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点逆光》木小夕

1、第一章

　　雪域和中原十年一约的武功比赛还有两个月就开始了，雪域的术法和中原的剑法，据唐雪宸所说，是中原人好争善斗，凡事非要争个高低，武功自然也不除外了。因而就搞出个什么以武会友的比赛来判定术法和剑法哪个更胜一筹，其实稍微有点眼光的都看得出来，术法恢弘大气，又不是些虚招子，自然是术法更胜一筹了，可恨的是这些中原人明明知道术法厉害，还要不自量力来搞个什么比赛的自取其辱。
　　只是听慕黎说，雪域和中原武功本来就相悖，上次因着雪域太师父等人闭关修炼，所以去的都是一些不甚厉害的，是以赢了雪域，本来讲究的是个以武会友，偏偏那些中原人厚颜无耻，伤了枫逸师父不说，还让枫逸师父下跪道歉，最后废了他右手的经脉。
　　可惜的是中原人愚不可及，术法哪里是废掉右手就可以的呢？生便以它相生，死便以他先死。所以除了右手虚弱无力，其他还是正常，功力略损，不过也无关紧要，但是枫逸师父是个爱武之人，这一点点的损害自当是痛苦不堪，是以常常买醉，难得太师父时常叹惋，“一个好好的男儿，就毁在一个情字上！可惜！可惜！”
　　我问慕黎时，她也脸色黯然，只说是，“不全是这样，他恋着一个姑娘，那姑娘却为他而死！”
　　说这话时，慕黎的脸色也不是怎么好看，好看的眉眼处的点点哀愁，我也不忍心再问。
　　太师父说，“我雪域之人，自当好清静，不可与那些粗人相比，争强好胜。但是，祖宗的名声不能毁在我们这辈的手里。”
　　是以，下了此次必须赢的命令，雪域中凡是厉害些的都需闭关，准备了十年，在这要紧当口，更加努力练功，以雪前耻，就连那个买醉成天痴痴呆呆的枫逸师父也闭关去了。
　　整个谷中只剩下我们这些小辈的，这些小辈武功跟我比相差甚远，觉得没甚意思，唯独比我厉害的唐雪宸，我也与他相差甚远，我根本就打不过他，是以，也没什意思。
　　就想着先到中原看看，我长这么大似乎还没有去过中原，听说中原的土地是雪域的好几百倍，而且地大物博，好玩的东西多多呢，我想先去玩好了，等各位师父和众人来了后再想好好玩恐怕就来不及了。
　　因此，乘着他们最后一个人闭关十天后，确认他们不会再有出来管我的，大半夜的收拾了行李，打算偷偷溜出去，结果刚到雪谷口，看见唐雪宸一袭白衣，双手抱在胸前，挂着他的招牌脸似笑非笑地盯着我，“慕橙啊，你这是想去哪里啊？”
　　我沮丧地背着包袱打算原路折返，他却抢了我包袱扔给跟在他身后头的婢女阿兰，一把拦住我，我闷声道，“干什么？我就听说谷口有一只大雪狼，前来瞧瞧热闹！”
　　“哦……”他拉长了尾音，我赶忙改口，“听说唐雪宸你在这里为大家看守，好不辛苦，所以来看看你！”
　　我在他面前卖弄的小聪明不计其数，他自然是看得透我在骂他是狗，当下又“嗯……”一声，我赶忙陪着笑，拉开他放在我喉前的胳膊，挽着他，小心翼翼道，“那唐雪宸你是……”到底要干嘛！好死不死守在这，不就跟狗一样吗？
　　当然这话只是在心中盘绕盘绕再盘绕最后消失在喉口，我也不敢再让他冒出来，就不明白他作为雪域少主，在几年后将会执掌雪域，带领雪域走向更繁荣，按理说是深不可测，像他爹一样，严严正正，偏偏又是邪魅无比：高兴起来什么事都干，不高兴的时候也什么都干！偏偏人家天纵奇材，在他十五岁的时候雪域已经没有他的对手，就连太师父也不得不多次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
　　这样奇怪一个人，有时候又对我好得出奇，有时候我招惹了他，却是百般戏弄我，我在他手头下吃的苦头不少，但慕黎说他对我总是与别人不同的。
