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年》飘舞的紫色雪

47、绝望，希望

　　刺耳的警笛声响起，红色的警示灯亮起，全船戒严。

　　杰克慌不择路地逃窜着，沿路又射杀了好几名拦路的船员，从军官身上抢来的枪很快射没了子弹成了废物，眼下他手无寸铁又有伤在身，简直腹背受敌。越来越多的追兵在逼近，杰克累得气喘吁吁，心底不仅涌起一阵绝望，难道老天真的要让他命丧于此？

　　走投无路之际，一只暗处伸出的手突然将杰克拽进了隐蔽的阁道。

　　回过头，那张熟悉的倾国倾城的容颜近在咫尺。一身黑衣的花离朔面无表情地放开杰克，听一群人的脚步声从外头经过之后，他缓缓道，“他们走了。”

　　杰克这才如获大赦地长吁一口气，只觉得背心被冷汗湿了个透。

　　“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可真狼狈。”花离朔讥讽道。

　　“我也没想到那个夏宇轩会这么难缠，真是大意了。”杰克咬牙切齿道，瞪了旁边看戏般淡定自若的花离朔一眼，“别在那里说风凉话，你跟我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要是被他们逮到，你也跑不了。刚才在会场杀人逃逸的黑衣人，可不是我。”

　　“所以？”花离朔慢条斯理地反问。

　　“帮我。我最了解你，凡事不可能不给自己留下后路。”杰克道。

　　“是么。”花离朔笑了，笑容却是幽幽的。

　　啪——

　　被消音器处理过的枪声，连带子弹穿透皮肉交叠在一起的沉闷声响。

　　杰克骤然睁大了眼睛，缓慢地低头，看着胸前逐渐扩大的血洞。

　　他身子一歪，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

　　“看起来，你还是不足够了解我。”

　　花离朔面无表情地收了枪，居高临下地看着濒死的杰克，“我救你，不过是想亲手杀你罢了。我记得你总喜欢拿掌管生杀予夺的‘神’来自居，可惜，‘神’也是会被杀死的。所以你成不了‘神’，只是那些在你眼里‘愚蠢的人类’中的一员。”

　　“你，不想复仇了么？”杰克咬牙道。

　　“曾经想，很想，那几乎是我活着全部的意义。但现在，我累了。当一个人忘了他为什么要做一件事的时候，那件事对他而言，已经无足轻重了。作为易容世家最后的继承者，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戴着别人的面具，为别人而活着。我曾经也以为，你是最了解我的，那种被别人当作怪物畏惧和厌弃的痛苦，只有同类才会了解同类。”

　　“可我发现，我跟你，并不是同类。”花离朔说。

　　“哈，哈哈……”杰克笑起来，笑容却多了几分自嘲，“你果然叛变了。”

　　“当你有机会去做一个正常的人，就不会再想成为怪物。”

　　“我以为，你早已经对这个世界绝望了。”杰克喃喃道。

　　“本来就没有希望，何来绝望？”花离朔反问。

　　“你错了。一个真正绝望的人，哪怕希望就在身边，他也看不到。可是你，看到了……好，很好……人终有一死，这个结局，我很满意……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要杀我，我还是觉得，由你，来送我最后一程……感觉……真不错……哈……哈……”

　　杰克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脸上还带着诡谲的、让人匪夷所思的笑容。

　　而花离朔，却笑不出来了。

　　他一言不发地看着死去的杰克，良久，他喃喃低语，“我该让你真正绝望的。这样，你就不会在我身上看到什么希望的东西了。”

　　花离朔转身，将手里的枪丢给身后之人，“有什么问题想问我么？”

　　“本来有很多，现在没必要了。”夏宇轩说，将枪抛还给了花离朔，“亲手埋葬过去，是需要有勇气和觉悟的。那意味着你不可能再做回过去的自己，无法后悔，也无法再回头。人活在这世上，总要有点希望，才有盼头。哪怕这希望很虚无很飘渺，人就是靠着这一点来活着。在刚刚你开枪的刹那，过去的‘花离朔’已经死了，我没必要再杀死他一次。”

　　“是么。”花离朔苦笑。

　　“而且，我觉得比起我，你有更多的话要对另一个人说。”

