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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莫测居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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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地顺利,或者说秦公子对子嗣的重视程度出乎意料,打着“除妖”的幌子,一行人在秦府住下。
秦公子如此轻信外人真是……唐霓默默腹诽,想到越轩阴沉的脸色时又颇有些幸灾乐祸。
但婚宴中又的确有异常,唐霓在房中踱来踱去,线索在眼前乱糟糟成一团,想了半日,她转身研墨铺纸,将已知线索一条条列下。
第一条,如夫人摔倒绝不是意外,旁人或许看不分明,但她是站在了视角最好的位置,清清楚楚地看到如夫人每一步都踏得极为稳当,地上并无能绊住人的东西,裙摆也妥妥帖帖长短正好,更何况纱制盖头不影响视物,无论如何也不该自行摔倒。
第二条,如夫人摔倒刹那,软垫与蒲团瞬间的移动,没有偏开一分一毫正巧垫在她腹部护住胎儿,若说这不过巧合,那她倒下时莫名的减速,根本非寻常人力能做到。
第三条,便是那突兀的狂风,阳光明媚的,这种阴恻恻大风来得太巧也太没道理。
第四条,最后屋顶上的阴云。最后那朵乌云出现得太过蹊跷,自古以来天现异象不是君王薄德就是王朝更迭,若是因一座宅中有捣乱的小妖就以异象示警,那恐怕天天都是异象处处都有异象,钦天监也别想好好干活了。
第一条与第三条,可以推测是一人所为,但第二条就未必。若是不同的人,他们几人中只有韩若非与苍陌是玄门中人有这个能力出手,但他们似乎都没有干预,莫非在场还有其他高人?若有,为何除了韩若非并没有人站出来?莫非是大隐隐于市的高人?又或者,是另一个妖?若是同一人,先推如夫人再救她是意欲何为?难道是如九嶷陆家遇上的那个宁敷一样,做着好玩的?
思考是个费神的事,推演了半日,唐霓眼皮发沉,莫名困倦起来。
屋顶上,有两人并肩而立,一宽袍广袖,衣锦风流,一青白二色道袍,装束简单。
“你这是做什么?”
指尖光华敛去,韩若非道:“一个昏睡咒而已,大晚上的,屋顶上有响动可不算什么常事。”
“怕吓着她?”越轩扬眉,“你倒是很周全。”
韩若非一笑,错开他目光:“免得她大喊大叫,徒添麻烦罢了。”
越轩点头:“也好,我们就可以放心聊。”
又近十五,月在中天寸寸清寒,月色所及之处,整个秦宅平静沉默,像是暗流之上,掩盖了一切的如镜湖面。
二人看了一会,越轩道:“不管是真是假,我只给你五日时间。”
韩若非俯瞰脚下厢房院落,看也不看他:“不够。”
越轩沉声:“如你所说,不过一个小妖,你身为齐云山高阶弟子,五日还不够?”
“捉妖也需看时机。”韩若非晃亮一张符,符咒无风自起,悠悠然消解在空中化作星星光点,自行散落到秦府院落,“如四哥看来,这秦府有何不同?”
“我不通仙妖之事。”
韩若非眯起眼,喃喃道:“小妖的确是小妖,只是十分狡猾,且与这秦府关系不浅,我虽知它躲藏于府中,却找不出究竟躲在哪处——或者说,它化成了哪一个。”
“你若寻不出来就先与我回京。”虽说秦府属越王辖地,若是有妖魔捣乱之事传出去也是个麻烦,但若与韩若非回京相冲突,自然是回京更重要,在这方面越轩从来拿捏得清楚,“留几个人暗中注意着,传信给齐云山就是。”
“旁观却不出手。”韩若非摇头,“四哥认为我是这样的人?”
“你自然不是。”越轩转向他,目光有些复杂,“……也罢,四哥自然是信你的。”
“七日。”韩若非微微垂了首,低低道,“至多七日,必有决断。”
进入大雪,空气凉得几乎要凝出霜来,尤其是晨间漫步,每一分彻骨清冷都在往面孔扑。这样的天气最是容易受风寒,平时体弱之人更应注意调养,忌疲累,忌受寒,忌少眠。
“阿嚏!”
