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风景》岩鸢

1、第 1 章

　　卞白贤是个盲人，十七岁时高烧导致眼角膜软化穿孔，双目失明。得到后再失去从来就比从未得到更痛苦，所以那段时间里他几近崩溃。好在，有一双手一直紧握着他的手。
　　在失去视觉感官的情况下，那个人的嗓音听起来越发的惑人心弦，他说，卞白贤，我不介意当你的眼睛。
　　而他也确实做到了，卞白贤今年二十九岁，在过去的十二年全然黑暗的岁月里，因为有了朴灿烈而变得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朴灿烈的职业于卞白贤来说可能有些讽刺，他是职业的摄影师。上帝似乎特别眷顾他，给了他极具天赋的摄影才华。卞白贤因此还微笑着调侃过他，上帝把他的眼睛夺走，安在朴灿烈的镜头上了。当时朴灿烈没有回话，只是举起相机把卞白贤淡然的笑容拍了下来，之后在相片背后用水彩笔写上“逞强”二字。
　　朴灿烈有个一般摄影师所没有的怪癖，那就是只拍物不拍人。而他唯一的经济收入便是向报纸杂志投投相片，他并没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因为他需要一天二十四小时来当卞白贤的全职保姆。
　　当然，卞白贤是个必然的例外，恐怕朴灿烈所拍过的所有风景全部加起来还不及卞白贤那两扇眼睫毛的镜头多。他天天把相机挂在脖子上走并不是因为他多喜欢摄影，而仅仅是随时做好准备拍下卞白贤每一个细微的小表情。朋友调侃他偏执，他也不反驳，他并不否认他对卞白贤就是有一种近乎变态的执念。按照大众的审美来说，卞白贤其实长得也没有多出众，顶多算得上清秀，但就是那样的一张脸，让他恨不得天天都捧着看。
　　两人似乎打从穿开裆裤开始就一起玩，朴灿烈是在十五岁到时候发现对卞白贤不寻常的感情的，在无数次因为男孩间的摩擦而□□落荒而逃之后，他接受了这个看起来很残酷的现实——他是同性恋。
　　但是因为父母太忙从小就在奶奶身边待着的朴灿烈有着与同龄人不同的心智年龄，他知道该怎样冷静独立地去处理一件唐突的事情。他是同性恋，他爱卞白贤。是了就是了，爱了就爱了，这些都是他一个人的事，若卞白贤也爱他固然好，若他不爱，那顶多也就是自己难受一点。
　　朴灿烈身材高大，长相出众，又从小就表现出得天独厚的摄影天赋，几乎是带着光环长大的。但他生性低调又内敛，还在念初中的卞白贤曾经装模作样地捂住眼睛一脸痛苦地说：哎呀，好像这样的你更闪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了呢！
　　朴灿烈永远记得那个傍晚，放学时间的校门口，熙熙攘攘的人群似乎都模糊成了背景，只有卞白贤被自己追在前面的背影，简短的黑发被秋风搅乱，白色校服被火红的夕阳染上一层迷幻的色彩。
　　时光定格，少年，你在我心里活成了最美好的样子。

