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ELS]DC×IP ...
-
最近，Iron Paladin总是听到来自他人的很多话语。
总有不同的人向他重复着相似的论调……不停地、不停地诉说着。
——而他，也从来没有像如今这样，如此反感听到他人的关心。
今天到Iron Paladin的居所前来看望的人，是首都哈梅尔的炼金术师丹卡。不过，不知道是否由于并非人类的缘故，这位拥有智慧的水濑说起话来总是吵吵嚷嚷又喋喋不休，在这种状况下更是一下子变本加厉了起来——Iron Paladin听了几个小时，总结出的概论大概是这样的：“别难过，Iron Paladin。Deadly Chaser是位出色的战士，决不会因为死亡而感到悲伤嘛……自从你们决意为了保护哈梅尔而踏上与艾尔小队并行的征途时，死亡就不会令你们畏惧了嘛。”
“……我知道。”
缄默良久，Iron Paladin轻轻地答复着。
沙哑而微弱的声线犹如漂浮在水面的泡沫，一触即破。
“哎哎哎哎……你真的知道嘛？”将信将疑的丹卡下意识地回问了一遍，不过对于这句脱口而出的话语，丹卡似乎也并没有期待得到Iron Paladin的回应。它只是对于自己的问话忽然咂舌不已，语速极快地嘟囔了许多乱七八糟的词，这让原本就没有集中注意听着的Iron Paladin索性完全沉浸在了自我世界里。直到这位备受尊敬的炼金术师唉声叹气的程度完全取代了其他连贯的对话，Iron Paladin才像是刚刚回过神一般，并抬起头，向丹卡投以了一个茫然的眼神。
丹卡：“………你这孩子完全没有在听啊！！”
面对这样的心不在焉，结果当然是炼金术师的出离愤怒。
猛然被摔上门的巨大声响，令Iron Paladin惊愕地眨了眨眼。
心底酿出的愧疚感在Iron Paladin的思维里盘旋了几秒，不过他终究放弃了为自己的失礼去向对方道歉的想法。倒不是Iron Paladin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是否值得去这么做，而是此刻的他根本无法过多的思考别人的事情——汹涌的无力感已经将他笼罩的近乎窒息。即使决心维持着好好坐在椅子上的自然状态，但只要是一个人待着的时候，一定不过多时就会变为无助的蜷缩成一团、双手抱膝的软弱姿势。
——Deadly Chaser死了。
对于Iron Paladin而言，这是个既现实又不可思议的认知。
面带着稍显无措却极为真挚的微笑、为他庆祝战斗胜利的Deadly Chaser似乎仍在眼前，所有关于对方的回忆都犹如刚刚发生在刹那——温馨的、痛苦的、严肃的、轻松的，有些甚至是连Iron Paladin都以为自己早已忘记的经历。死亡突如其来的降临犹如一把钥匙，开启了事无巨细的回忆大门。Iron Paladin从未想过自己会是记住这么多琐碎细节的人，就连对方偶尔抱怨起他的口味太过甜腻的轻语都化为了一种浓郁的苦涩，融入心底。
捧在手心里的红茶已经有些发凉，Iron Paladin垂着头有些恍惚地注视着杯中赤褐色的水。熟悉而陌生的相貌随着发呆的良久愈发清晰地映照在他的眼底，逐渐凝起目光的Iron Paladin吃惊地望着这个连自己都深感陌生的人，无法抑制的颤抖不自觉地绵延到了肩头、乃至臂膀——直到做工精致的茶杯被他失手摔落在地，瓷器碰裂的声响伴随着瞬间溅满地面的水渍，才得以令Iron Paladin稍稍回过了神。
——神情游离，眼神空洞，仿佛下一秒就会哭泣出声的人。
“那是……我？”
无人回应。
兀自一人的临时居所当然不会有任何人会给予答复，不过那种过份虚弱的声调显然也无意等待他人的附和。Iron Paladin俯身蹲下拾捡着地上的茶杯碎片，茶水随着指腹无法避免的轻触泛起微小的涟漪。或许是因为方才自己脆弱的神情太过震撼，又或许是微小的整理癖对这种乱七八糟的状况难以忍受。但，无论如何……埋头细心处理起残渣的Iron Paladin，终于在这种需要专注状态下，暂时无意识地减轻了原本的伤痛。
确切的说，Iron Paladin从没想过Deadly Chaser会死。
