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鲛人泪（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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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谢衣的第一次相遇便是在上元节，我素来不喜那种奢华至极的宴会，更是厌恶烟花繁华过后那种孤凉的感觉，那一日闲庭信步，不知不觉走到了那片沙地，遇到了那个傻傻的小鲛人，自此对他赔了心，入了情。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我漫步在这看似繁华的街道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我终于明白为何不喜这些所谓的节日，因为这种节日只会让我觉得我从来都是一个人，就像现在我站在这里，周围有许多人，可我最想要见的那个人他不在。
我恍惚中听见一阵泠泠的歌声，与他唱的那么像，我甚至以为就是他，可我知道错过便是错过，自嘲似地一笑，离歌声的方向越来越远，忽然我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清脆的铃声，我的身子一下子僵硬了。
猛地转过头，我看见那个小小的人儿就在我不远处，泪眼婆娑地看着我，我曾以为对他说的在人群之中也能一眼看见他，只是说说而已，如今我却发现不管千万人我眼里容的下的也只有他了，若是以前，我甚至可以想象到他会嗔怒着对我说：“逸之，逸之，你们用这两条细细的尾巴走路不会不习惯吗？”然后装作不经意地把整个身子倒在我的身上，涨红了脸说要我抱吧！
如今我们近在咫尺，我的腿却不肯迈动一步，一步错，步步错，我做不到再去伤害他一次。即使我那么想将他拥入怀中，然后告诉他，很想很想他。
他看着我踌躇的样子，却突然噗哧一声笑出来，娇媚地向我眨眨眸子，才说：“傻子，认不出我了吗，还不快来扶我！”
我这次不仅是惊讶了，更多是不解，我有些结结巴巴地说：“谢衣，你，你也回来了？”
“嗯，我想呀就这样放过你岂不是太对不住我自己了，所以我就来了，”他嘴上说得凶狠，我却明明白白看见他眼里的笑意。
我躲躲闪闪地不敢看他的眼睛，或许我是没有这个勇气再去面对他，我与他看起来好似我比较坚持，其实他要坚强得多，他可以洒脱地用巨大的代价来释然他的不圆满，而我做不到，当初我娶了妻子是因为我做不到在世人的眼光下和一个鲛人生活一辈子，我迟迟未去找他是因为我做不到抛却荣华只为他一人。
“呐，逸之，喜欢你是我的事，等你也是我的事，如今来找你也是我的事，佛语又说我执是一种病态，我想我对你的感情早已病入膏肓，只是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同我一样做这个病人罢了，”他明眸微动，我却从那淡淡的语气里听出了他的期意。
“我想我虽比不得你病入膏肓，但也大抵已经癫狂，谢衣，一辈子太短，来来回回又回到原点一切可能真的是天命，我想以你之名冠我之姓，你可会嫌弃？”我幽幽地笑着，不知是笑天意，还是笑我们两个痴儿，既逆不了天命，我便顺应可好......
“啧，所以你又用一石二鸟之计，抓了两个魂魄？”千黎忍不住擦了擦脸上并不存在的冷汗，一脸拜服地看着医生。
医生还是那张面瘫脸，眼里却不经意间闪过一丝哀伤，快得一瞬即逝，转眼又是冷眸相对，轻启薄唇说道：“天命不可逆，一切皆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与我何干？”
“你若是拦住兰玄凌，肯出手复活谢衣，他们难道不会在一起？”千黎平时总是嘻嘻哈哈的脸上此时却出现了一种好似讥讽的表情，他拂了拂眼前的头发，又自嘲似的说着：“不过我也没资格说你，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好人，若我是好人起码也该提点他们一下，可我却眼睁睁看着他们一去不回。”
“你好像对他们格外同情？”医生嘴角微翘，饶有兴趣地问道。
