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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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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午后,如同往常一般喧嚣的闹市中的小巷内,某一座不大,且十分简朴的茶馆,二楼的包厢内四名青年正围坐一桌,窗户与门被严实的关上,屋内安静的有些过分,除了外面隐隐传来的喧闹声,没有一个人说话,导致空气中流动的气氛有些似乎有些微妙。简陋的木桌上茶壶,公道杯,茶叶等泡茶工具一应俱全。
本来喻文州,肖时钦与张新杰三人只是在路上“碰巧”的相遇了,“碰巧”的发现顺路,于是便一起进了间小巷内的,较为隐蔽的茶馆,三人表面上是只是一幅刚巧遇见便以“聚聚喝个茶”的理由来到了这儿的样子,刚一进入包厢,确认四周无人之后,张新杰就神情严肃的开口了:“这次,朝廷一定有大变动。”
“没错。韩将军说叶修被赶下了首席琴师的职位并驱逐出宫,以叶家的背景和叶修在宫中的地位,这根本就是比天方夜谭还天方夜谭。”肖时钦接着说。
喻文州拿着空无一物的茶杯,以杯盖轻轻磕着茶杯边缘,慢悠悠的分析道:“这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叶修底下子那帮琴师看他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陶轩也一直对叶家庞大的势力不满,这回估计是正巧找到机会,不用说叶修了,叶家都危险。这不,已经开始了。”
几人沉默了一会儿,张新杰点点头:“叶家势力太大,边疆又不停被骚扰,民心不稳,他们不可能放心,叶家迟早会被削弱,然后被彻底排挤。”
“——但是没想到他们那么早就动手了,”肖时钦接过话,“我以为他们还要先利用叶家解决的边疆的隐患呢,毕竟他们似乎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太想让韩将军出战。”
话音刚落,窗外突然一阵乒乒乓乓的打斗声与急促的脚步声,明显是朝这边的茶楼来的,三人神情均是一凛。没多久,三人觉得眼前一花,一个白色的身影敏捷的以强硬的态度把窗户近乎是以掰的姿态打开,迅速的跳了进来之后立马回身关上窗户,之后直接瘫到了离窗口最近的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身上的一袭白衣被刀剑一类的武器划拉的破破烂烂,几乎就要碎掉。喻文州看了看不速之客,放下了茶杯,笑着指了指来人:“说曹操曹操就到。”
那人正是叶修。只见他扶着桌子剧烈的喘息着,一幅激烈运动过后上气不接下气,面色潮红的摸样,几人面面相觑,他们知道对叶家的排挤已经开始了,但怎么也没想到,对叶修所采取的行动,已经在他们浑然不觉之时拉开了帷幕。
等叶修终于把气儿顺了,坐在最靠窗位置的他懒懒散散的向后倚靠在椅子上,一眼便能看出来没仔细梳理过只草草用发带松垮垮束起的黑发随意的披散在箭头,单手撑着头一脸悠闲自在的摸样翘着二郎腿,那表情与被划了好几道大口子,有些破烂不堪的衣服与脸颊上沾染着的血迹极度不匹配。
而除他以外的三个人神情却都与他截然不同,喻文州坐在叶修对面,一只手摸着下巴一只手在桌上有意无意的敲打着,若有所思的看着叶修;肖时钦则在叶修西北面,有些担忧的看了看叶修的衣服,一副欲言又止的摸样;张新杰则左手垫巾,右手执壶,在摆在他面前的四个杯子里依次注入了三分之一的水,专心致志的进行着泡茶的基本步骤——温杯。
