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个月》乔籽

4、第 4 章

　　五
　　下课以后，我依旧拿出手机。其实我本来想安慰一下柳越那倍受伤害的心灵的，可是我发现她早就没了踪影。她一定是去买零食了，我这样想。

　　我正玩得起劲，就远远的听见柳越大叫一声：“李美宁你干什么！”
　　我转下桌去和影儿、妍溦对视了一下，然后我们三个都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朝柳越冲过去。
　　影儿第一个上前抓住柳越的胳膊，我站在影儿旁边。妍溦像个大姐姐一样站在我们前面。“喂，你们要干嘛？”
　　那个叫做李美宁的推了一推妍溦的肩膀，尖声尖气地说道：“关你们什么事呀，真是狗拿耗子！”

　　李美宁是柳越的死对头。她是隔壁班的，本来和柳越八竿子打不到一边。有一次，她称自己生平最讨厌吃货和话痨。她说这话的时候，柳越刚啃着泡凤爪经过，听到这话，柳越就把头一昂，还故意发出一些声音给李美宁看。李美宁越看越不爽，越看越不爽，就说了几句难听的话。柳越那样的人，哪里肯让别人骂自己，自然是回了几句。可想而知，两个人就吵起来了。自此，李美宁逢人就骂柳越怎么地怎么地，这样的话传到了柳越耳朵里以后，两个人的敌对心就越来越深。
　　现在，八成是又吵起来了吧。

　　柳越一听李美宁说“狗拿耗子”，就笑了笑，看着她说：“耗子。”
　　李美宁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铁青的，伸过手就去抓住柳越的衣领。影儿就在柳越旁边，用力地拍了一下李美宁的手。李美宁撇了撇嘴，推开妍溦冲影儿大喊：“我找柳越的麻烦，关你们什么事呀！”
　　影儿说：“你动了她不就等于动了我们三个吗？”
　　“啪！”一个巴掌深深地打在影儿的脸上，我们都吓坏了。李美宁居然还不知好歹地说：“那动你呢？”
　　“呵。”我冷笑了一声。
　　李美宁立刻把她那尖利的目光投在我身上：“王晴子，你笑什么！”
　　我一边转动着手腕，一边走上前去，“好歹，都是领了黑带的啊，就这样任你胡来？”
　　“晴子，这次我要亲自动手！”影儿用手臂挡住我，然后一把抓住李美宁的头发，摁在地上，用脚踩住。妍溦在一旁打光环，大叫：“哇哦，影儿，万岁，影儿，无敌，吼嘿吼嘿儿。”我没有回头看，说是不忍心看，还不如说是早知道了李美宁的下场。虽说影儿平常一副乖乖女的样子，却也和我一样，都是从小就开始练跆拳道的。被打巴掌这种伤自尊的事情，影儿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我只是听到李美宁“啊啊”的声音，还有影儿口里说的：“打呀，你不是很行吗？还手啊，站起来啊！”说真的，李美宁完全不可能有起身的机会。
　　直到柳越妍溦叫影儿别打了，我才回过头去。看见李美宁口里只有出的气儿，没有进的气儿，我们都慌了。打死人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后来，李美宁被送进了医院。影儿打人的事情在全校传的沸沸扬扬。毕竟李美宁、影儿都只是刚升高一的。在学校里，我也会听到一些攻击影儿的话。说影儿的人多了去了，但真敢当面说她的倒没有一个。一出手就叫人进医院，说起来谁也不会没事惹这样的人啊。只是这样一来，指不定死秃驴会给影儿怎样严重的处罚。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广播就通知让影儿到政教处去。我和柳越妍溦都要跟着去，特别是柳越，事情是她搞出来的，怎么好让影儿担了全部责任。可是影儿却挥挥手，示意我们不要跟去。我们三个互相对视了一下，决定偷偷跟着她走。
　　一路上，我并没有发现影儿有明显的紧张，倒是妍溦和柳越。攥着我的那两只手不停地冒着冷汗。我也感到十分担忧。影儿的成绩在全校一定是佼佼者，可是从开学到现在，还没有过一次考试，也就是说影儿从来都没有给老师留下过好形象，完全就是一张白纸。现在，影儿这张白纸上，却留下了一滩污点。
　　“报告。”到了政教处门口，影儿就弱弱地喊了一声，我们也跟在后面大喊一声“报告！”影儿回过头来瞪着我们。我笑了笑——那两个家伙也一定是和我一样的表情，因为我从影儿的眼里看到了安心。
　　“啊哈？阵势，还挺大的啊。”死秃驴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饮水机旁，给我们几个倒了点水，然后示意我们坐下。他自己也拿了张凳子坐在我们旁边。他坐的凳子要比我们坐的沙发高出好多。本来那张看了就令人毛骨悚然的脸，现在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
　　“好了，说说怎么回事吧，叶影儿，没错吧？”