　　我想确实是不同的，更爱戏弄我，更爱我招惹他。招惹是我的毛病，戏弄却是他的毛病，我们都有些毛病。也许是这毛病驱使着我们共同走出雪域，来到繁盛的唐国之都，有名的万剑宗便在此处，正是这次相约比赛的场地。
　　路上偶尔些的闲暇时间，总会想这样奇怪的一个少主，为什么他对别人冷冷淡淡，唯独对我不同，不同自然是大不相同，比如说愿意陪我出雪域，问他原因，他说我很烦。
　　可是一个正常人不都会问问原因吗？他老是说我傻，后来我自己想到原因，大概也就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他很聪明，我却很笨，他说的好多话，我都不大懂，是以经常问为什么？一来二去，总有以两个问题他解释不清楚，以至于不服气，怀疑自己的智商是不是降低，为了验证，就跟在我身边时不时来证明这一点，他的确是比我聪明很多。
　　初到唐都，风尘劳累，便随意在唐都繁华大街的中心找了一家酒楼住下，乘着他洗浴时。我便先溜了出来。
　　唐都的古玩店很多，似乎是一条古玩街，我随意走进一家去看看里面有没有好玩的东西，正好看见迎面的小方桌上摆着一展碧玉百合，因着雪域虽寒冷，却尊崇百合，我自己也很喜欢百合，便对它起了兴趣，完全没注意到柜台前面站着的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甚至没有像平时那样好问，问他，为何大热的夏天要穿一件黑色的斗篷。
　　这展碧玉百合，成色并不是上好，却胜在精致，碧玉的花瓣上微微红丝如同脉络清晰好看，我不由自主将它托起，凑到眼前……
　　柜台上掌柜的立马走出来：“姑娘，这碧玉百合不外卖！”
　　我“哦”了一声，说道，“我就看看，没打算买。”
　　我身上没有钱，怎么买！此话出口，我看见掌柜嘴角抽了抽，就连原本站在柜台前，背对着我的黑衣男子猛地转过头，我立马低了头去，又转念一想，反正他又不认识我，我作甚么要害怕丢人呢！一抬头，这男子已举步走到我跟前，旁边的掌柜道，“龙宗主……”
　　他微微摆手，掌柜的走开了，我想他一定是什么大人物，这掌柜的对他这样尊敬……
　　我从他微微摆动的双手看上去，那一双手骨节分明，我慨叹，太有男子气概，等回去说给唐雪宸，让他自卑死，不过那家伙肯定不会信的，肯定又会说，“慕橙，你一定是看花眼了，这世界有谁能比得我，肌肤赛雪，骨节完美。”
　　说完这话，比个兰花指也说不定。我被自己这雷人的想法雷了个半死，不过这也蛮符合唐雪宸这个妖人的做法。
　　我看到他脸上，不禁是微微一怔，剑眉浓墨，双眸恍若饱含深情，紧绷的下巴配合棱角分明的侧脸，完美之至，什么叫男人，这就是；什么叫绝世男人，这不就是。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让唐雪宸见见他，见识下，绝色男儿应该像眼前这位而不是他那样的妖人……
　　正自美美的打击唐雪宸的想法中，面颊上传来冰凉的触感，我猛地一惊，才注意到眼前的男人着了魔似的那只好看的右手指尖摩挲在我脸上，痒痒的，我往后一步撞上那方小木桌，碧玉百合差点掉下去，我急忙一把捞住，庆幸不已。
　　待我放好那盏碧玉百合，眼前的男人还是没有回过神来右手维持着刚刚的姿势，目色深远。我以前在枫逸师父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他年少便痛失爱人，每当他对着一面镜子目光深远的时候，我总以为他在照镜子，慕黎幽幽叹道，“枫逸师父又在想他心上人了！”我问她怎么知道，她也目光深沉看我一眼，完了叹道，“你还小，不懂！”
　　可是，她不过大我十岁而已，算来她快有三十岁了。
　　我想大概这男子也在想他心上人罢，既是这样我实在不便相扰的。
