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妆》慕千羽

3、公主和她的替身

　　据胖子后来的情报称，苏镜池离开蜀山后便驱马前往远在七里之外的帝都。这让胖子很是不解，自己所提供的信息很有可能根本就是错的，况且事情过去了那么些年，这姓苏的怎么就这么一意孤行，从头到脚的偏执狂呢？
　　而后再打听他的消息时，胖子惊悚的发现这个少年时代的好哥们，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摇身一变，成了大奕王朝青帝身边最信任的侍卫军苏统领。

　　苏镜池的职责之一就是保护公主和她的替身。
　　这个替身的存在，在整个大奕王朝是绝密的，连青帝本人都极为羡慕，自己最宝贝的一个女儿居然能找到一个和她如此之像的替身。不但是模样，身高，连着性子就仿佛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甚至名字中都也有一个“秋”字。
　　除了青帝，安秋公主的母后，最贴身的婢女和嬷嬷，恐怕知晓这个秘密并分的出两人的便只有苏镜池了。
　　安秋公主平日里深居简出，大多时候住在大奕皇宫深处的一座清冷的宫院里，只有特殊活动或是受到父王特别召见才会离开那个小院。而秋蓉则是安秋公主在外的全权代言人，所言所行基本上都有人定好，再由嬷嬷私下里向其交代。安秋公主小时本是个活闹的性子，这假公主倒也是可以在允许的范围里任性几下，但有一个基本的原则就是：
　　绝对不要和真正的安秋公主同时出现在别人面前。

　　青帝这样安排也是有他的道理，他如此心疼的一个闺女，若是被奸臣逆贼拿去要挟，指不定他自己会做出什么违背列祖列宗的事。相比之下，苏镜池倒是觉的，比起常年被与世隔离而保护起来的安秋，在自己的努力保护下的、能自在的活蹦乱跳的秋蓉倒是真正是身在福中。
　　这样想来，他在少年时代经历的那次杀人的坎后是第一次睡得很香。
　　虽然苏镜池做了侍卫统领之后，大部分夜晚都是打坐在地上睡的。睡觉的位置在秋蓉就寝的房间的门外。
　　有时他能听到秋蓉半夜醒来的声音。她抱着棉被悄悄的用足尖点地，走过房间，推开门，将棉被轻轻的盖在苏镜池的身上。
　　前几次这样做，苏镜池都是睁开眼抓住她的手腕，生冷道：“公主不休息这是做什么？”
　　“怕你冻着呀，”秋蓉披散着三千青丝，就着白色的寝衣，红眉妆令她看起来格外妩媚动人，全然与很多年前在止安镇死了爹爹的小姑娘不能相提并论。她道：“苏镜池你要是在门口冻死了，谁来保护我啊。”
　　苏镜池被她这一笑晃得眼晕，他慢慢抚剑起身：“镜池身体无恙，且不说不会冻死，就算是冻死了也不应该值得公主半夜不睡动怜悯之心。”
　　秋蓉耸耸肩，抱起被子就气冲冲的缩回屋里：“死木头，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其实是想试试你在睡觉的时候能不能听见周边的小动静的，哼，谁允许你睡觉了，万一你睡着了有坏人进来了怎么办！”
　　苏镜池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半晌，无奈的摇头。

　　结果第二天，秋蓉又半夜偷偷的摸起来，抱着被子爬出了门，小脑袋刚从被子后伸出来，便见苏镜池一双漆黑的明眸瞪着她。
　　第三日，照旧。
　　第四日，秋蓉把被子扔到了苏镜池的头上。
　　第五日，苏镜池装作在门口睡着，脑袋故作耷拉着。隐约感觉那少女抿着嘴偷偷笑，将柔软的丝绵被轻轻盖在他的身上。
　　结果秋蓉一觉醒来，发觉那床她昨夜里拿出去的丝绵被整整齐齐的叠好，放在床头。
　　“你什么时候拿进来的？”秋蓉郁郁的问苏镜池。对此，她可是完全没有印象，完全睡得死去活来。
　　苏镜池装着无辜的表情：“什么东西，什么拿进来？我怎么不知道。”
　　秋蓉：“你！”
　　苏镜池呵呵的笑。
　　再一日，苏镜池遣人帮着从外面拿了床被子，在秋蓉临睡前故意在她面前扬了一下。秋蓉眼神也不偏一下，背着胳膊往房间里走的从容不迫，只是在侍女关上房门的时候抿着的嘴角微微的上扬了一下。
　　苏镜池见姑娘终于安生了，又把手下遣回来，将被子丢给他：“这东西还是不要了，盖着被子哪有侍卫军统领的样子……”
　　“是，苏统领。”炮灰手下悻悻的想，自己家老大真可怜。

