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寂》片玉

3、黑云压城城欲摧

　　红纱掩尘，空气轻轻地在寂寥的空间内瑟缩着，沉吟着，连时间似乎都不喜这种低气压，陈年来，一切一切似乎都未曾更变。
　　侍女在变，侍卫在改，时空晃动，只有她经千年仍复初来时。
　　她坐在梳妆镜前，青葱玉指捻起一缕青丝，细细密密地用着桃木梳梳着。
　　“宫主……”一个侍女袅袅依依地走了进来，每一步都踩在恰好的点上，似乎是经过千思万想，生怕自己的一步踏错就会遭来责备。
　　“亦墨……怎么了？”她转身，万千风姿皆在这盈盈一瞥中。
　　“亦非他们的消息来了……”她低头禀报，不敢抬头。
　　她微微苦笑，她有这么可怕吗？怎生这世界上的人都这么恐惧自己。不过有怎能怪他们，千年如一日，怎么能让人不畏惧呢。
　　这个世界上的人，永远对着自己所不明之物表现着浓浓的畏惧，用自己的无知来蒙蔽了自己的心窍。
　　“宫主，这是今天的谍报。”自从亦函死去后，她的姐姐亦墨就来到我身边侍侯，她的眉宇间隐隐有亦函的痕迹，但性子却比亦函固执很多，不论我说多少次让她放轻松，她却总是谨慎小心地令人无奈。
　　我接过片玉笺，取下头上的金钏轻轻揭开上面的涂层，亦墨看见我的动作之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明白，我让她替我送谍报是一种荣宠同时也是一种试炼，倘若她有私心的话那么定会被涂层上的巨毒取命。她知道我并不是一个容易轻易相信别人的人，尤其在曾经那个人之后，我在给予一个人信任的同时也一定准备好了最危险的手段来防备。
　　亦墨轻轻叹了一口气，宫主也是一个可怜的人吧，我曾经还有妹妹，而她的曾经没有任何人。
　　“这个亦非啊，被人带着玩了这么多天，居然还那么——”我把片玉笺扔在桌上，回头却看见了亦墨眼神中的温柔，那种温柔带着一种深深的怜惜，我心中一动，吞下了下半句话。
　　“墨，我们亲自去看看这位二公子吧。”我微笑，一抖手心中的缀穗。
　　“是。”亦墨一惊，欲言又止，但最终仍是退出了内殿，留下我和阴影相伴。
　　阴影中闪烁着我寂寞的存在和淡淡的笑容。
　　
　　乾渔城，唐氏王朝的帝都，人口逾千万，民风自由开放，至于开放到什么地方呢，嘿嘿，今天就是一个很好的显示。
　　听说旻氏家族第二继承人要来京朝圣，整个乾渔都沸腾了，各大家族都很殷勤地派出了使者为旻荀牵马，女孩子凝妆倚窗，商人把自己最昂贵的货物都放到了前台，连扫街的仆役都把地一遍一遍地扫着。
　　百姓想的很简单，自从旻氏家族戍守北疆后，羽扬郡就成了当今富足安定的地方了，旻氏家族历经五代人的努力终于将北疆的鲜卑屠尽，然后在稳定的社会条件下，旻氏家族第二继承人大力吸引商人，屯田北疆，大开盐铁，让羽扬郡以一郡之力却紧握大陆经济命脉。传说那里地上流得是牛奶，天上飞的是凤凰，随便一个百姓迁徙到那里，一不小心就可以成为一代巨贾，而究竟可不可以在王庭与旻氏家族结下深仇大恨的时候去羽扬那就要看旻荀的心情好不好了，如果伟大的旻荀大人看小可还是不错的，随手签个通关文碟，那小可一家就可以……嘿嘿，这种事情光是想想就幸福的要命。
　　而各大家族想的则比较复杂。大败鲜卑的羽扬铁骑则强得令人发指，在上任旻氏族长旻禅被刺后曾有不张眼的几大诸侯试图来占领羽扬，而旻荀只是嘿嘿笑了两声，然后羽扬铁骑横刀立马，建立了不世的威名。自此之后，任何来到北疆的外部势力都小心翼翼地颠起脚尖走过北疆的土地，就是流箭不消心射下了天上的小鸟，全军都要为它披麻戴孝哭丧三天，然后向旻氏家族递交万人签署的认罪书，生怕旻氏的大爷们一个不爽出来拍死自己。于是，在这种状况下，交好旻氏家族成了非常重要的事情，只要让旻氏高兴，那么自己就可以挺起腰板在朝廷上叱咤风云，任何人敢反对自己，自己只要扔出，“我是旻氏家族的代表。”看谁敢违抗自己，尤其在王权旁落的状况下，为自己留条后路是很重要的，就算乾渔覆没，我还有天堂可以去。而要交好这位年轻的继承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联姻了，无数使者不停地暗示着尉儒，某某家有十四个女儿，各个绝色倾城啊，从小就倾慕远方的旻荀大人，发誓非君不嫁，任君挑选，最好全包。
　　而旻荀大人的回答则让众人崇敬无比，“在下年纪尚轻，怎堪征伐。”
　　这是多么伟大的回答啊，于是，各位小姐们内心更加激动，早早地就站在临街的楼阁上观望着旻荀大人的出现了。
　　因此，当旻荀大人走进乾渔城的时候，他真的感觉很幸福，本来他以为自从大哥死后，他从此就得与那些美女绝缘天天混迹在一堆臭男人身边，而今天他才知道，原来他也还是有“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资格的。”