唐霓眼眶红红,对着梳妆镜一脸哀怨。
连日来的星夜兼程,连日来的舟车劳顿,为了不被越轩小瞧她绷着全身精神,即便全身散架也不愿提一句,一朝松懈,忽然就病来如山倒。
在陌生人家中做客病倒,这实在是……比包袱还累赘啊。唐霓在心底叹气。
“唐姑娘。”
女客身体有恙,自然是主母前去慰问的。唐霓垂头丧气地开了门,一手挡住浮肿的双眼:“抱歉夫人,唐霓身子不争气,给你们添麻烦了。”
“唐姑娘客气什么。”秦夫人粲然一笑,满室春光,“我们还指望着姑娘的朋友捉妖呢。我与姑娘似乎年龄相仿,不如做个朋友?我叫青媚。”青媚,人如其名,天生妩媚,自带艳色。
秦夫人的热情让唐霓很是意外,昏昏沉沉的脑袋少了平时的敏锐触觉,虽依稀觉得怪异,却还是被那笑容的惊艳与病中抚慰的感动压制过去,迷迷糊糊地接了话:“我叫唐霓。”
“我叫你阿霓好不好?”青媚亲切地挽住她,弯弯眉眼带着几分孩子气。
唐霓被她眼角眉梢万千春风晃得晕晕乎乎,好感铺天盖地而来,再不记得婚礼上秦家正房夫人的隐忍委屈,眼前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拨云见日一扫阴霾:“你……好像跟昨日不太一样……”
短短一瞬受伤神情,青媚神情很快明朗:“相公说了,才不喜欢她!”
唐霓斟酌词句:“对不起,我本不该妄议你的家事……”
青媚摇摇头:“没关系,反正我一直想找人说说,可是丫鬟们会告诉老夫人,老夫人也不大喜欢我……”
唐霓奇了:“老夫人为什么不喜欢你?你生得美,听说也是大家出身,门当户对啊。”
青媚黯然,羽睫一垂恍若昏昏月色下,缕缕流云映在白梅的丝丝阴影:“我嫁进来之前老夫人就嫌我长得太漂亮,不像是会持家的,后来又嫌我不能生孩子……”
唐霓皱眉:“长得漂亮也是错么……”
青媚如遇知己,使劲点头:“对啊,我真是不明白,她不是还夸我狐媚子么,为什么还要生气?”
“狐媚子?”唐霓神情古怪,得要什么思维才会认为这是在夸啊……
“狐狸机灵又漂亮,难道不是夸我么?”青媚支着下巴歪头,“我问过相公,相公只是笑,丫鬟们也都不肯告诉我……”
唐霓摸摸鬓发:“唔,我们这的风俗,说一个姑娘狐狸,是觉得她举止不够妥当稳重,略嫌轻浮的。”
“那她们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青媚委屈,“告诉我,我会改呀。”
大约是风寒加重,唐霓觉得头有些隐隐地疼:“你该跟秦公子好好说说。”
青媚认真点点头:“你们这的人太麻烦了,就不能直接些说嘛。还是你好,不像别人只会暗地里笑我……其实我都知道。”
唐霓注意到她话里的意思:“我朝虽然疆域广大,各地的习惯还是相去不远的,莫不是你家乡在西域或者南疆?”
“差不多,反正不是中原。”青媚含糊道。
唐霓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却一时想不起来:“你一人来中原?”
“啊……”青媚转转眼睛,“我是偷跑出来的。你看我光顾着说话,你的药都凉了。”
唐霓捧着药,水汽晕上脸颊:“其实你不必亲自端来的,多谢。”
“别这么客气。”青媚一双秋水瞳亮闪闪,看得人心都要化成丝缎,“婚礼上我都看到了,只有你在为我难过,我也很喜欢你的。”
唐霓红了脸:“谢……谢谢。”
看着她一口口把药喝完,青媚凑近她,媚眼如丝:“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个韩若非是什么人呀?”
唐霓有问必答:“韩若非?他是齐云山高阶弟子,白羽真人唯一的徒弟,还是五……”
“啊……”青媚倒吸口气,“是齐云山的啊……我还当他是用障眼法坑蒙拐骗的臭道士呢……糟了……”
唐霓神情有一点茫然:“他很厉害,在九嶷的时候就捉过一个镇宅童子。”
青媚脸色凝重起来:“爹爹说镇宅童子是隐藏力最强的呢,他居然能捉住……那他在秦府有发现什么么?”
唐霓机械地摇摇头:“还没有。”
“哼……”青媚撅起嘴,“我才不怕,再厉害也不过一个几十年的凡人,看我怎么收拾他……”
唐霓木然。
青媚想起什么:“那他身边那个白衣小哥呢?”
“那是苍陌,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唐霓老老实实答,“但他好像比韩若非更厉害。”
青媚发愁:“两个麻烦啊……这该怎么对付。”
“苍陌喜欢各地美食。”唐霓一股脑地往外倒情报,“若与他成了朋友,他会一心维护。”
青媚眼睛发亮:“美食啊……这个好办!我要是给他送好多好多美食,他会愿意跟我做朋友么?”
唐霓点头。
青媚面有喜色,扬手在唐霓面上抚过:“你喝完药我就走了,记住了?”
唐霓缓缓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