　　影儿把她所知道的事情前前后后全部告诉了死秃驴。死秃驴听了以后，走到办公桌边，拿出了一个文件夹，还告诉我们，高一五班的几个目击者，都说是柳越推了李美宁，李美宁骂了几句之后，影儿看不过眼，就打了李美宁。
　　柳越听了以后，拿起那个文件夹，扫了几眼里面的内容。然后站起来对死秃驴说：“死……呸，主任，我没有推她，我只是碰了……不对啊，是她推的我！还有还有，李美宁推了妍溦，打了影儿，影儿才还手的，这些影儿刚刚都讲过了！不是都说打脸伤自尊嘛！”
　　我也拿起那个文件夹，里面是五班那些人的笔录。影儿拉了拉柳越的衣角，说：“柳越，你坐下，主任又不是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你说再多，也改变不了我要受罚的事实啊。”
　　可是死秃驴却说：“你们一边一种说法，还这样是让我伤脑筋。究竟哪边是真相，就要看我的心情了。”
　　“你……”“妍溦！”妍溦攥紧了拳头，死死瞪着死秃驴，我想我要是不制止，她应该会把死秃驴都叫出来的吧。
　　死秃驴往后靠了靠，手抄在胸前，抬起头来，眼睛朝下看着我们说：“哎，别把我心情搞坏了啊，你们这些小鬼。得了得了，你们谁来证明一下你们说的是对的？”
　　我正思索着叫谁才好，就发现，影儿、柳越和妍溦都往我这边看。
　　“我……”我不知所措，转头看见影儿的眼睛。那种眼神，充满着相信、希望。我无法用什么言语来形容。总之，我立刻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被信任感。
　　“你说啊，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啊。”“对对对，你平时那一副能说样，别告诉我们什么都没的说啊。”“晴子……”
　　我低下头，与其说是在思考怎么说，还不如说是在思考该不该我说。是的，我在犹豫。
　　“啊呀，晴子。都说了想什么就说什么了。难道你脑子里真是浆糊呐？”柳越拉了拉我的头发。是吗？想什么，就说什么吗？
　　我抬起头，是的，想什么就说什么。“我没有话说！”
　　“呐……”“搞什么啊……”我没有分清楚是谁的声音，我只知道，影儿什么都没说。
　　是的，没有证明的话，不需要任何证明的话！
　　“哦？”死秃驴还是饶有兴趣的看着我。比他平常的脸，要恐怖出许多。
　　我咽了咽口水，继续说：“不需要证明的话，因为事实，是不需要用证明的言语来表达的！”

　　政教处里一片沉寂。

　　死秃驴站起来，背向我们，说：“你们先回去吧，上课了。我知道怎么回事了。不过，你的惩罚是免不了的。”死秃驴看着影儿，看得我们心里毛毛的。
　　影儿低下了头，是啊，说再多，影儿都不可能全身而退。
　　柳越一听，急了，拽着死秃驴的肩膀说：“主任主任，事情是我搞出来的，我也应该受处分啊。不是吗？”
　　柳越这家伙，平常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到了关键时刻，倒也挺仗义。这样的话，我们怎么可以在一旁干看呢？我捏了捏妍溦的手，妍溦和我一起说：“我们也该受处分，主任！”
　　死秃驴一脸惊讶的样子，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们，说：“你们在干嘛啊！向来都是人家要受惩罚了家长来求我们把处分拿掉，你们这样一个接着一个求受处分的还是头一回吧。赞恩高中头一回啊！”
　　柳越把头低下来，就像电视剧里的日本兵一样，“求你了，主任！”我们也和柳越一样，低下了头。
　　“这样啊......”

　　死秃驴让我们先回去。我早已不记得我们是怎么回去的，也不记得我们回去的一路上都说了些什么。我只记得影儿那天的眼神，先是让我们安心，后来又给了我从未有过的被信任感。

　　我们等了很多天，等我们的处分。
　　等到我们甚至差点忘了这整件事情，只记得李美宁和柳越还是不和，只知道李美宁一看到我们就像看到了凶神恶煞。李美宁，渐渐地，不敢再找柳越的麻烦了。
　　我们等了很多天，等到记忆都褪去了。

　　直到那个上午。

　　那天全校集早会，就在大家都快忘记影儿打李美宁的时候，政教处又提起了这件事。
　　“今天，我要告诉大家一件事情。关于之前高一六班的叶影儿，出手打伤高一五班的李美宁一事，我们有了比较合理的解决方法。在公布她们的处分之前，我要给大家讲一个故事。”
　　后来，死秃驴把那天我们在政教处的事情，告诉了全校同学。并且对我们说，在这个充满了美好表面的世界里，渐渐地，丧失了一种最纯洁的感情，而在某一天，四个女孩诠释了一场不算轰轰烈烈，却震撼了他的心灵的事情。为了朋友，可以甘愿在自己的人生当中抹上污点；为了朋友，可以放弃“好学生”的头衔，做些冲动的事情，却绝不后悔。即使有的时候她们做事未经过大脑，但最初的出发点是好的……
　　那一天，死秃驴讲了很多，他并没有宣布我们大家的处分。把他所有要说的话说完了以后，我们就散会了。
　　他私下找到我们四个和李美宁，还有几个自称是“目击者”的人。影儿，受警告处分；李美宁，通报处分；还有几个目击者，警告处分。
　　对于这次的处分，死秃驴并没有做什么解释，而我们四个都知道。

　　我们知道，不就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