　　他抬起头看向周围的小楼，却迎上了一双如水般柔软却如冰般寒冷的眸子，对方以红纱蒙面，有着一种诡异的气质，但是却是那样的熟悉，仿佛曾经的曾经自己与她熟知。
　　世界仿佛一下安静下来，只剩下了他与她，隔着一条街的距离，隔着几百人的位置，彼此在对方的眼中寻找着自己的影子，这么远的距离，他却仿佛可以清楚地看清她眼中自己的倒影，他的心头次柔软地跳动着，那种频率似乎是天地间最美丽的温情。
　　“在下礼部中庭官郑纯见过荀郡守，”一个如裂金碎玉般的声音把他唤回了世界，他还有重要的事情去解决，他得要为家族争取生存的空间，安定，安定，他不停地提醒自己。
　　“呵呵，在下一个小小四品郡守竟然劳驾中庭官大人，真是罪过罪过。”他一手按住马头，矫健地跳下了骏马默狄，默狄脑袋突然被施以重力，内心暗暗落泪，我要加薪，我要年假。
　　“您说笑了，在下官职虽略高于您，但您的地位崇高，就是尚书大人来接您都不足为过的，在下还害怕自己失礼了呢。”郑纯谦逊地低下了头。
　　“哪里哪里啊。”在郑纯的引导下，东军隔离着人群，他穿过了市区来到了皇宫，一座曾经让所有旻氏家族的人付出忠诚的地方，他看着看着竟痴了。
　　“大人请。”郑纯轻轻唤醒他，他于是一撩前摆大步上前，一派虎威。
　　
　　大殿里，年幼的皇帝在内廷官的指导下机械地重复着一些冠冕堂皇的话，但所有在场的人都明白这只不过是王权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而说的一些废话，虽然话语间把自己摆在了一个崇高的地位，但现在谁都知道皇帝现在的权利就是每年在国庆日发表发表讲话，接收接受来自各诸侯上奉的礼物而已。真正大权在握的人是丞相程晟及阶下的旻荀。
　　“郡守大人，请问您这次进皇城是来？”陈国公是皇帝的外公，因为陈太后的事情而与旻氏家族结仇，他早都看不爽眼前这个放肆的男人了，于是干脆揭开了所有的脸面。
　　“在下是来代表整个旻氏家族向吾皇请罪的，愿代表整个北疆臣服皇权。”旻荀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深思熟虑后的结论。
　　“你？”丞相程晟两眼闪过摄人的光芒。
　　“不是吧，羽扬那么富裕，哪有这样的道理啊。”身边的一个官员小声嘀咕。
　　旻荀苦笑，真是谎话说多了，连自己都当成是真的了。自从大哥去世后，羽扬铁骑损兵折将，又连番抵挡各大诸侯的侵略，整个军队已经进入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地步。虽说旻氏家族多年统御北疆，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为旻氏家族效忠而背弃皇权，尤其在军队死伤过半的情况下，大多数的人都开始有抱怨之声，旻禅一个人的死亡却让军队用更多的尸体来陪葬。旻禅只是皇庭下的一个郡守，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是大多数文人的观点，特别在自己还未挑起大担的时候，整个羽扬被这种观点覆没。这些虽然在自己的强力镇压下已经有所缓解，但更重要的是家族为了进军乾渔城及抵御他人的侵略已经榨干了北疆最后一滴的血肉，屯田的政策几乎不得实行，盐铁的利润也只是杯水车薪，整个北疆现在就像是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极端地需要母亲的乳汁。
　　而在这个时候，解决所有问题的方法就是向皇权臣服，这样之后，就不给别的诸侯讨伐的理由，更可以利用皇权的威力来给北疆一个喘息的机会，为那篇土地留下恢复的时间啊。
　　“北疆本就是国家的一部分，是家兄一时愚顿冒犯皇权，但这个错误应该由我来纠正，自从我……”旻荀没说几句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不好了，不好了。”一个内廷官跑了出来，满脸惊恐，“太后她，太后她西归了……”
　　一时众人皆惊，满朝乱成一团，小皇帝当场哭了出来，陈国公脸色煞白，丞相程晟当机立断，“来人啊，给我把这个造谣的内廷官给我打死，封锁皇宫不得让任何人离开。”
　　他回头看了一眼旻荀，“旻郡守请您先在宫内怿社内安歇，您的事情我们改天再议，请您见谅。”
　　见旻荀无奈地点头后，他立马带着陈国公陪着小皇帝走向后殿，虽是有违宫规，但如今也无所谓了。
　　当陈国公褐色的衣摆飞离出视线，旻荀轻轻地叹了口气。
　　宫门外，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经乌云密布了.
　　黑云压城城欲摧,我的城,我的羽扬,我的北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