　　花离朔一怔，这才注意到旁边站着的听到了他们所有对话的人。

　　“楚烨……你，我不是……”

　　一向伶牙利齿的花离朔发现，他居然也会有慌乱到语无伦次的时候。

　　懒得去管这两人要怎么解决“私人恩怨”，夏宇轩扭头走了。

　　独自来到甲板上，微凉的海风吹拂起耳边的发丝。夏宇轩倚靠着栏杆，静静看着月光照耀下的海面。这个充满了杀戮与别离的无眠之夜，奇迹般地随着罪魁祸首的死亡而落下了帷幕。可这久违的平静，带来的却并非劫后重生的喜悦，而是无法舒缓的压抑与沉重。

　　死去的人已经不在了，不管他生前是战功赫赫的军官，是欠下千百条人命的杀人魔，还是默默无闻的连名字都不被知晓的路人。时间会冲刷掉他们在这个世间存在过的痕迹，也许开头刻骨铭心，轰动一时，但终究会随着岁月的流逝，渐渐地淡去了。

　　可活着的人，还是得照样活下去。

　　突然想起他刚刚对花离朔说的那番话，“人活在这世上，总要有点希望，才有盼头。”

　　对花离朔而言，他已经找到了活着的“希望”，那么自己呢？

　　一阵海风吹过，夏宇轩下意识地拢了拢双臂。

　　……有点冷呢。

　　“是嫌自己伤得不够重，不去看医生，跑来甲板上吹冷风？”

　　一件还残留着体温的大衣披在了夏宇轩肩头，泛着一股熟悉的烟草气味。男人的声音在夏宇轩耳后响起，带着几分霸道，几分戏谑，和几分不易被人察觉的温柔。

　　回过头，莫君黎站在他的身后，宛如天生的帝王，光芒耀眼。

　　是梦，还是醒，已经不想再去分辨了……

　　大概亲眼见证了那么多生离死别，竟突然不想再躲他了。起码他们都还活着，没有被生死阴阳两隔，又为什么要固执地不肯相见？有时候，希望或许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虚无缥缈，它一直都在身边，只需要一个回眸、一个转身，便看到了。

　　“我就是乐意你能把我怎样？还是莫大总裁你嫌自己的艳齤遇不够多，不去陪美女，偏要跑来甲板上陪我一起吹冷风？”夏宇轩反唇相讥，身体却情不自禁地贪恋久违的温暖而没有甩开莫君黎披在自己肩上的外衣。

　　“呵，你还是老样子，夏。”

　　莫君黎笑了，伸手把夏宇轩揽到跟前，掰过他的脸细细地端详着。

　　“是你吧。”莫君黎说，深深注视着夏宇轩的眼眸，“在你失踪的这些日子里，从来都没有离开我的左右。总是默默在背后注视我、守护我的那个人，是你吧？全都是你吧？”

　　夏宇轩别开了脸，没吭声。

　　“夏……”

　　“我不认识你。”夏宇轩挥手把莫君黎推开，扭头便走。

　　“是么？可船马上就要靠岸了，到时候如果我也跟警齤察说‘我不认识你’，你，还有那边那两个一起偷渡上船的家伙，会不会被当作杰克的同犯被抓起来审问个十天半月的。”

　　“……”

　　走到一半的夏宇轩又折返回来，瞪着有恃无恐的莫君黎，“你敢！”

　　“现在认识我了？”莫君黎不依不饶。

　　“认识你又怎么样？你这个阴险、狡诈、卑鄙、无齤耻的——唔……走开不准亲我！都说了……唔……莫君黎！你他妈的……还亲……！嗯……啊……”气势汹汹的叫嚣淹没在一片意味不明的喘齤息和呻齤吟里，幸好这个时间没有人在甲板上游荡，不然非要大跌眼镜不可。

　　之后便是，夏宇轩一脸不情愿地跟在莫君黎后头回了客舱。

　　一路上莫君黎都拉着夏宇轩，好像生怕他会跑了似的。夏宇轩觉得别扭想要把手拽回来，刚抽回一点点立马被莫君黎察觉，扯回去抓得死死的。两人在底下你拉我扯地暗斗了几个回合，夏宇轩泄气了，半推半就地依着莫君黎拉着自己走了。

