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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濛濛细雨，岸柳垂堤，半月牙的石拱桥沉默的与河中倒影相伴千年岁月。一抹淡青色的身影缓缓走上桥阶，皓腕纤直而指骨有力的手轻握伞柄，素色伞面上寥寥几笔，不大的几片墨绿荷叶浮于河面，间或露出一朵粉白荷苞，遥遥而立，素雅纯净。
走至桥上，伞面微斜顿住，露出一双古井无波的墨眼，稍稍抬眼仿佛无数流光溢彩在眸中闪过，眨眼间又恢复波澜不惊的浓墨般神色，远处如烟如雾的雨丝遮天幕地，氤氲水乡，青墙黛瓦犹如一幅水墨画，朦胧中透着几分妖异。河水涟漪阵阵，伞面继续前行，在这烟笼寒水的浓厚清晨里却显得异样孤寂，青衫隐没人群里，早市才刚刚热闹起来。
一抹身影匆匆跑进小巷里，进入后门，又快步奔向药房，将手中一个个包好的药包放进药柜子里，手脚麻利的生火，打开其中一个药包把药全倒进右手旁早已备好的药罐子里，加水熬药。抹了把脸，继而拿起放在稍远地方的大蒲扇轻轻对着药罐子扇，时下已是三月，虽已入春，却仍有些寒意，少年却穿着单薄的粗布麻衣，许是靠着火的缘故，脸上略有薄汗。看着药快熬好了，连忙拿出青花小碗，将药徐徐倒入。
这时一个小丫头跑进来，“子兮，子兮，小少爷的药熬好了没？”清脆的声音带着欢快。少年回过头对着翠儿点了点头，示意看手中的碗。翠儿笑弯了一双眉眼，“子兮快跟我来吧。”晨曦微光穿过雕刻精致的绛色花窗倾洒在红木廊柱上，翠儿领着子兮快步经过抄手游廊，穿过八角昔时亭，走过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道，这才缓住脚步，梅花掩映间已然能看见紧闭的屋门。走至门前，隐约听见里面传来的咳嗽声。
翠儿故意用力走了两步而后轻轻敲了三下门，“小少爷，这个时辰该喝药了。”
“进来吧。咳咳……咳咳”
小心的推开门，在子兮进来后又立马关上，屋内的炭火将屋子烘的暖烘烘的。两人连忙走到床边，翠儿服侍小少爷能舒服的半倚靠在床柱上，仔细掖好被子，这才侧身让子兮上前。
屋里只听见细微的吞咽声，不多时子兮手里捧着个空碗。翠儿递上床边早已备好漱口水让少爷冲淡嘴里的苦味，再递上手帕擦拭。
“小少爷是现在起床还是再睡一会儿，前会儿还是小雨，现在太阳都出来了。看天儿今天会很晴朗呢。”翠儿微微笑着说道。
“不忙。翠儿，来新面孔了么。”温和的声音微带着嘶哑，一双丹凤眼在低头的少年身上不经意的扫过，“走上前来，抬起头给我瞧瞧。”没有起伏的一句话让翠儿微松了口气。
完全是个少年，还未长开，略微圆润的脸很普通，但是却意外的有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清澈纯粹，是一种未经尘世仿佛又带着点悟性，身板挺得很直，单薄的衣服仍稍显宽身。很普通却也很好。
“怎么，进来的时候，翠儿没教你么。”仍是平淡的声音。
“回小少爷，他叫子兮，12岁，签的是3年契。不过天生是哑巴，所以……子兮手脚麻利，干活勤快，这几天的药都是子兮熬的呢。我想多看看几天，所以现在才带来见小少爷，是奴婢的不是。”翠儿略带心疼的回答。
“天生就哑了……可惜。行了，说了这么多话也没睡意了，”微顿了下“就进来这么一个么？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服侍我起身吧。”
翠儿笑弯了好看的眉眼,“是，小少爷。”
“小少爷，京城来信说老爷夫人和大少爷半个月前就已出发，后天下午就到。我已经拟好具体事项，单子等小少爷吃完早饭就呈上来。小少爷……”
“恩，子兮在我身边服侍吧，你也退下吧。”
“是。”
随着轻轻的关门声落，屋里又响起了“咳咳”的咳嗽声。
清晨，天灰蒙蒙的，徐家以小少爷为头，站在大门外，静候。不多时，三辆大马车后跟着五辆装载马车不疾不徐的在街上由远及近，人们纷纷停下脚步观望。
“这是谁的马车？”
“谁知道呢。看方向是往青石路去。”
“青石路！那可是有钱有权的人居住的，你没看错吧！”
“看这架势，看到那马车没，里面能坐下三个大块头你呢。”
“可是没见过啊，消息都没有。那边还有家是叫什么来着……徐家？”
“不会吧，听说是个不受待见的小儿子住着，看是要……荒废了。”
“瞎说什么，走走走，还买不买菜，闲吃萝卜淡操心。”
徐家门外，马车都已到了。
