑了一下，小声道：“儿臣没事，儿臣下次一定注意。”说着，我的目光飘向了同样一脸担忧，差点冲过来的那个官员——吴、克、清！
　　他明明答应过我，不会入朝为官的，不会牵扯进来的！为什么……他为什么不听我的劝告，私自行动！？我震惊的望着他，不解的神色浮现在脸上。“伍大人，好久不见了。”片刻过后，我恢复了平静。吴克清眼里闪过一丝心痛的神色，我只能当作没看见。“滨爷……”吴克清像似飞了很大的劲才吐出这两个字，无奈苦笑。
　　“滨儿，恋华，你们认识？”康熙吃惊不已，来回打量着我和吴克清。我抿了抿唇，脸上挂起一丝默然的笑意，道：“皇阿玛，您忘了么？他就是徐大人说的会做八音盒的那个人，您还让他进宫来见过儿臣一次呢！”康熙想了想，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这样，瞧朕这记性，唉……人老了啊……”“皇阿玛，您这说得哪儿的话啊，您还年轻着呢，不知道的人准以为您才三十出头。”我又开始了老一套。康熙不置可否，转头问吴克清：“这么说，你也知道滨儿是女儿身？”我嘴角抽搐了一下，望向吴克清。“回皇上，微臣知道。”吴克清低头，声音沉沉的。一时间，康熙紧盯着吴克清，没有说话。
　　“啊……皇阿玛，您找儿臣过来有什么事？”我连忙打破了这个奇怪的气氛。“怎么？朕没事就不能找你么？”康熙敲了一下我的帽子，满眼的宠溺。“咳，儿臣不是这个意思……”我笑了笑，瞟了吴克清一眼。康熙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对吴克青道：“恋华，你先下去吧，明天朕再传你。”“微臣遵旨。”吴克清躬身退出，那一瞬间，我看见他的脸色有些发白。
　　沉默少顷，我问道：“皇阿玛，伍恋华他怎么……？”康熙睨了我一眼，脸上看不出喜怒：“他啊，是日升推荐的。经过这么久的接触，朕也觉得这个人挺有见识的。他知道很多地方的事。”废话！这臭小子自从当了特工之后就满世界跑，不知道还奇怪了。“……而且，他的数理知识可不逊于你呀，滨儿。”康熙笑眯眯的打量我，好像想看出什么端倪。那是自然，那家伙本就是理科出身。“他还交给朕不少天文知识，就连白晋对他也是佩服得紧。”康熙见我不答，越发唠唠叨叨没完没了了。
　　克清……他居然能想到以这种方法接近康熙，真是……“滨儿，你对他很感兴趣？”我下意识道：“我……”蓦的反应过来，忙住了口。抬头，正撞上康熙犀利的眼神。“我……儿臣对他是……是有点感兴趣，可也谈不上很。毕竟他那么年轻，却知道那么多事情，儿、儿臣有些好奇嘛！”在康熙的注视下，我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好险好险！差点被康熙问出什么，抓到证据。
　　“是么……朕希望你的好奇能适可而止。”康熙虽然脸上充满笑意，可我却觉得背后升起一股寒气。“是……”我喏喏答道。“好了，朕得和你说正事了。听说……朕那些个儿子好像都看出你的女儿身了？”我就知道他准是问这个，连小十六都知道，康熙又怎会不知。“呃……嗯……大概吧，今天早上我问过十二哥，的确……”我皱起了眉头，想起那张冷峻的脸，心脏总会漏跳一拍。照小十六说的，我该怎么根康熙提呢？
　　“怎么样？朕的儿子里有你看的上眼的么？”康熙望着我，一脸促狭的笑。我脸色瞬间胀红，死要面子道：“他们都打不过我。”“哦？那朕该把胤禔叫回来，难不成他也打不赢你？”“皇阿玛，您是不会将我嫁给大阿哥的。”我脑筋一转，笑道。“这么确定？”康熙仍不放过我。“当然，若您想将我嫁予大阿哥，早就该把他召回来了。”我信心十足道。
　　“算你说对了，所以朕才问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呐？”拜托，老大！你能不能不要问这么直接啊！好歹旁边还有个人（李德全：……）。我还没答话，康熙又继续道：“你觉得十三和十四哪个好？”他这一问，让我脸色瞬间发白。果然，就像小十六说的一样，他想让我做嫡福晋，可是……我沉默不语良久，突然站起身来，道：“十三哥和十四哥自然都是极好的，但是儿臣却不喜欢，儿臣只是当他们为兄长。”我的眼里渐渐流露出一种决绝的神色。