　　我放低脚步声，轻轻从他身边打算掠过，并未如愿，他从回忆中抽出身了，一把抓住我手腕，我不是娇气的人，他是真的抓得我有点痛，正要指责他不该对一个姑娘这样有失他那张脸带给他的身份时，听见他出口：“连同我说一句话都不肯？”
　　这话！我跟他又不认识！
　　他并没有给我说这话的机会，痛声道，“你可还是在怪我……以橙，我认错，你肯不肯回来？”
　　听到“以橙”二字，我再愚笨也明白这位公子一定是认错人了，手腕微微一转，我抽出手，揉揉被他捏的很痛的地方，看他一脸痛苦的模样，也就不跟他计较这冒犯我的罪过，拍拍他肩膀：“我叫慕橙，不叫以橙！”
　　走到门口，想起慕黎安慰枫逸师父的一句话，正适合于此情此景，便学着她的语气幽幽叹道，“佳人已逝，且节哀，瞻望远方！”
　　叹罢，觉得今天真是圆满了，扶着门框准备左拐时，听见他声音轻轻道，“谁说她死了！”
　　脚下一个趔趄，还好扶着门框……
　　晚间回去我将白天所遇这事讲给唐雪宸，他眉头微皱，卧在我的床榻上，若有所思……
　　“哎，唐雪宸，你当看看怎么才是一个绝色的男人，而不是天生的妖人。”
　　我以为他不会听见，他眸子转过来，危险的讯息传来，“你说什么？”
　　我挠挠头，眯着眼睛笑道，“没说什么啊？你在想什么？”
　　我想我终究还是有些怕他的，有一次，我不过是将他喝水的杯子拿给小师妹，他便发了狠将我吊在他床榻前三天三夜，并且在下面放着洋葱。
　　回想起那次的经历，用痛不欲生来形容是再也恰当不过了，我陪着笑挪到他跟前，“没说什么，没说什么的，唐雪宸啊，你在想什么？”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哂笑道，“这会才长记性了？今次先饶了你，你仔细说说那人穿着什么样子的衣服？”
　　我以为唐雪宸觉悟了，兴奋道，“唐雪宸，你总算觉悟了！”
　　“觉悟什么？”
　　我不禁没觉察到语气中的危险性，反而是一往无前，不怕死道，“觉悟到，你那一身白衣服沾染的不是仙气而是妖气了！”
　　他五指上的紫色戒指瞬时发力，从五指中脱将出来，密密麻麻的丝线转瞬间将我捆了个严严实实，我惊得目瞪口呆，他怎么说变脸就变脸，我果真是不长记性，忘了这小子邪恶的本质。
　　只是眼下后悔也来不及了，他从床榻上微微坐起，看着我狼狈样子，得意道，“把你刚才说的话再重新说一遍听听！”
　　同时又吩咐站在门外的阿兰去厨房要两颗大蒜，我心中一寒。
　　“再说一遍!”
　　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可怜的太师父教我面对唐雪宸这小子万万不能屈服，不得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只是眼下这情况，哎，对了，忽然想起上次太师父得意之时，拿着一把剪刀卖弄再也不怕唐雪宸，我似乎记得我袖口中有把小弯刀。
　　我微微将右手向外抬了抬，听见刺啦一声响，半截袖口随之掉在地上。该死的，我竟然忘了，他这丝是雪域圣山上的天蚕丝特制而成，锋利无比，稍稍一用力便可宰牛杀鸡。
　　我撇了他一眼，他依旧躺在床榻上，并不与我计较，想是等着阿兰拿着大蒜来了再收拾我，我可得乘着这当口，剪开才是。
　　右手再微微撑一些，那把刀就快滑倒手上了，与此同时，是右臂一股尖锐的疼痛感，那些丝线勒入皮肉，红红的鲜血在雪白的底色上分外鲜艳，大概是唐雪宸也觉得不大对劲了，睁开眼睛，怒喝道，“慕橙，你不想要手臂了！”
　　赶忙松开右臂，这个该死的家伙，这个时候还想着折磨我，可是，我晕血啊！
　　眼前一黑，迷迷糊糊听见唐雪宸慌张的声音，“慕橙，慕橙……”
　　嘿嘿，他是担心的吧，活该，吓吓他，叫他老折磨我！意识顿时陷入混沌什么也不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