叶修饶有兴致的看着张新杰一板一眼的逆时针旋转着茶杯,似乎丝毫没有在意喻文州与肖时钦的视线。张新杰也不恼,就这么一边随叶修看着一边一丝不苟的进行着温杯的工作,叶修盯着瞧了一会儿也觉得无趣,随手理了理差点儿就成了碎片的衣裳,眯着眼对着肖时钦和喻文州笑了笑,正对上他俩的视线。
肖时钦莫名有些尴尬,咳嗽了一声别过头去,喻文州倒是镇定的很,一脸温和的对着叶修说道:“叶修,你这是怎么回事。”语气很是和缓,像是平平常常的问候一般,但这说话的内容并不是什么寻常的问好。
叶修却是一幅悠然自得的摸样,无论何时何地都万年不变的嘲讽笑容又挂在了脸上,他随手指了指紧闭着的窗户,毫不在意的道:“还能怎么样,被追杀了呗。”自然的仿佛是在说“今天是个晴天”一般自然,不知道的人光听着语气还认为是他追杀别人,而不是他自己被追的狼狈不堪。
——但似乎叶修也没有那么狼狈。叶修对自己那琴倒是爱护的很,但对其他事情总是一幅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似乎任何事情都无法使他的情绪产生波动,不管做什么都是一幅理直气壮的摸样。虽然在当下这战火纷争的年头,纯粹只会弹琴而没练习过一丝一毫武艺来自保,并且对那方面一丁点儿兴趣都没有的,估计也只有叶修了。诚然,他的琴技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不少人嘴上说着叶修只是靠那把传说是天下第一制琴师苏沐秋的遗作,却邪,才有了今天的地位,但心底却也是深深的佩服着他的。哪怕是宫里那帮早就对叶修不满的琴师们,也自知自己在琴艺上恐怕胜不过叶修,于是他们采取了别的手段,比如——现在的追杀。
叶修的家族背景,也很有趣。宫廷传的版本都是,叶修年少时离家,平白无故消失了三年,之后叶修却突然的带着却邪出现在宫中,凭着一曲一跃成为首席琴师。但只有些许人知道,叶修本是朝廷要臣叶丞相家长子,当年早在叶修离家之后,叶家便已宣布其长子早夭,自此之后唯次子叶秋一人。叶修学得一首琴技之后归来时,表面上是与叶家断了关系,但背地里自然是有叶家暗暗扶持的,否则只他一人,虽是已经在外游荡了三年,但依旧可以说得上是稚嫩,能不能在这人心叵测的深宫里站稳脚跟,还真说不定。
不过到了现在,叶修也算从当年的年轻公子哥儿变成了老江湖一个,但随遇而安的性子与对琴的热爱倒是一分没减,这人吧,总是让人捉摸不透,嘲讽技能也是修炼到了满级,却也是点到为止,弄得人想气却也气不起来,再加上背景了得,又广交朋友——还都是朝廷要员,一般人也奈何不了他,也不会去计较这些其实并无恶意的嘲讽,小心眼儿的个别人,也只能在背地里恨的咬碎了牙。
今个儿,那些痛恨叶修的人也许能看个痛快了,众所周知,叶修他完全就不会武艺,被追杀,那只有跑的份,而且脱身还不容易,这番能顺利的逃进茶馆,还是因为这茶馆本身便是他们四人平时商议事情的地方。
这时候张新杰也完成了温杯的工作,也把多余的水倒入了茶盘,四个杯子整齐的排成一列,向喻文州的方向推去。喻文州伸出手勾着茶盘往自己的方向一拉,一手着茶杯,一手执茶则,小心翼翼的开始投茶。张新杰和肖时钦没有出声,似乎在等待叶修的下半句。
而叶修迟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其实仅仅从叶修的这句话中他们就明白了不少,之前他们对于朝廷立即便开始迫害叶修感到惊讶,但看见叶修刚进来的时候还是有些不愿相信,但这番终于是从叶修口中确认了这个事实。
四个茶杯已经都置上了茶叶,肖时钦接手了茶盘,壶身倾斜,提着壶扶着盖儿,娴熟的从杯子上掠过,各注上仅仅没到杯壁约五分之一处的水,盖上茶盖放到了一旁。
见叶修似乎准备就这么不再开口,喻文州又是挑起了一个话题:“你怎么会被追杀的?”叶修却是不变的笑容:“明知故问啊文州,你不知道么?”