“没有，只是觉得那傻鲛人有点像我而已，但我想通了，他却还没。”他懒懒地说道声音越来越低。
医生万年不变的冰块脸此时好像出现了一丝裂纹，那种表情好像可以被称之为后悔，但二人都选择了默契地不说话，好像有什么事情都不愿提起。
也
不知沉默了多久，医生拍了拍千黎的肩膀说道：“冥主我们打个赌吧！”
“什么赌？”千黎兴致缺缺地看着医生。
“我想和你赌兰玄凌注定还会背叛谢衣，你信不信？”
“医生，你在耍我吗，兰玄凌好不容易才和谢衣在一起，怎又会离开他。”
医生神秘莫测地一笑，颇有些懒懒散散地将后背靠于檀木椅上，幽幽地说：“有一次必定会有第二次，你忘了吗，兰玄凌伤害谢衣是因为多情，爱上谢衣也是多情，他那样优柔寡断的性子，背叛也是迟早的事。”
“医生，俗话说的好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你还是积点德吧，我当真是不信人的感情会这样的脆弱，”说道最后，千黎的眼眶微微红起，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忘了那件事，可终究还是忘不了。
医生叹了口气，坚毅的脸上难得变得有些温暖，又开口说：“冥主，你不必这样，你也说这小鲛人和你有些像，那我们不妨看看他的结局，若是兰玄凌不肯为了他放弃一切，那你就相信一个人会背叛一次也会背叛第二次可好？”
“好，那我便和你赌一把，我就不相信人性如此可怖，兰玄凌虽是多情，但他明白自己的心意后怎还会背弃谢衣，那你打算怎么做？”
医生从袖袍里掏出两个纸质的小人，念叨了几声之后，一位温婉的妇人和一个可爱的孩童便出现了，他满意地看了看化形的纸人，揶揄地望向千黎，嗤嗤地笑问：“如今你可还敢赌？”
只见千黎气忿不过的涨红了脸，怒气冲冲地说：“你这般，太是狡诈了，这该如何择决啊！”
“这于我来说不过是适当的手段，若是真喜欢又有什么能够逼他背叛，冥主，你总是那样相信那个人，我如今只不过是帮你看清楚事情真相，若是这场局你赢了，我无话可说，反之于你亦然。”
千黎最终还是沉重地点点头，他有些讥讽地想这场局这一开始便是输了的吧，我若是真的相信那人，又怎会接受这个赌局......
千黎与医生的目光都双双望向前尘镜，前尘镜内兰府：
谢衣有些愁绪的看着眼前逸之的一双妻儿，那温婉的女子哭得梨花带雨，孩子也在她怀中止不住地哭闹，她一脸戚戚地说道：“奴家本也不想随夫君而来，只是奈何这世间人心竟是如此可恶，夫君走后，奴家一个妇人被夫君的族人逼得赶出家门，说是奴家连自己的夫君都顾不住，有什么脸面呆在府中，可奴家明白啊，这一切不过是托词罢了，他们就是想要夫君的财产。”
顿了一顿，她拭了拭眼里的泪，又苦笑着说：“不过，他们说的何尝不对，奴家硬生生将自己的夫君推给了别人，可不就是没用吗？”
“阿薰，我知是我对不住你，这场感情里你本是无辜的，不如我给你一些金银安身，你住于兰府外可好？”谢衣看逸之有些无奈地这样说着，他也不知该做什么反应，毕竟他还没有那么高尚可以把自己爱的人留一半给别人。
只见那女子虽是心中悲戚亦是努力保持着自己的礼仪，微微对逸之俯身作一个揖后，不卑不亢地离开，离别那一瞬她笑的那样倔强又绝美，谢衣心中隐隐有不好的感觉，却是说不出这是什么感受。
夜深，天上打着雷，谢衣看着逸之有些心神不宁地望向窗外，知晓他是不放心那女子，那个女子再是坚强，也抵不过被夫家抛弃，被夫家族人驱逐出家门的苦难吧！
他不忍逸之如此为难，便装作不经意地提起让逸之去找找那女子，这电闪雷鸣的，一个女人家在外也不大安全。
逸之有些欣喜地吻了吻他的额头，笑着说：“我的谢衣果然是最善解人意的，我并不是放不下阿薰，只是你也知道这样天气，她身上身无分文，怎地存活下去。”
“嗯，我明白的，”谢衣装作释然的笑对逸之，只是逸之不曾见到他离开的一刹那，谢衣脸上的表情是多么的惶恐，逸之从来就不明白一个被伤过的人心里是多么地脆弱，他是多想逸之安慰地抚摸他的头，装作生气的样子对他说：“你若是担心阿薰，我让下人去找她，送她找个地方安顿便罢了，你是不是以为我还放不下阿薰呀！”
只是可惜逸之并未从他那假装的豁达里听出那份害怕，谢衣有时真是恨极了自己，为什么不能拦住他，对他说：“我讨厌那个女人和你们的孩子，你不许去见他们，你只许只许派下人帮他们找个地方好好安顿下来，知道吗！”
