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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今宵剩把银釭照 犹恐相逢是梦中 ...


  •   建元十一年,璟国边陲之地。
      车轮碾过雪地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由远及近,声声入心。
      一辆华贵马车行至两座巍峨雪山前,缓缓停住。驾车的少年小心掀开厚重避风的帘子,见马车中人正在昏暗光线下编修书稿,有些不满地唤了一声:“首辅,你说的地方到了。”
      马车里的人闻声抬头,帘子外的昏黄光线透了进来,照在那张清俊显贵的脸上,让人生了些亲近之意。他放下手里的书稿,把半遮的帘子掀起,顺手拍了拍少年的头:“我何时教你用这样的语气和人说话了?”
      少年顾不得听他教训,只急着去拿放在里面的狐裘披在那文士身上,嘴里应道:“是,弟子错了,下回不敢了。”
      青年文士知他这徒弟的性子,也不再说什么,下了车,望着两山间那一处寂凉山岬,有片刻茫然。待到听见背后弟子也下了车的声响,醒神回身道:“回风,你再此等候即可。”
      穆回风闻言惊了一跳,连忙道:“我怎么可能让首辅您一个人上去,我甚至连岬上之人姓甚名谁都不清楚!”
      文士轻叹道:“听你这话,真不知究竟谁是师谁是徒。那岬上之人不喜与生人接触,若你随我同去,只怕这一趟才真是白跑了。”
      穆回风咬牙,半天冒出一句话:“那个人真是惹我厌!”

      申奂之在山脚下费了不少精力安抚好他那敬师如命的弟子,拒绝了穆回风递给他的袄子,再拒绝了对方递给他的暖手炉,终于可以往岬上去了。
      申奂之对着眼前的天然阻碍,喃喃道:“你倒是会挑地方,是怕我动不动就来麻烦你吗……”
      对着雪山,即便是一国首辅,也只有一步一步慢慢登上去。
      申奂之并不精于武艺,没有内力加持,手指早已僵硬如冰,双脚不由开始轻颤,只身上的狐裘能略微提供一些热度。
      他想到那人便在岬上,便觉得无论此行目的是否能达成,能见上一面,总是好的。因此脚步不停,虽慢,但总能到的。哪知这边陲之地的夜晚来得格外早,行了未及二分之一的路程,已是体力不支,夜色迷蒙间,一脚踩空,就这么往下迭出了好一段路。半边脸颊被雪刺得生疼,头上那支穆回风在他生辰时亲手制的玉簪也不知道遗失到了哪去,申奂之踉跄着起身欲寻,却只觉天地颠倒,就这么昏了过去。

      在其陷入昏迷后不久,有沉稳的脚步声渐渐靠近。
      来者白发如狂,身姿冷俊,面容因长久隐世于雪山中而偏白,却是少见的俊美。
      他扶着右腰的古剑,停步于倒落在地的人前三步,眼里七分冷淡三分不耐,瞥见昏迷之人发白的唇,眉头皱起,终是上前将人抱起,回身往住所前行。

      申奂之是被一阵酒香唤醒的。刚清醒的身体不听使唤,只略微一动,便差点失衡掉下床。不对,不是床……申奂之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是躺在长石凳上的,身上也只覆着一条薄毯。
      这种毫不体贴病人的做法……是他。

      “不要动。”
      申奂之循声望去,那人独坐屋顶,身披一件墨色大氅,手握酒壶,月下的容颜越发冷俊,与从前并无不同。他恍惚间竟觉得那人一直与世隔绝,不沾尘俗,这般不被岁月滋扰,即使与自己永远背道而驰,也是好的。

      申奂之欲起身,却听那人又开口:“我说过,不要动。”
      他正想开口道自己已无大碍,却瞄见凳下满是红艳。
      这种形状和气味……竟是九凌花!
      植物多畏寒,九凌花却不然,只在极寒之地才生长,在气候总体温和的璟国难以得见,又因栽种方法极其苛刻,即使在严寒之处也未必能存活。没成想真教他折腾出来了……
      哈,当真是情深至极,便无所不能了么。
      申奂之垂下眼眸,敛去眼底波澜,小心地选好落脚之处,动作极轻,仿佛怕对方以为他非是惜花之人。
      那人在屋顶冷眼看着,只饮了一口酒,没再开口。

      申奂之一路谨慎地避过脚下那些分布散乱开得自在的九凌,花上不少时间才到了屋下。
      那人不开口问他来意,申奂之仰头看他,却难像平日一般从容,半天才艰涩开口:“没想到你真的种出了九凌……”那人兀自喝酒,像没听见一般。
      申奂之也不在意他的态度,续道:“若是韵好能看见,一定是又跳又闹……”那人闻言饮酒的动作停了停,复又灌下更多的酒,“到时候她又会吵着要我把这景色画下来……只是,她终究是没机会再看到,你付出的总是多余……”
      “申奂之。”青年剑客握紧酒壶,似是克制杀意,“直说来意,如若不然,便离开落天岬。”
      申奂之不再仰头看他,低头静默半晌方道:“皇上命我走一趟殷国,我手下的人俱是身有要务,不便离开。此事需暗中进行,人越少越好。我认识的人中只有你最可相信。”
      久久没有回应,申奂之咬了咬下唇,已是近三十的人竟生出了委屈之意:“豫求北……”
      “一个月后,我在璟殷边界等你。”半晌,那人凉薄的话入耳,让申奂之不由松了口气。

      申奂之见那人语罢便只一味喝酒,脚下不少酒壶歪歪斜斜地躺着,想出口劝阻,却又怕惹他恼,一怒之下悖了约定,一时只能在下面踟躇。
      “目的已成,还不离开吗?”豫求北冷冷开口。
      申奂之心口酸涩,有气有恼,面上却不表露半分,低低叹道:“你对我总是报有深刻敌意。过往既已不可追,你这样又何苦?”
      说完也不指望那人回话,转身离去。
      夜里风寒,申奂之紧了紧身上狐裘,慢慢探路向下走。却见一鬼祟身影在附近徘徊,正想回身告知豫求北,却觉得那人身形无端熟悉。
      “回风?”
      那人闻声又惊又喜,连忙跑向申奂之,见他头发散乱,面色苍白,不由难过:“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雪山哪里是首辅您轻易上得来的,弄得这般狼狈……这里的主人真是怪癖好,就知道折腾人!”申奂之示意他降低音量,走远几步,低声斥道:“不是和你说不可跟随吗?”
      穆回风讨好地眨眨眼:“我哪里放心您一个人上来,不用担心,我还特地换上了夜行衣,就算被抓到也不会算到首辅身上了。”
      申奂之碰了碰穆回风的手,冷得很,也不知找他找了多久。“好歹多带件衣服,把自己冻成这样,真不机灵。”
      穆回风见他没生气,嬉皮笑脸地往申奂之肩上蹭了蹭:“就知道您疼我。”
      “好了,没完没了了吗?”申奂之轻拍了穆回风的头,换来对方夸张的喊痛声。
      穆回风嬉闹一阵便停了,仔细梳整好申奂之的发丝,从怀里取了一根发簪,别好后满意地笑着扶稳对方慢慢下山。
      “上山途中遗失了你送的那支玉簪……”申奂之碰了碰脑后的簪子,带着歉意道。
      “不要紧不要紧,只要首辅人没丢就好。”
      申奂之勾唇无声笑了笑,心口微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今宵剩把银釭照 犹恐相逢是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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