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闻曦

1、昔年

　　她，长相平平，善良却自卑。
　　他，温文尔雅，多才却
　　那一年，她19，他也19，他小她一个月。他一直痴情。就很喜欢她，从十年前的初次相识。那时候他并不懂得什么是喜欢，他只是很喜欢欺负她，看她因为自己而哭就会很开心，看她笑靥如花看她鼻涕邋遢。而她只当他是亲戚家的小孩，大人们眼里的称自己为姑姑的小屁孩，那时候她并不懂为什么跟自己几乎一般大的孩子要叫自己姑姑，不过这也是她为之骄傲的事，因为他的出现，周围再也没有小朋友敢欺负她，因为他在她身边总是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沉稳内敛，其实说白了就是装老成。她和他一直比邻相伴，因为两家父母关系也要好，就一直住在相邻的两处房子里。从小学到高中，她们一直在一个学校，他总是默默地守护着她，看她成长，看她变化，他从来都只是她的玩伴和观众。后来她有了男朋友，那是高中的时候。她不再整天跟着自己了，不再任他欺负，不再只属于自己一个人，更重要的事她不再会因为自己无意的一个笑话而大笑半天，她的眼里除了自己有了一个更重要的人。他很失落，很沮丧，心像被掏空了似的。
　　晚上十点，她还没有回家，他站在窗前静静的看着楼下的街道，眼前浮现出他和她嬉戏打闹的场景，地上铺了厚厚一层雪，他笑着扯下她的帽子，任雪花肆意飘洒在他们周身，他紧张的牵住她的手，微笑着说，看，我们一不小心就白了头。她轻轻的拍去他头顶的雪花，笑容灿烂，“你给我的圣诞礼物呢”，他宠溺的捏捏她肉肉的婴儿肥，从口袋里拿出一盒巧克力。那时候她14岁，他也14岁，可今天，同样是圣诞节，地上仍是厚厚的雪，就连街头那棵高高的圣诞树都跟那年一样洋溢着幸福甜蜜，可独独不同的是，街上没了她和他的身影，身边没了她的欢声笑语。这个夜很冷，没有一丝温度，这个夜很漫长，一小时足有万年那么长，他第一次尝到物是人非的味道，满满的心凉，厚厚的惆怅。十一点，她出现在街头，捧着一大束花，是百合吧，她最喜欢的花，毫不意外，牵着她的手的是另一个他，那个他书生气浓厚，但也一表人才。看的出来她很喜欢他，至少没有叽叽喳喳，而是像大多少女一样矜持娇羞。他慢慢的合上了窗帘，将自己关在他们的世界之外，久久不能入睡。
　　一场雨，来的让人措手不及，楼道里站满了学生，一个个看着瓢泼似的大雨哀怨声此起彼伏。他撑着伞穿过雨幕，面无表情的走向她，站在她面前，他轻轻地开口，“我们回家吧”。她为难的看着她身边的人，他没有说话只是眼神黯然的看着她。男生这时候宠溺的摸摸她的头发，“你们先回去吧，别站着了，一会该感冒了”，她不舍，男生又道“一会我爸妈会来接我，乖，你们回去吧”。她和他穿行在漫天的大雨里，她不自在的问，“你怎么会带伞？”因为大家都不知道今天会有阵雨。他把伞往她那边靠了靠，“凑巧吧，这伞还是上次放书包里的，忘了拿出来。”他的衣服湿了一大半，可他感觉不到冷，让他心凉的是他们之间产生的距离。可她不知道，他说谎了，上次下雨都是一个月之前了，他怎么可能一直忘记把伞取出来呢，他唇角上扬，这个傻丫头还是那么迷糊。自从去年她因为没有带伞而淋雨生病之后，他就一直在自己包里放一把伞，他要为她撑起一片雨天，他要她在自己的怀抱里感受不到风吹雨淋。直到后来他都没有告诉她这个秘密。
　　有一天，她哭着跑到他身边，满脸泪痕，她告诉他，她和那个男孩分开了，她说那个男孩从来就不喜欢她只是因为她可以让快乐，让他不寂寞，可是他现在不需要她了，他觉得腻了，所以就抛开了她。他很气愤，又很心疼，可除此之外心里竟有一丝窃喜，还好她又回来了，他可以抚平她的伤，反正来日方长。隔天他揍了那男生一顿，同时也感谢那男生把她送回她身边。他们又像以前一样，一前一后穿过一条条街道，一场场风景。
　　他和她考上了同一个城市的大学，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他和她是彼此的依靠。他们不在同一个学校，也都有了自己的新朋友，生活圈变了，他们不在围着彼此转动。世界之大，大不过他对她的眷恋，距离之远，远不过她对他的冷淡。他知道这个城市充满了各种可能，而他只想要她成为自己的那一种可能。他向她表白了，她很震惊，很诧异。而此情此景他在心里幻想过无数次。是，他们是亲戚，他叫她姑姑，可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只要她也喜欢他，就没有什么不可能，可他知道要她接受他的感情，需要很长的时间，他不想逼她，也不想她为难，更不想失去她，所以他愿意等，哪怕再等个十年他也甘愿。表白的话说出口，他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埋藏了那么多的感情终于可以坦坦荡荡的在阳光下呼吸，他决定不要罢手。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会不会后悔。也许多年之后的某个下午，看着她坐在露天的阳台，阳光洒在她身上，她暖暖的笑着，只是笑容里没有了明媚，他后悔了，但那都是后话了。