谢衣看着逸之的背影离他越来越远，一夜未眠，待到天慢慢呈现了鱼肚白，他才摸摸自己坐的有些僵硬的腿，走出房门，却听见一个让他万劫不覆的消息。
兰府的下人们聚在一起，悉悉簌簌地讨论着主子真正的夫人被那男狐狸精逼得投河自尽了，可怜那孩子还不过三岁就没了娘亲啊。
谢衣怔怔地立在原地，他从未想过要那女人死的啊，逸之会不会也这样误会了他，他看着府中的人这样明目张胆地议论他，各种不堪的词汇传入他的耳中，他茫茫然不知所措，他想逸之在哪里呢，啊对了逸之还在操办他夫人的葬礼呢！
他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在府中寻找逸之，最终在大堂看见那个瘦削的身影僵直地跪在地上，他走上前，也慢慢跪在灵堂前，他听见身边的逸之冷冷的说了一句：“你也来了啊，你看我们把她给逼死了呢，我不敢相像她死前是怎样地无助，才会那样狠厉地在自己身上绑住石块，让我们的孩子看着她跳入河中。”
说完，他趴在地上，一声一声的抽泣在空寂的灵堂里格外的响亮。
谢衣不知道说什么，他只是个鲛人，在海里呆了一辈子，他不明白人心的复杂，也无从为自己的行为辩解，若是他够聪明他此时或许会以当初他的死来作为筹码取得逸之的怜惜，只是他太单纯，简而言之就是蠢。
自此之后，谢衣觉得逸之好像变了一个人一般，每日花天酒地，身上的胭粉味一日比一日重，他去劝诫逸之时，他也只是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他，带着有些奚弄的语气问他：“我已许诺娶你了，也十里红妆让这城中之人无一不知道你是我的妻子了，你还想怎样？”
“我还想怎样，我的逸之你不知道吗，若是你还像以前一样喜欢我，我宁可什么都不要，”谢衣有些难受地这样想着。
不知怎么回事，他与逸之的对话从府中流传出来，他忍受着众人那种异样的眼光，忍受着每个人都说他侍宠骄纵，他自嘲似的想，侍宠？如今的他还拥有什么呢。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多久未曾见到逸之了，每日努力为他洗手做的羹汤，却被他毫无怜惜地倒掉，他的心也随那一碗碗倾倒的汤一天天渐渐变冷，大抵是前世的泪都流尽了，他很想哭，却流不出泪，看着庭院里开得娇艳的红芍花，是他们的定情之花，如今也成了他们的绝情之花，真是可笑地很。
一直以为红芍花开，逸之便会来，所以痴痴地种着这些，只可惜谢衣不明白红芍艳艳不如锦，夭夭桃未可，从来都是这样尴尬的事物，他的存在也是如此......
千黎沉沉地看着前尘镜内那个笑容肆意的男子又再次容颜迟暮，孤独死去，终是控制不住地放声哭泣起来。
“我不信，我不信哥哥怎会同那兰玄凌一样对我，他说过的他会护着我直至他死的。”
“可是你不明白，因为得不到所以便要毁灭嘛。”医生看着千黎无助的样子，虽是不想再伤害他，可还是想告诉他，让他多长个心眼，莫要傻傻的信一个人。
可貌似这次有些玩过火了，连美味的戚风蛋糕都诱惑不了他了，他每日都是很深沉以四十五度的角度抬头看天。
医生还是决定告诉他，其实他没有要谢衣的魂魄。
“什么，你个狡诈的商人竟然放弃了白白到嘴上的肉？”千黎这些天第一次开口说话。
医生沉重地点点头，装作毫不在意地说道：“不过是一个灵魂而已，我看那鲛人怪可怜的，就让他放下心结轮回转世了，当然兰玄凌的灵魂还是要留着的。”
医生才不会说他现在心里留着宽面条泪啊，劳资要不是为了让你开心，会把这块肥肉送给黑白无常增加业绩呢，这个月又得给他们涨工资了= =
当然千黎不知道医生的心理活动，为了表示感谢，他狠狠地吃下来五个戚风蛋糕，真爽！
他吃的时候还不忘问医生那兰玄凌真正的妻子怎么啦？
“她么，她应该是这个故事里最幸运的人了吧，因为没有那么深的执念，她和儿子过得挺好的。”
“噗，这么说其实我觉得兰玄凌挺惨的，他不知道他执着了一生的女人不过是你用法术幻成的一个纸人，还失去了最爱他的人。”
是啊，这世间的人总是以为给他们重新来过，会改变不尽人意的结局，可实际上什么也不会改变......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鲛人泪（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