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古早

1、壹

　　在这个房价逐年攀升的年代，张小清一个人住在这幢宽敞明亮三层带阁楼的房子真是奢侈，房子虽然年代有些久远，墙壁斑驳，但是张小清从小住在这，对这房子极有感情，爷爷奶奶从前也住在这里。有时候张小清看着庭院里，爷爷亲手堆砌的石桌、亲手做的木椅，还有奶奶种的满院子的梧桐、银杏、香樟树会晃神，似乎下一刻，爷爷就会坐在那张木椅上睡个午觉，奶奶会抱着嘣噔那只懒猫喂食。自从爷爷奶奶在一年中相继去世，父母也因为个人原因外出去大都市打工赚钱，自己一个人守着这幢有历史感的房子，平时不觉得有什么，高考完了之后，整个暑假都百无聊赖，无趣极了，就开始感觉一个人住怪冷清的，所以自己做决定打算把其中一层租出去，一来可以打破这冷清的生活，二来轻轻松松就可以赚一笔额外的收入。打定主意，就写了份出租信息张贴出去。一般离学校近的居民区出租房屋的生意是求大于供的，尤其是大学这种高校。所以张小清并不担心房子会租不出去，从自己的家走路十分钟路程远的地方就有一所本地的本科院校，学校不算多出名，但多少从那里走出来过几个社会上有影响力的名人，所以也说得过去。按说在一个地方呆久了，好不容易有一个可以去外面的机会，谁不想挤破头皮考到外面去。但是张小清没有，今年考试她很随意地填了这里，为此杜橙还狠狠地鄙视了张小清。
　　“我很想看看你脑袋里都装些什么？”杜橙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张小清的头。“那破学校你都比家里熟悉了，这破地方你也呆了１８年了，你还没待够吗？”
　　“老实告诉我，你走最远的地方是哪里？真的不会是市区吧？”在看张小清缓缓点了点头之后，杜橙很无语地对着天花板长啸一声，把自己摔在张小清的大床上，端端正正地摆了个大字。在张小清面前，杜橙很多时候都很无语。但张小清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觉得乐得自在。相对于杜橙的冒险精神，张小清是绝对属于安于现状的。用杜橙的话说就是不思进取。张小清对这种说法很坦然地接受了，气得杜橙再次抓狂。
　　夏日午时烈日炎炎，昨日刚下过雨，今天却突然放晴，空气里弥漫着热气，还好时不时有风轻柔地拂过，并不觉得有多闷热。蝉鸣阵阵，一声高过一声，像镇里那座白色教堂里时不时流出的音符。繁茂的爬山虎将整幢小楼严严实实地笼罩在它的臂弯中，院子里几棵高大的梧桐树遮天蔽日，树下的葡萄架照样勃勃生机。张小清怡然自得地躺在葡萄架下那张有时代感的摇椅上假寐，揉腻着怀里名叫嘣噔的懒猫，那是奶奶生前养的，一直都当半个孙子看待，张小清自然也很宠溺。
　　嘣噔懒散地躺在张小清的怀里，一直都很安静，突然出其不意地冲着一个方向警惕地喵了声，张小清伸手摸了摸嘣噔的头，下意识地睁开眼顺着嘣噔的目光看去。夏阳便是这样出其不意地出现在了张小清的面前，没有一点征兆，没有一点点防备，像从空气中突然幻化出来似得。张小清后来回忆那个晌午的时候，嘴角总是不由自主地翘起来，她觉得夏阳出现的时候自己仿佛看到了山下教堂壁画上的天使，是上帝派来拯救自己的，尽管自己不信教。她说阳光穿过树缝洒在他身上的样子又像是站在舞台中央被聚光灯追逐着的明星，那样炫丽闪耀，那样光彩夺目。张小清回过神来的时候窘迫极了，赶紧站起来，怀里的嘣噔出其不意地摔在了地上，愤怒地冲着张小清嘶吼一声，就悠悠地窝到墙角继续打瞌睡了。张小清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回想起自己翘着二郎腿摇着摇椅的样子肯定很傻，何况看到夏阳的时候自己还露出一副呆愣蠢笨的样子，脸上顿时热热的。
　　张小清就这样顶着一张大红脸手忙脚乱地不知道该干嘛，完全忘记现在所呆的地方是自己家大院，眼前这个人是无故闯进来的无名氏，怎么着慌张的也不该是自己呀。
　　“你是？”张小清搞清楚状况后，疑惑地看着这个人，自己家亲戚张小清几乎都认识，这样的可从来没有见过。
　　眼前的这个人至始至终嘴角上翘，显然是把张小清的慌张一分不落地看在了眼里。很淡然地晃了晃手中的一张纸，张小清接过来看了看，正是自己之前贴出去的出租信息，立刻明白此人的来意。
　　“哦，租房啊。”平静下来的张小清很小声地嘀咕一声。
　　“那你跟我来看看吧。”顺着楼梯，张小清走在前面。“这楼有４０多年的历史了，可能会有点旧，但打扫得很干净，这个不用担心，一楼呢，不出租，以前爷爷奶奶住，出租的是二楼，以前我爸妈住，他们现在不住这了，我住三楼。”张小清引着来人边上楼边介绍着住房的情况。
　　“我想租顶楼那间阁楼。”那人跟在张小清身后悠悠地说，张小清诧异地回过头去。“可是那间堆放杂物，没说要出租呀！”
　　“可以租吗，我比较喜欢顶楼，视野更开阔点。”来人拍了拍背在身上的吉他。“我学音乐的，也许住那对我更有好处。”张小清此时才注意到他身后大大的琴箱。也许是看出了张小清的为难，那人想了想说：“我可以再加１００块。”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张小清急忙摇手解释道，“我是说那间屋子从来没住过人，堆满了杂物，可能会比较脏，再说那间屋子没有楼下的房间大，也没有现成的家具，你要租，对你来说可能会有些吃亏。”