　　而莫君黎的心情变的大好，连走路的步伐都轻快了许多。让夏宇轩心里老大的不服气，哼，真不该这么快就原谅这个混蛋，看他那得瑟的熊样！有什么好炫耀的！

　　“心里说我坏话脸上别表露的那么明显。”莫君黎拿手一戳夏宇轩的脑门。

　　“你怎么知道的……”夏宇轩揉揉被戳红的额头小声嘀咕。

　　“本来不知道，现在知道了。”莫君黎眉毛一挑，老奸巨猾的神情让夏宇轩意识到自己中计了。才想抵赖，下巴被莫君黎捏住掰过来坏笑道，“行嘛，离家出走了半年，别的没学好，胆子倒是变大了。不接我电话，不跟我联系，躲着我，跟我对着干，还背后说我坏话。”

　　“我愿意，怎么着吧？”夏宇轩啪的拍掉莫君黎的手。

　　“看看看，又跟我对上了。”莫君黎挖苦他道，刚一伸手，又被夏宇轩打掉。

　　自讨没趣的莫大总裁只得悻悻地垂下手，讨好地放软了口气，“别气了，都气这么久了还没气够？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不让人省心，哪有像你这种赌气的，害我白白担心了这么久，就算扯平了怎么样？”

　　“……哼。”夏宇轩扭开头。

　　“没有下一次了，夏。”莫君黎说，骤然严肃的口吻不带丝毫的戏谑与玩笑，“随随便便闹失踪，这一点都不好玩。你该庆幸你及时回来了，没让我采取什么极端的方式去找你。我保证下一次要是这种事再发生，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那你也得向我保证，没有下一次了！”夏宇轩高声道。

　　“好，没有了。”莫君黎拍拍夏宇轩的脸蛋，有些无奈道，“实话说，被你这么一闹我也是受够了。习惯了有你在身边陪着，突然没有了还真有点不习惯。”

　　“这种漂亮话还是留着去哄女人吧。”夏宇轩丢给莫君黎一个大大的白眼，心里面却很是受用，黑着的脸色也松懈下来，“不过……嗯，那什么，劳资大人有大量，就原谅你这一次吧！你呢，要道歉也拿出点诚意来，先给我把住院的医疗费报销了再说。”

　　“去我家，费用全免。”莫君黎说，口气怎么听怎么不像在开玩笑。

　　“谁要去你家，我又不是没地方住。”

　　“是么？”莫君黎挑挑眉，声音有点阴阳怪气，“你最近在外头混的挺风生水起嘛。跟你一起偷渡上船来的那两个家伙是什么人？跟你什么关系？”

　　“要你管！”咄咄逼人的口吻听得夏宇轩不爽，有意气莫君黎道，“我又不喜欢女人，在外面勾搭几个美男怎么了，长的又不比你差。天涯何处无芳草，我非要吊死在你这一棵树上？别告诉我你吃醋了啊……哇——莫君黎！你突然抽什么风？！”

　　胳膊猛地被拽了一把，痛得夏宇轩龇牙咧嘴，还好不是受伤的那一边。

　　“他们跟你有什么关系我管不着。但你，我管定了。”

　　眼前的男人骤然暴涨的威压感让夏宇轩没了底气，他没想到莫君黎居然经不起开这种玩笑。肩膀上的伤现在火烧火燎的疼他不想浪费力气跟莫君黎硬碰硬，口气不由地软了下来，“我开玩笑的，他们是我新结识的朋友，在外面一起租了间房子……”

　　“同居？”莫君黎的眉头皱的更厉害。

　　“是在一起住……你，你你——做什么？”

　　夏宇轩被莫君黎突然抱了起来，手脚扑腾着，又怕失去平衡摔下去不得不用没受伤的那只手环住莫君黎的脖子。没想到自己一个大男人竟然能被莫君黎轻而易举地抱起来，姿势还这么的……暧昧。夏宇轩又羞又恼地捶了莫君黎两拳，软绵绵的不痛不痒。

　　“放我下来！你没听到么，放我……”

　　“闭嘴，今晚去我家！”莫君黎一语堵住了夏宇轩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