喻文州笑了笑,这原因他自然懂,只不过起初只是有些担心叶修,但毕竟若是朝廷势力大换血他们也必会受到影响,这才试图从叶修口中得到更多的情报。不过看样子叶修也知道自己有些危险,只不过也和他们一样没有想到朝廷这么急着动手。不过当下最迫切的问题还不是这个,而是——
“叶修,你现在能够逃走的几率很小。”张新杰神情严肃的突然开口了,“追杀你的人一定有看见你进了这茶馆,他们一定会搜查,你随时有可能会被找出来。”说罢指了指楼下,夹杂着尖声喊叫的杂乱声音已经传来。
张新杰的话一出口,包厢里的空气仿若凝固了一般。
所有人的表情都有了变化,叶修却是一幅胸有成竹的天不怕地不怕摸样,竟是把茶盘拖近了,单手拎着茶壶开始往里头注水。三人一看便明白了叶修所用手法——凤凰三点头。
只见那壶口所倾泻出的水柱犹如一条白练飞流直下,水流三上三下,杯口水汽如白鹤一般朝着青天直上而去,茶杯内的茶叶上下翻滚着,如同游鱼在水中嬉戏,叶修手肘与手腕平齐,神情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动作却是潇洒的很,真真是做到了“水声三响三轻,水线三粗三细。”,终了,每一碗茶汤内的茶水竟是完全一致。
叶修这一手凤凰三点头的确使得漂亮极了,若不是现在情况紧急,大概早有叫好了。可偏偏这情形不由得丝毫拖延,更别说坐在一起和和睦睦的喝茶了,叶修却端着茶杯浅浅的泯了口,自顾自的赞了一句泡茶的师傅真是好手艺之后便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一般,不带半分焦急的看着简陋的木门,嘴角甚至有那么点儿笑意。余下三人交换了一个带着疑惑的眼神,这时张新杰却是眼尖的瞧见了叶修腰间似乎坠着个什么,那外型看上去熟悉的很,仔细一辨认……天呐,那不是大将军成天随身带着的玉笛?怎么到了叶修手中?
那玉笛可不是什么普通之物,虽只有约莫三寸半长度,但上头所雕琢的花纹刀工简洁利落而不粗糙,那玉更是通体祖母绿色,均匀鲜艳,一瞧便知必定是块好玉,此物据说是韩家世世代代相传之物,这番……
打杀声与尖叫声已经越来越近,几乎与这个房间只有一线之隔,然而屋内的四人却沉默着,毫无紧张的反应,张新杰在看见叶修挂着的玉笛之后虽仍是有些疑惑,却是略略安了心;喻文州顺着张新杰的目光瞧见了叶修带着的笛子,抿抿嘴笑了笑便了然的望向了窗外,几抹诡暗的红染上了灰暗的小巷;肖时钦端了一壶茶同叶修一样慢悠悠的品着。
门终于被猛的推开,韩文清独自一人阴沉着脸站在门口,一言不发的看着叶修。
叶修这才稍微有那么点儿正形,拽了拽衣领勾起嘴角,一字一句带着点挑衅的意味,语气却是听不出分毫紧张或着急,像是笃定那人不会把他怎么样似的:“韩大将军亲自来追杀,哥可真是荣幸啊。”
门口的韩文清听了,脸色又更阴沉了些,皱着眉上前拎着叶修领子干脆利落道:“废话少说。走窗户。”说完也不等叶修有什么反应,把人往怀里一带就准备带着他跳出窗户,叶修的一声给余下三人的“再见”因为韩文清的动作只说了一半,接着两人已经不见了身影,离窗子最近的喻文州瞧了眼,已经跳到小巷里隐蔽起来了。他缓缓关上本就不怎么牢固坚实的窗子,看了看桌子上已经差不多凉掉,还有一杯洒了的茶与沾了血的窗檐,轻声叹了口气:“这下……情况怕是更乱了。”
肖时钦点点头,把茶杯里余下的水一点点倒进茶船,喻文州转身继续望向窗外,看不清什么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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