　　“没关系，能住人就行。”来人看着张小清，等着她的一个肯定。
　　“好吧。”张小清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处理这样的突发状况，腾挪阁楼对她来说算是一个大工程，她是个怕麻烦的人，原本她是可以拒绝的，然后等着一个愿意租住二楼的人来就行。可是看着对面这个人，她鬼使神差地就答应下来了。
　　被屋子里的灰呛出来的时候，张小清开始后悔自己不争气。原本那个自称叫夏阳的人，说要自己打扫，只要张小清旁边看着指挥就行。张小清过意不去非要帮忙，现在后悔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你也是今年大学新生吗？”好不容易打扫完，整整整理了四个小时，才算收拾停妥，天都暗下来了。然后分别洗了个澡，叫了外卖，一身清爽地瘫坐在顶楼上休息。傍晚的凉风吹在脸上叫人好不舒服。张小清滋溜一声从吸管里吸了一口啤酒，好奇地问。
　　“没有，我已经在这上学两年了，今年大三，打算出来住。”夏阳盘腿坐着，一只手斜撑在身后，支撑着上半身，一只手拿着一灌啤酒，眼睛盯着远处的落日，声音懒散。夕阳照在他脸上，使他的棱角更加分明，刚刚沐浴过的头发还没有全干，头发并不长，像他懒散的声音一样搭拢在额头和鬓角，洗发水的清香顺着微风扑向张小清，张小清不由地呆了。
　　张小清那天晚上思量半夜，决定不再将原本打算要出租的二楼租出去了。于是，第二天她把奶奶那件算得上古董的榻床从二楼搬到了阁楼给夏阳当床用。夏阳又从学校搬过来许多生活必需品。就这样，夏阳便住在了张小清家的阁楼里。
　　一晃暑假便悄悄地没了。杜橙那妮子随父母去欧洲周游了，陈立冬那家伙在接到录取通知书的当天，便雄心壮志地说以后要养活张小清和他们的孩子，为了他们以后的生活有一个好的着落，要早早地做打算，所以他外出打工挣钱去了，并发誓说一定要挣到他和张小清的学费和未来半年的生活费不可，不然就不回来。之后便不见了踪影，甚至连电话都不曾打过，所以张小清耳根子很意外地清静了整个暑假。虽说现在楼上多出一个人，张小清原本不该还这么无聊甚至感觉冷清的，但是目前的状况确实如此，和之前相比几乎没有什么不同。除了一早一晚那人会下楼洗漱外，其他时间张小清很少看到他出现。张小清甚至都怀疑这个人是不是都不吃饭的，难道成仙了不成。张小清想了想决定找个借口看看那人到底在做些什么。
　　可是还没等张小清从舒服的被窝出来付诸行动，夏阳就来敲张小清的门，张小清有些纳闷。 　　“外面下雨了。”
　　张小清不觉有些好笑，下雨关自己什么事，这样想着尽然就脱口说了出来。
　　“你晾晒的衣服，我帮你收起来了。”显然外面的人听见了张小清的嘀咕。对了，早上晾晒在顶楼的一堆衣服还没来得及收呢，正打算起身去开门，一个激灵猛然想起，似乎还晾晒了内衣裤，顿时脸上一热，又气又恼。那他岂不是什么都看到了，还很殷勤地收起来，这人怎么这样，楼上楼下的，叫我自己收不就可以啦。不会是有什么不良嗜好吧，明明长着一幅好皮囊，怎么是这么个人，张小清一时间脑洞大开，网上看到的猥琐男形象立马和夏阳那张脸重叠起来。不过也怪自己晾衣服时都忘记旁边屋子还住着个人，谁让他一点动静都没有，忙起来都忽视了。越想越气脑，等她下床开门的时候，一脸怒气，一把拽过衣服，连声谢都没有，“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夏阳一脸茫然，纳闷自己什么时候得罪的这位房东，不觉有些好笑，也不理会张小清的无故生气，转身上了楼。
　　“哎，恋衣癖……”
　　“你是在叫我吗？”不等张小清话说完，夏阳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打断张小清，不是夏阳自作多情地对号入座，显然这顶楼除了自己再没别人。“我什么时候成恋衣癖了。”
　　“你不是恋衣癖干嘛那么殷勤地替我收衣服，你完全有时间叫我上来收的嘛！”
　　＂不可理喻。出去，出去！＂夏阳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等听完张小清的一番解释完全不能忍了，立马送客，真是狗咬吕洞宾呀。
　　等下一次下雨的时候，夏阳果然没有再帮张小清收衣服，只敲了敲张小清的房门说了声“出来收衣服吧！”就上了楼。夏季的雨，说来就来，张小清出来的时候，豆大的雨已经将地面打湿，张小清有些后悔上次的自己的态度，其实不该错怪他的，这下衣服又得再干一次了，等张小清上楼才发现，散开的衣服已经聚拢在一起了，衣服上撑了把伞。张小清不觉有些感动。收了衣服特意敲了敲夏阳的门，说了声谢谢。里面也没什么反应，张小清讪讪地拿着衣服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