　　**

　　大部分时间里苏镜池都受命必须时刻保护着的是秋蓉，为的是对外制造秋蓉是真正公主的假象。但他偶尔也会想起那个藏在皇宫深处的小庭院里有点落寞的安秋公主。
　　这小庭院对外宣称是一处冷宫，住的是一个不受宠的妃子。
　　但其实在安秋公主看来，自己所呆的现状，的确和冷宫无异。准时有熟悉的嬷嬷来送饭菜，准时有熟悉的侍女来打扫卫生，给她带来新进的衣料和首饰。安秋公主冷眼看着一桌子的珍馐和琳琅满目的锦绣珠玉，真是一点兴趣也提不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被“囚禁”的太久的缘故，在旁眼看来，原本活泼喧闹的安秋公主的性格越来越古怪莫测，难以伺候。苏镜池刚走进小院，便看见安秋公主掐着腰在训斥一个可怜的丫鬟。

　　她头也不抬的对苏镜池道：“幸好你今天来看看我，不然我真想一把火把这里烧了。”
　　“若真是这么做，恐怕陛下会生气的。”苏镜池走到她身边。
　　“管他呢！难不成青帝还会杀了我，让那个贱人替身做大奕的正统公主？”安秋公主抬起一对秋眸，细眉同样是化成了艳红的色彩，但是不同于秋蓉的娇丽妖娆，这眉妆反映在她的脸上，更多凸显的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清冷贵丽。
　　苏镜池听到她对秋蓉的形容词，眉头一皱：“公主，请不要这样称呼秋蓉。”
　　安秋公主眼神一动，回过身时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她提高音色：“怎么，连父王手下的侍卫军苏统领也对这个秋蓉有兴趣？”
　　苏镜池不语，默默的正视着她的眼睛，想从中读出这个姑娘的心思。
　　“怎么不敢说话了？呵，呵呵……”安秋公主调头就要回屋：“被我说中心思了吧，苏镜池，你真是个缩头乌龟。”
　　“你站住。”他凌厉的声线惊起。
　　安秋公主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停下了脚步：“你刚才说什么？”
　　“我让你站住，安秋公主。”苏镜池总是习惯做出抚剑的动作，即使很多时候都根本用不着。“你总是贱人贱人的叫别人，也不知别人是多么恭敬的称呼你的……”
　　“她们当然得好好的恭恭敬敬的唤我，我可是大奕王朝高高在上的公主，可是苏镜池你知道的，我是个不开心的公主，自从替身一出现，我便被囚禁于此，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她朱砂一般的眉颤颤的，声音愈发嘶哑。
　　苏镜池轻阖一会眼，见四下无人，走上前去伸开双臂，抱了抱她。
　　安秋倚在他的肩膀上，脸颊凉凉的。
　　“你也不要太过将责任推给秋蓉，秋蓉过去经历了太多痛苦，娘亲长期患病，父亲又死的早……”
　　“你怎么知道的！”安秋公主一把推开了他，头发被一来一回折腾的有些凌乱，她的眼中带着不可置信：“谁告诉你的，呵！你早就认识她？”
　　这种不信任到了苏镜池那边，只是半刻的沉默不语。许久，他在心里下了个决定，要把少年时的一切都吐露出来，告诉这个和秋蓉一模一样的姑娘。
　　安秋公主安安静静的听着，她地垂着眼帘漫不经心的玩着衣裳的一角，偶尔附和两声，倒是难得见到其这幅模样。
　　“就是这样。”苏镜池终于说完了他少年时的罪恶，那一霎，他突然觉得自己多年来的一块心结有了着落。
　　“你……告诉我这些，是不是就是不打算告诉秋蓉了？”安秋问了个苏镜池想不到的问题。
　　苏镜池愣了一下：“……她现在过得挺好，我不想让她想起少时痛苦的记忆。”
　　“至少现在不想。”他补充了句。

　　苏统领走后，冷宫里那个可怜的丫鬟突然瞅见安秋公主对着室内的墙壁冷笑起来。那种笑，冰冷刺骨，惊得她一失手打掉了桌几的花瓶。
　　“叮！”花瓶碎裂一地。

　　**

　　八月，宫里收到消息，说西域的安犸斯王子率部众入都觐见青帝，他带了数以千计的罕见珍宝，其中包括据说很灵验的驻颜丹。
　　青帝对那枚色泽暗沉的驻颜丹爱不释手。
　　安犸斯王子一头火红的浓密卷发，炯亮的眼眸，单膝率部跪在青帝面前，向青帝表达了这个在西域有着不小势力的部族小国愿意归属大奕王朝的意愿。
　　帘后的青帝扬眉，却将头撇开，喜怒不行于色：“难得远客来访，王子不如在我帝都小住几天，感受感受我大奕王朝的荣威。”

　　安犸斯王子离开正阳宫经过后花园，意外与游玩中的公主撞面。
　　荡着秋千的秋蓉面对红发人吃了一惊，一失手将木槿花枝打在了他的身上。
　　安犸斯王子不怒反笑，弯腰捡起红的发紫的花朵，将它放在鼻尖使劲嗅了嗅，一双湛蓝色的眸子抬起，视线却再也没从她的身形上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