　　“是么？朕还以为你会选老十三呢？敢情是另有他人？”康熙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我拒绝了他认为优秀的两个儿子，他不爽也是应该的……“儿臣恳请皇阿玛不要再问了。”我“咚”的一声对他跪了下来。一直以来，我对他是很少下跪的。“滨儿……你……？”康熙惊讶不已，想要扶我起来，伸出的手却僵在半空中，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为什么，滨儿？给朕一个理由。”康熙平静下来，声音不容抗拒。我缓缓抬头，道：“皇阿玛，儿臣……儿臣在您的儿子中，确实发现了儿臣喜欢的人。”说到这里，康熙的脸色好些了。我顿了顿，继续道：“可是，儿臣还没有喜欢他到非要嫁给他不可的地步，而且……”我也不愿同他的妻妾共处……“所以皇阿玛，让儿臣再在您身边呆一段时间吧！难道您就这么想把儿臣赶出皇宫？让儿臣再好好想一想，如果儿臣发现自己真得非常非常爱他，爱他到可以接受他的一切时，儿臣就会和您讲，您再给儿臣指婚可好？”
　　“儿臣相信，皇阿玛定是希望儿臣能够幸福的，所以……所以……再给儿臣一段时间吧……”我一口气说了一大篇，然后连磕了三个头，伏地不起。直到康熙将我从地上扶起来。
　　“朕明白了。”康熙捋了捋我耳边的碎发，“朕会等你想好，希望你不会后悔。”“儿臣……决不后悔。”我斩钉截铁道。“那就好。”康熙拍拍我的肩。“皇阿玛，儿臣想……恢复女子身份。”我望着康熙，更进一步的说出了我的想法。“嗯？怎么？不愿作朕的儿子了？”我眼角抽搐了一下，道：“不是的，既然大家都知道了，我……我继续装下去也就没有用了……”
　　“是么……那你想什么时候公布啊？”康熙说着，脸上露出戏虐的神色。“中秋。”我静静道。“中秋？家宴的时候？你打算献舞么？”康熙有些吃惊。“皇、皇阿玛……我怎么可能献舞！我根本不会呀！”我心底升起一种无言的感觉。“哦，那你为什么选在中秋家宴？”“我选在中秋，不一定要献舞啊。”我脸上冷汗都要下来了，“儿臣只是想选一个大家都在的时候……”见康熙神色不对，忙又道：“儿臣不会献舞，但可是安排个话剧，皇阿玛想不想看？”
　　“话剧？何为话剧？”康熙扫了我一眼，奇道。呃……这个……一时口快。“这……容儿臣先卖个关子，到时候皇阿玛就会知道了。”我干笑了好几声。“好啊！到时候若不好看，朕就拿你是问。”康熙笑道，捏了捏我的脸颊。“这是自然，只是……皇阿玛，能不能请个戏班到皇宫里来？我也好找他们帮忙。”要我用太监宫女来排话剧，先不说人手不够，毕竟他们不够专业，演不好。可戏子就不同了……
　　“这事老八在负责，你抽个空和老八知会一声就行了。”康熙随意道。“谢皇阿玛。”我松了口气，扑过去挂在他手臂上。“好了，别撒娇了，朕可是等着你中秋家宴惊艳全场呢！”他戳戳我的额头，眼里流露出温柔的神色。“嘿嘿，哪儿会有什么惊艳全场，儿臣又不献舞，皇阿玛尽乱说！”我汗颜道。“嗯？那朕可不能乱说。咳，朕命令你，中秋给朕惊艳全场。”咔——！我听见脑海里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呜~~~~~这算不算是作茧自缚啊……你让我拿什么惊艳全场啊，皇帝爸爸！555555555！这可怎么办哪！康熙好笑的看着我瞬间石化，轻而易举的挣开我的手走到书桌旁坐下。
　　“咳，滨儿，若是无事，你就可以退下了。”某人说得好象是我来找他的一样。我从石化中恢复，忙道：“皇阿玛，我……”“不行！”我还没说完，就被早已看出我一图的康熙打断。我瞬时嘴噘起老高，一脸不满。“儿臣告退。”我瓮声瓮气地说，在康熙低低的笑声中，大踏步离开了上书房。

　　离开上书房后，我慢腾腾的往素竹阁蹭去，心里盘算着如何才能惊艳全场。可惜完全没有头绪……我刚绕到乾清宫侧面，蓦的暗地里伸出一只手来拉住我就跑，直到附近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克清，你怎么还没走？”没错，这个拉我至角落的人，正是刚才退出上书房的吴克清。吴克清一脸严肃，凝视我半晌才道：“芷玉，你还是芷玉么？”我有些莫名其妙，道：“克清你怎么了，我不是凌芷玉还会是谁？”“我不是在问你这个！”吴克清显得有些恼火，“你现在，到底是把自己当作林澄冰还是凌芷玉？！”闻言我心里咯噔一下，我……几乎没想过这个问题……把自己当作谁，难道不是两个都是我么？
