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青》醉灯挑剑

1、再见

　　俗话说，人生如梦，不过是顺延着命运的指引，在苍茫的滚滚红尘中奔竞罢了，终会化作一抔黄土与山水为伴。
　　然而，若我有选择的权利，我是如此恳切地期望能快些醒来，快些脱离浮躁纠缠的苦海，可我却还是迷失在了感性的岔路口上，徘徊着不知所措。我梦到自己置身云中，望着巍峨的山峰不寒而栗时，一转身却看见那个臃肿的身躯带着一脸横丝肉却笑得真挚的脸；我梦到自己面对雾霾叠巘感到痛苦彷徨时，听见那个精瘦的背影在香烟的氤氲中回头喊我一声“小三爷”；我梦到在出发去沙漠前初次见面时，那掩盖了半张脸的黑色墨镜里折射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我梦到在北京院子里久别重逢遇故人时，听见那蓦然回首仍惬然婉唱着的那支《海棠春》……直到他线条柔美的后背上那孤傲不羁的麒麟刺青占据了我的失业，这才恍然发现似乎还少了些什么。
　　我不断地在无尽的记忆中奔走着，试图找到一扇天窗，将一切看透，黑暗中听见了三叔的劝告却如潮水，陷我于汪洋，无从挣扎也不可逃脱——不，我要自己主宰自己的一切，即使是听到了幽怨如斯的哀求；即使是世界在我眼前倾倒；即使是曾经熟悉的人都变得陌生，我仍固执地相信直觉会指引我找到真相。
　　我看见了奇怪的图形，复杂的曲线弯弯拐拐纠缠不清，沿着青石壁肆意生长蔓延；印刻所代表的诅咒就像藤蔓，却深深烙印在我的每一条神经里，吮吸我所剩无几的希望；我看见了自己将一把匕首滑入人体，血花喷溅了满脸，却也毫不在意，只是默默聆听着骨骼悉数碎裂的声音；我看见了黑暗里有谁再轻抚着自己的脸，期期艾艾地低声抽泣着，可是明明哭的人是对方，为什么被安慰的反倒是自己？
　　耳畔似乎有什么在回响——
　　“你还是真是天真无邪啊。”是谁的调侃？
　　“小三爷，有我潘子在，还能让你受累？”是谁的承诺？
　　“哟，小三爷。”是谁的客套？
　　“好久不见，吴邪。”是谁的恭维？
　　“吴邪哥哥！”是谁的轻唤？
　　声色嘈杂，我簇紧了眉头。
　　如此煎熬，为何我还是不愿醒来？
　　一定还少了点什么。
　　深邃的尽头发出一抹微弱的天光，我疾步而去，听见脚下溅起的水花再次落回浅洼里的声音，如此起起落落，在记忆裂痕的逆光处，我看不清他的脸，却终是听见了那熟悉的嗓音缓缓道出“珍重”二字。
　　一切在顷刻间猝然静止，空气也凝结成冰。
　　霎时间，我听不见自己的心跳与呼吸，只有那两个字如同呓语般在耳际来回荡漾——
　　好，既然如此。
　　不过是缘浅罢了。
　　我便祈祷，下辈子我不会再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