或许Deadly Chaser的确思考过这方面的问题，Iron Paladin冷静下来后，不由得这么想着——不知为何，明明是一同长大的两人，在相似中依旧透露着显而易见的区别。如果说长发和短发的差异或许只体现于外表，那么Deadly Chaser就连性格也全然和自己不是一个类型。鲜少会在外人面前展露出的笑容，甚至在多数时间也囊括了艾尔小队，稳重而历练的自我要求也是他令人放心的重要因素。
这也是为什么Iron Paladin仍然觉得这个事实不可思议的缘由。
但的确是……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直到亲眼目睹到被大家竭尽全力找回的残骸时，Iron Paladin更是至今为止都无法记起自己到底是如何度过那个煎熬的夜晚。所剩无几的印象，几乎全都被伙伴们无法抑制的哭号充斥填满，而自己的视线……则是仿佛被永远定格在了独属于Deadly Chaser的那身盔甲上……仔细回忆起来，Deadly Chaser第一次成功将铠甲借由信念化作新的功能，当时的自己真是羡慕不已，不住地称赞了很多次“很帅气”。
所以在当时看见了破碎成好几部分的战袍时，根本什么都忘记了。
——只能铭记住那种痛得几近撕心裂肺的绝望。
或许自己自始至终，都是个软弱的人吧？就像现在……明明，已经哭泣的够多了啊。从一开始的嚎啕痛哭，默声流泪，小声抽泣，这些堪称宣泄痛苦的行为已经在一周内重复着不知道多少次了，几乎连思维都一同变得混沌不清。偶尔想起些关于Deadly Chaser的事情时，甚至面对幸福的回忆也无法展露出笑容的自己……真是很糟糕呢。竭力遏制住心间那种比面对魔族时畏惧无数倍的恐惧，Iron Paladin慌乱地再次拭去刚刚淌下的眼泪，极小地抽噎声在静谧的屋内听得分外清晰。
如果被Deadly Chaser知道的话，他一定会不高兴的呢……
——Iron Paladin确定无疑地这么想着。
将茶杯的碎片全数掷入了垃圾桶中，擦拭起地板的Iron Paladin又不小心弄湿了袖口，至于为什么说是又……在处理瓷片残渣那种需要小心的状况下，他还能秉持着耐心。但在面对着这种看上去似乎几下子就能很快搞定的家务上，Iron Paladin总是有些粗心大意。看着洁白的衣袖上被茶色的污渍晕染开来的痕迹，Iron Paladin有些恍惚地盯了少顷，才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
忘记在红茶里加奶，所以看上去很像咖啡渍。
……Deadly Chaser很喜欢咖啡。
对于除了作战计划外一向极有生活规律、又热爱甜食的Iron Paladin来说，咖啡的确是相当不健康的饮品，但这却是Deadly Chaser难得会在自己认为并不合适的时候还坚持喜欢的某样事物。虽然对方的确听从了自己的话，很少喝，不过却并不是完全不沾。Iron Paladin有一次抢在刚刚泡好咖啡的时候凑过去尝了一口——比较苦，那个人只喜欢很少的糖。
当时皱着脸拼命找水的自己，似乎令Deadly Chaser“噗”的笑了出来。
真是太过分了！非常的、非常的……
……就像现在一样。
应该是……憎恶着的。Iron Paladin时常困惑地这么思考着，不过实际上，Deadly Chaser的事情几乎只令他感到了无边无际的痛苦。比起幼年面对着被魔族侵蚀心智的父亲时，仍旧怀抱着坚定信念的时刻；Deadly Chaser的死亡却几乎彻底击垮了他所有的坚强，连面对魔族的愤怒也无法升腾……不过即使如此，他也丝毫没有考虑过与Deadly Chaser一同死亡的想法。
还未能带回来父亲，Deadly Chaser也不会允许自己这样做。
——连同大家的意志消灭魔族，这是必须要完成的事情。
走在山路上的Iron Paladin拉扯了一下蒙住脸颊的围巾，初春的天气也只是比冰雪消融的严冬好上几分而已。山林间的清新湿润与空旷视野填充了Iron Paladin的思维，首都哈梅尔附近的郊区，人烟稀少，正是Iron Paladin为Deadly Chaser选择的坟墓。这里埋藏着他们最无忧无虑的时光，夏天树林葱郁，使荫蔽迷漫；冬天雪花纷落，将山野裹藏。
「Deadly Chaser.