　　她和他在一起了，那时候他和她19岁。她很挣扎，很纠结，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他，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接受他，她知道他之前有个女朋友，她也知道他喜欢自己很久了，她更知道父母会坚决反对他们在一起。也许是一个人久了，想找个人分享生活，也许是朋友虽多却不是可以时时陪着她，也或许她有一点点喜欢吧，总之他们在一起了。
　　和他在一起的生活，快乐多余悲伤。她和他每天的电话短信不断，她很喜欢跟他在一起的生活，因为他会告诉她，她是最美丽的女子，尽管她知道其实自己不漂亮。他会告诉她即使学习不好也没有关系，因为他可以做她的依靠，他会鼓励她相信自己，自己是最棒的。而他，自从和她在一起之后，更加发愤图强，他的心被她填的满满的。他决定为了他们的将来好好奋斗一把，他想让她的父母知道自己可以带给她幸福，他更想让她知道，自己不是那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富二代。他申请了学校的创业贷款，他想为她创下一片结实的天，任她在他的保护下飞翔。
　　她的父母终于知道了他们的事。这段隐晦的不被人接受的感情岌岌可危，他的父母当着两家人的面，斥责了他们，强行拆散他们。她的母亲告诉她，这种感情不被接纳的，只会毁了她。她不懂，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不是吗？为甚么就不能在一起。她母亲说，在所有亲戚的眼里，你就是他姑姑，这是改不了的事实，你还小，还会遇见更多更好的人，何必呢。她笑了，看，这就你们这些人的迂腐，什么事都要看人家的眼光，我走我的路关别人什么事。她母亲抚摸着她的头，眼里满是哀伤，闺女，别人的眼光不重要，但别人的眼光迟早会中伤你的，妈不想你走到街上，身边满是流言蜚语，那小子如果真喜欢你，她就该明白怎么做才是对你最好的。她没有再说话，将被子盖过头顶。
　　他在他的家里哭了，他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他的妈妈抚着他的背。叹息，她看着儿子，你真的很喜欢她。他说，他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他从小就喜欢她了。她的妈妈只是看着他，没有再说什么，自己的儿子自己怎么会不清楚呢，只希望时间可以抚平他的伤痛，毕竟这是两大家人的事，自己一个人做不得主。好几天了，他都没有走出过房门一步，他的妈妈渐渐的开始担心起来。打开他的房门，她轻轻地坐在儿子身边，他拿起一本相册，翻开，一张张都是他们洋溢着幸福的笑脸，她骑在他背上，手指比划成两个鹿角在他的头顶，她在阳光下看着他笑，笑容直达眼底....他说，妈妈，你能明白我对她的感情吗，我一直在想，我将来一定要娶她做老婆，我要为她建造一个美好的将来，我不能没有她，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
　　他的母亲泪流满面，她哪里见过儿子这么憔悴的面容，儿子，你真么喜欢她，那妈妈去找她父母谈谈好不好，毕竟我们关系这么好，应该会有希望的。
　　当然，她的父母态度坚定。虽然心疼女儿，但是做父母的考虑总是很长远，他们相信女儿可以从这段荒谬的感情里走出来。果然，女儿又恢复了之前的笑颜，在快开学之际。