车帘拉开，下车的是一位美貌妇女，玉指轻抬，立时就有位眉目俊挺的男子上前扶住，凤目微闭走到自己的小儿子身前，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后，张开双手向前扑，抱住！
“臭小子，看见娘都不叫了！你看看自己，都瘦了，比娘都瘦了！这么冷的天，也不多穿点。”徐家夫人毫不意外的看见一脸无奈的脸，“什么表情，娘好不容易来见你，都……”顿住。
“娘。”微微靠在娘的肩上，“我很高兴。”
“这才乖。”放开手，徐夫人站在一旁。
看着面前严肃沉静的中年男子，微不可闻叹了声，“爹。”
“鸿儿。”
“大哥”面向刚刚扶着娘的男子，微微点头。
“好久不见了，小鸿。”看着比自己小三岁的弟弟，眼神微沉。
“好了，大家快进去吧，杵在门口作甚。”徐夫人嗔了自家老爷一眼。
徐家的大门又紧紧的阖上。
等大家都已落座，徐夫人刚想起身去拉小儿子时，“噗噔”一声，小儿子跪在了二老的面前。
“你这是……”大哥起身要扶。
“爹，娘，孩儿不孝，不能时常在二老身边服侍陪伴，还要劳烦大家来看我。爹，娘，孩儿不怨，能见到你们已是……十分高兴。”不似平淡的声音，带着轻微颤抖。
徐夫人眼眶已泛红，徐老爷握着座椅的大手青经暴起。
“爹，请喝茶。”从翠儿手里接过刚泡好的茶，敬上。
“娘，请喝茶。”
“大哥，请喝茶。”走到大哥面前，心里一阵难受，“爹娘拜托大哥照顾那么多年，鸿儿自愧。”
“他们是我们的爹娘，有我在。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我们难得回来，就是来听你的自责的？我和容儿还得处理些事情，午饭过后再来考考你，不要以为这些年一个人就可以放肆了。”微微示意夫人后，便带着大儿子起身往书房去了。
“到这儿都不消停，走，鸿儿，带娘去院子里逛逛。”
“一晃眼你都这么大了，娘都抱不动你了。娘看你穿的料子都太素了，偏冷。所以这次特地做了几件亮色的，不准嫌弃！你看你，脸上都没肉了，得好好补补，我……”话语顿住，徐鸿朝着娘的目光看去，原来是子兮端着碗，站在几十步外。
“娘，这是子兮，最近起居都是他来服侍，他天生……就哑了。”招手让他过来，把药喝掉。“只是最近有点受寒，翠儿忙不过来，就让他来做了。”
徐夫人微微“嗯”了声，“有些事你自己当心就好，娘还是信得过你的眼光。翠儿那丫头是活泼了些，却很懂事。”
“瞧我，刚刚说到哪了，对了，娘最近看了些书画，觉得还不错，你看看……”示意子兮退下后，徐鸿不时应声附和，身边有人陪伴真的很温暖。
书房里，阳光照射进来，空气中漂浮着的浮尘不时起落。
“爹，你也看到了，鸿儿是长的越来越像了。”徐容缓缓开口道，仿佛惊动了浮尘，混乱的快速舞动起来，可渐渐又慢下来，在新的的轨道上不时的起落。
“爹，我们不能藏着鸿儿一辈子！”
“那个时候，她最疼爱的就是你。从小就依着你，顺着你，却不怎么亲近鸿儿。大家都没在意，毕竟喜欢也分多少，何况你母亲也只是神似，性格上又差了很多，因此不仔细也就看不出来什么了。却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徐家当家人徐峥嵘叹了口气，“谁也没有注意到的事情，因此，理所当然的，鸿儿也就甚少进宫了。”
“爹……”
“能藏多久就要藏多久，他也是我的儿子！现在的情况是越来越紧张了，容儿，大家只是都在熬罢了。7岁那年鸿儿生了一场大病，她来看望过后，眉目间流露出的微微厌恶又带着不忍的神色，你母亲才真正察觉。7年了，整整7年！自她走后，最难过的是你母亲，她要承受什么样的心理，两边都是你母亲至亲至爱的人！”
“爹，每次我都想不跟着你们一起过来。有些事我已经忘了，可是……我……”
“容儿，要忍着！取名容字就是希望你什么，你要明白！我不希望你掺杂着其他的感情和眼光去看你弟弟，听到没有！”徐峥嵘严厉的目光让徐荣一瞬间清醒了。
“是，爹，孩儿明白了。”太过长久的压抑，终究再面对的时候感到慌乱了。
10年前，也是在这个书房里，7岁大的容儿在教四岁大的小包子鸿儿认字，徐峥嵘在旁边听着。
“这是容字”徐荣指着容，“我的名字就是徐容，这个容。”
“容！”奶声奶气的声音还夹杂着喜悦骄傲，“容！”小小年纪就知道会讨人喜欢，喊得哥哥字也不教了，又带着小包子出去玩了。
徐峥嵘看着下面的那个鸿字，眼神温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