　　卞白贤天生就是个性开朗性格温顺的人，但是再温顺的人在濒临崩溃的情绪面前也会变得狂暴，所以刚刚失去视觉的那段时间，不仅仅是卞白贤人生最黑暗的一个时期，也是朴灿烈人生中的一个低谷。
　　卞白贤不顾眼睛的状况大声哭泣，他自暴自弃地拔掉针管，他崩溃大喊着乱丢东西，他摸索着窗户想要往下跳……
　　而无论哪一种闹剧，最后的结果都是他趴在朴灿烈的怀里无声地啜泣，而一般此刻的朴灿烈不是满手被针管扎出来的血洞就是满身被硬物砸出来的淤青，而这些伤跟卞白贤在他怀里颤抖着的身体在他心里烙下的伤痛比起来压根不算什么，让他整晚整晚无法入睡的原因是卞白贤日渐憔悴的脸。
　　作为一个十七岁的高中生，就算心智再成熟，他能做的毕竟有限，每天能做的也只是在卞白贤身边催眠似的重复说着：没事的，有我在，我可以当你的眼睛。
　　让所有人惊喜的是，这种看似笨拙的方法对卞白贤却意外地有效，他开始自主接受治疗，开始笑着与旁人交谈，开始主动提出要去外面呼吸新鲜空气。然而这一切都必须有一个必要前提，那就是得朴灿烈陪着。
　　医生第一个反应过来：卞白贤把朴灿烈当成唯一的活着的理由了，或者说是把朴灿烈的那句承诺当作他活下去的信仰了。
　　那之后两人便理所当然地住在了一起，其实原本也就一墙之隔，只不过变成了朴灿烈搬过去卞白贤家里住了而已。
　　朴灿烈将时机把握得很好，趁机委婉地向卞白贤家里的人表达了想要照顾他一辈子的意愿。鉴于卞白贤的情况，当时家里的大人并没有过多得表示什么，于是接下来的一切便变得顺其自然了。
　　几乎是水到渠成般的，两人在日复一日的紧密相处之后发展成了最亲密的恋人关系，而这一切，在身边的人看来也丝毫不觉得有哪里违和。

　　十二年如一日，朴灿烈载卞白贤上学放学，带他去野外呼吸新鲜空气，照顾他的起居，牵着他的手在公园里散步，给他念各类书籍以及报纸新闻……
　　或许从大众的眼光看来，他们与一般的情侣不同，而他们也确实与一般的情侣不同，他们拥有别人无法想象的默契，他们不需要眼神交流却能让灵魂完全契合。
　　朴灿烈经常会带卞白贤去各种地方取景，最常去的是有湖有河的地方，他喜欢看着各种风景倒映在水面上的样子，尤其是在有微风的天气里，水面常常美得不真实。
　　每次卞白贤坐在身边感受到微风拂来都会笑着说：灿烈，我听到了湖面漾起波浪的声音，你快拍啊。
　　随即他就能听到按下快门的声音，一张满怀期待的微笑面容便出现在了朴灿烈的相机屏幕上。
　　美吗？卞白贤问。
　　很美。朴灿烈笑答。
　　朴灿烈喜欢抱着卞白贤在他耳边囔囔地说着情话，好像是在说给他听逗他开心又好像是在默默让自己记住所有的承诺。
　　刚开始，卞白贤还会间发性地自卑，认为自己拖累了朴灿烈认为自己配不上他，而每当这个时候朴灿烈的这项技能就特别能派上用场。他会把卞白贤锁在怀里，手指安抚般地摩挲他的后颈，用他最让卞白贤没有免疫力的嗓音缓慢而有力地说道：白贤，我爱你，这一点毋庸置疑。你的脑袋里现在只要想着如何让自己开心地过完下半辈子，什么拖累什么配不配得上的，如果你也把我当爱人，就不要再把这些话挂嘴边。你觉得开心我就开心，如果你想用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把我推走，或许有一天我会因为想让你过得开心点而真的离开，这样的结果是你想要的吗？如果不是，那你就好好待着，如果别的地方不能给你安全感，至少，朴灿烈的怀抱，永远是你可以放心栖息的地方。我也已经做好了把下半辈子献给你当眼睛的准备，放心大胆地牵住我的手吧，就算看不到也没关系，我会带你去领略这世界上最美丽的风景。
　　朴灿烈的爱总是那么浓烈又直白，而这也是卞白贤最需要的，既然看不见，那就让我听到你所有的爱恋，让我感受你因为我而加速的心跳，让我安心地相信你永远不会离开……让你变成我信仰！
　　于是卞白贤安静了，他的睫毛颤了颤，直起身子抬手摸索着朴灿烈的脸捧在手心，小心翼翼地送上自己的嘴唇。
　　幸好有你在，我最美丽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