　　又是一季花开，他们悄悄的又在一起了。一个夏天的傍晚，她的闺蜜我和她走在操场上，看她心情雀跃，我好奇的问她，什么事这么高兴。她神秘的告诉我，他要为她准备一个惊喜。我一笑置之，恋爱中的人就是有这种随时都乐开花的事。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于是我问她，你不怕你们将来总会有一天要分开吗。她说她怕。我说，迟早的事，既然注定没结果，为什么还要继续下去。她眼神恍惚，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说，你知道吗，我明知是错，明知没结果，但我还是要和他在一起，你相信吗，我不会再遇见一个像他这样的人，我不想管明天，我只想现在和他在一起，这样就很好。我心下默然，她迟早会后悔的，我问，你确定你将来不会后悔吗，而且你们并不能在一起很久，何苦呢。她笑了，笑容干净纯粹。她说，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我从不后悔自己做过什么，只会后悔自己没做过什么。她语气坚定，我知道自己无需多说，于是偷偷回了一个短信给她妈妈“阿姨放心，她一切皆好，他们没有在一起”。我想我能做的也就这样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和他依旧如初。对他们来说，在一起多一天，以后的日子就少一天。10月20号是她的生日，他送她一大捧百合花，羡煞旁人，她笑骂他浪费，却飞快的在他脸上印下一吻。他宠溺的帮她把碎发别到耳后，捏捏她的脸颊，姑娘长大了，已没有了肉肉的婴儿肥。朋友们为她庆祝完生日都知趣的准备散去，我坏笑的拍拍她的手，悠着点啊，明天学校见。她和他躺在床上，两人都没有说话，这是他们租的公寓，两室一厅，房子虽小，却被她布置的很温馨。静谧的夜里，只余她和他的呼吸交错于空气之中。她隐隐的不安，手心里起了薄薄的一层汗，他轻轻握住她的手，他说，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一辈子好不好，不管其他，只我们两人。他吻上她的额头，眼神温柔，她心下紧张，他却没有再继续下去，他不想伤害她，愣是压抑住了自己的冲动。她不解，有些失落，难道他对她的感情还不够吗。她问他，你会爱我多久呢，他握紧了她的手，说，比我能爱你的时间还要久。他们没有再说话了，两人各怀心思，相拥而眠。
　　她生病了，她身体不好，感冒就跟家常便饭似的。可这次，明显有些严重，是胃炎，她不敢吃喝，吃什么吐什么，他焦急的送她去了医院，看她脸色苍白，却是微笑着安慰他别担心，他心疼极了，恨不得为她承担所有的痛苦。输完液，他带她回了家，精心的为她熬着小米粥，他不会做饭，只是印象里看着妈妈做过。糊了，倒掉，再熬，这么几次下来，他终是熬好了小米粥。一口口吹得不烫了才小心翼翼的喂进她嘴里。她调侃他，升级为自己的保姆了。他笑笑，喂你一辈子饭，我也乐意，就当养了一头小猪，你快肥起来啊，好让我卖个好价钱。她抬起手没劲打他，只好摸摸他的脸，那你就等着赔大的吧，我赖定你了，才不会离开你呢。他眼角微湿，是啊，他又怎么舍得离开她。
　　临近毕业的时候，他开了一家小饭馆，那是他为他们的明天打拼的起点。小饭馆的生意还算不错，因为开在大学城范围里，所以一到饭点就忙得不可开交，没有多余的资金去聘请更多的服务员，于是她中午总会过去帮他。她以前是不会做家务的，因为是独生女，家里也比较富裕，所以她在家几乎不做家务。她为他摘下细致的甲片，戴上了围裙，她学着洗菜切菜，给客人端菜送水，她为了他默默的接受客人的辱骂，在他要动手打客人时，隐忍着泪水制止他 。后来，她告诉我，因为他，她明白了什么是生活，因为他，她学着包容和吃苦，眼里是满足，我想，上天真该眷顾眷顾这对恋人。
　　毕业意味着太多，而对他们来说，就只意味着分开。是的，她和他分开了，在她最好的年华里，她说她没有后悔过。她开始了她的新生活，找工作，每天上下班，她的生活里仿佛从没有他来过的痕迹，那段他们的过往也像被人抽去了一样，什么都没有留下。只是她常常空闲的时候一个人坐在阳台，笑容安静，心神却是不知道飘荡去了哪里 ，她定是在回忆里飞翔。
　　而他，也似乎没有什么改变，为了避免经常与她相见，也为了不使两家人难堪，更为了不使自己见到她无法控制，他选择了留在他和她生活过的城市，继续经营他的小饭馆。也许有一天他的羽翼丰满，可以独当一面，但再也不会有人让他产生那种为其拼搏的的冲劲。他还是在夜深人静时，一页页翻看他们的照片，时而微笑，时而忧伤。
　　时光荏苒，阳光与微风俱在，只是少年和姑娘的往日不复再。
　　夏花依旧，可有人记得那年的她，笑靥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