哈梅尔的骑士，长眠于此。」
指尖抚摸着石碑上凹凸不平的刻痕，即使是现在触碰到它们的时候，Iron Paladin也依旧觉得如坠冰窟，却又带着某种极为诡异的安心感——这种想法比起初次见到碑文的时候真是好得太多了。当时的自己大概花了差不多十多分钟，才让思维从那种仿佛不认识字的恍惚状态中脱出，怔愣在了原地。直至朦胧的细雨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淋得湿透，才得以从彻骨的冷意中回过了神。
“红着眼圈来见你的我……太没出息了，对吧。”
山谷间窸窣作响的风，飘扬起少年长及腰间的金发。
只是，低沉而喑哑的话语，在少年抬起头时便令人不由怀疑只是错觉而已——面带着灿烂而开心的笑容，Iron Paladin像是回家一般半蹲在了石碑前，以熟稔的语气说道：“我带了茶具哦，今天想起来你很久没有尝过我泡的茶了……虽然我今天也带了你喜欢的咖啡，不过完全没有让你喝的想法——红茶换给你，我来喝咖啡。唔，就这么决定了！”
将一块方糖融入了冒着香气的咖啡中，少年唇角微抿。
“……Cheers.”
随着有些哽咽的话音落下，两个杯子被同一个主人举起，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
好苦。
喉咙里灌下的苦涩令吃惯了甜食的味蕾极为不适，连眉头都皱在了一起。即使如此，Iron Paladin依旧将咖啡一饮而尽。他缄默许久，才抱怨地叹了口气：“咖啡只加一颗糖真的不好喝，我明明说过很多次对身体不好的。我还是最喜欢喝红茶了，依旧喜欢加奶的口味。你啊，总是在我加奶的时候出现某种微妙的表情呢。不要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嘛，真的很好喝哦？——虽然你也没有机会再尝试了……”
要微笑。
温柔的声音在说到最后时化为了有心无力的消沉，Iron Paladin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口，但喉咙却仿佛被什么东西淤堵起来一般，连无意义的拟声词都无法道出，原本还能算是往日的笑容变得愈发勉强。掺杂着奶香的红茶随着Iron Paladin抬手的动作而浇灌在墓碑上，逐渐填满了那些铭刻着什么字文的沟槽，将它们变得混沌不清起来。明亮的光线照耀着水渍，被镀上一层明亮的光泽，顺延着石碑滑落在地上的泥土和绿草中。
“Deadly Chaser……那个地方。一定，很冷的吧。”
喝杯红茶，大概会暖和一点哦。
呢喃着无法掩饰地流下眼泪的少年，逐渐被莫名的困意席卷。
他一脸安心地依靠在石碑的侧面，阖上双眸，沉沉睡去。
意识在入眠的前的那一刻，自黑暗而混沌的世界，似乎传来了那句一如既往的话。
「晚安，Iron Paladin。」
轻柔的风中糅杂着阳光的暖意，抚平了身体的痛楚，照耀着少年的梦。
所有的一切，都他们小时候一样。
——犹如。
End.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ELS]DC×I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