　　我有些茫然的望着吴克清。“芷玉，你可一直都要记得，我们不属于这个时代，我们迟早都会回去的。你不能在这个时代里迷失了自己的本心啊！”吴克清的话对我来说如当头棒喝，让我一下子就懵了。本心……我的本心，在哪儿呢……？“芷玉，你听我说，我一直以来都当自己是吴克清，伍恋华只是一个代号。我今天看见康熙对你和你对康熙的态度，我就知道你陷下去了。不可以！芷玉，你知道么？不可以！这里的所有人对我们来说，都是灰飞烟灭的历史——！”
　　灰飞烟灭的历史……灰飞烟灭——！不……“不，你错了，克清。在这个时代，他们是主宰，我们……才是虚无缥缈的未来。”我的心口有隐隐的疼痛，“克清，你真的可以把所有人当作历史？他们都活生生地在你身边呐！不是你说的，让我按自己的意识做，不用怕改变历史的么？”“是，我是这么说过。可你不能让自己也陷进去啊，到时候……如果有机会回去，我怕你不会和我回去了。”吴克清眼里盛满心痛的神色。
　　沉默，还是沉默。不知过了多久，我才道：“克清，你不要瞎担心了，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和你回去的，这是毋庸置疑的呀！”不知为什么，说这话时，我心底竟有了些许犹豫。“啊！说起来，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你为何要入朝为官？我不是说过么，我已经脱不开身了，你可不要再卷进来。”我突然想起了这件很重要的事。
　　吴克清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反问道：“听徐大人说你又受伤了，我看看。”“现在早没事了，都这么久了。”说着，我挽起右手衣袖，给他看那道贯穿手臂的伤口。在看到伤口的瞬间，吴克清的脸“刷”的白了，怒道：“凌芷玉！你知不知道，你这手差点废掉！”早知道他会生气，上次在教堂给他看伤口的时候，我已察觉到他非常不悦了。
　　“不是差点么，还没废掉。”我没心没肺的笑笑，毫不意外的又听到吴克清的怒吼：“凌芷玉！你就不能对自己好点？”说完，他一把拉住我左手，把衣袖往上一撸，看见了那天在崖壁上磨破后还没脱疤的伤口。“你……你……”吴克清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怒气冲冲的瞪着我，我心如止水的望着他。渐渐的，他眼里的怒气全转化为心痛，一言不发地把我揽进怀里，小声道：“芷玉……你又受苦了。”
　　在克清怀里，我竟觉得前所未有的安静，看来只有他才最了解我。半晌，我轻轻挣开他，道：“我没事的。”“芷玉……因为这样，我才入朝为官，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诶？他在说什么？难道……“芷玉，我想保护你，不想让你再受伤，所以我才决定做官，我才让徐大人向皇上推荐我，我……”吴克清扣着我肩膀的手越来越紧，生疼。
　　“克清，让你担心真的很对不起……”我的声音有些发颤。“别说了芷玉，从今天开始我会保护你的，宫里的人……都不可靠！”吴克清说着，脸上现出愤恨的神色。“克清，别这么说，他们都很照顾我的。”我分辨道。“照顾你？照顾你能让你受这么重的伤？”吴克清现在很不爽。
　　“好了，克清。”我搡了他一下道，“你别忘了这是在皇宫里，我现在没事，你先回去吧，啊？”我抬眼，无意中掠过吴克清身后不远处的拐角……瞬间，我感觉脑后被人重重的打了一棍，一片空白。冷峻的面容，颀长的身形，一袭青衣……他、站在那里多久了？！克清还在和我说着什么，可我一句没听清，只是怔怔的望着那个人，我甚至可以看见他眼里的熊熊怒火。
　　不会吧……是——四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