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若一季》尹之沫

62、第 62 章

　　天气渐渐转凉了，随意呼出的一口气都慢慢有了形状。
　　尹之沫的生活又回到了原点，一切似乎也回到了原点。唯一不同的就是林叶休整好后留在了这个城市里，选择了一处繁华地段，开了一家咖啡馆，她们时不时凑在一起打闹一下。于是她持续着公司、家、林叶那里三点一线的生活。
　　井柯出院了，偶尔会来她这里蹭一顿饭，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关于欧亦泽的消息，似乎就此切断，不知是不是刻意的，两个人再也没有碰过面。
　　原来，重归起点是这么的简单。
　　又是一个周末，阳光明媚，心情似乎也惬意了起来。但走到屋外，才发现并没有看到的那么温暖，秋日的阳光毕竟是少了些许温度，添了几分冰凉。
　　尹之沫走下楼，想着今天的周末不知道林叶的小店会忙成什么样子，所以赶着早点过去帮帮忙，也好证明自己不是孤独的。不知从何时起，尹之沫突然发现自己竟然经不起寂寞了，或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吧。
　　刚走出楼口，身形在看见那个消失了近一周的熟悉车辆，还有车旁的那个略显寂寥的身影时骤然一顿。
　　尹之沫看着欧亦泽走近，削短了头发，依旧的帅气和清朗，似乎消瘦了些，脸上依旧是温和的微笑，眉眼间也是依旧的沉稳，似乎他一直就是这样的，沉着，内敛，好像什么事都在掌控之中。
　　“沫沫。”
　　依旧是熟悉的声音，尹之沫竟可耻地发现，自己是眷恋这个低沉而散漫的声音的，还有刚才心中猛然颤动的一下。
　　欧亦泽慢慢走向前，控制着自己的步伐，也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怕自己表露出来的激动会让自己处于尴尬的境地。前面的人安静地站在楼口，干净的眉目，但表情无丝毫波澜，淡淡的，仿佛面对的只是一个许久未见的朋友，想着，心里涌起些许失落。“好久不见。”
　　是的，所有的思念和纠结在此刻似乎也只能化作一声风轻云淡的“好久不见”。
　　尹之沫淡淡一笑，掩饰着紧张的情绪，自己终究做不到对方释怀后的客气，“是的，好久不见。”
　　“有时间吗？想，带你去个地方。”
　　“打算去叶子的店里帮忙。”
　　欧亦泽犹豫了一下，慢慢地开口，“我找到了她的消息了。”
　　尹之沫停留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欧亦泽口中的“她”指是的池宣，咬了咬唇，迟疑着问着，“她在哪里？”
　　欧亦泽依旧温和地看着尹之沫，商量着说着，“吃过东西了吗？要不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吃点东西，再带你去找她？”
　　“不用了，我吃过了。”尹之沫淡淡的说。
　　欧亦泽努力压下心头的异样，但眼神中有这隐约受伤的痕迹，微微一笑，“那我们现在就过去。”
　　尹之沫看了一眼被欧亦泽打开的副驾驶的车门，犹豫了一下，坐了进去。
　　欧亦泽心中松了一口气，还好她还不介意坐在副驾驶上。欧亦泽沉敛了自己的情绪，坐进车里，启动，离开。
　　欧亦泽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第一次觉得连说话都这么让他有挫败感。正在他犹豫的时候，后面车内响起了尹之沫平缓的声音，“我今天有事。”
　　欧亦泽并没有听到尹之沫的手机铃声，应该是调成震动了吧。从反视镜里可以看清尹之沫柔和的表情，让欧亦泽觉得刚才的淡然就没有存在过。
　　“不用了，我自己就可以。”
　　听着尹之沫轻柔的声音，欧亦泽有些羡慕林叶，最起码能时刻听到她这么轻柔的声音。
　　“那你先过去看看叶子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尹之沫压低了声音，轻轻地说，“待会见。”
　　电话不是林叶打的？会是井柯吗？欧亦泽心里突然涌起令他极不舒服的烦躁，他觉得周围的空气似乎一下子凝固了般。看着尹之沫挂断电话，欧亦泽尽量使语气平和些，“沫沫，我们的事可不可以再给我一些时间？”
　　尹之沫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那个电话中，没有听到欧亦泽的话，只是静静地盯着手机。
　　欧亦泽心里更慌了，也不管是不是在主行道上，把车子向路边靠近。
　　“可以先带我去见池宣吗？”尹之沫轻轻地开口。
　　欧亦泽觉得呼吸越来越不顺畅了，摇下车窗，继续开车。眼睛不时扫向反视镜，里面有尹之沫清晰的面容：表情淡淡的，带着隐约的倔强，似乎不想被人打扰。
　　其实，现在尹之沫的心里很乱，有些事她不是不明白，只是心里还是有些不能接受。所以，干脆，不想，不听。

　　尹之沫看着车子驶进“晚居”的小院里，有些意外，看样子应该是家养老院。难道池宣，那个生了她却没有养过她让她一直惦记的照片上的女人，在这里？
　　欧亦泽已经平复了刚才的异样情绪，轻轻地解释着，“这里是她曾经待过的地方。我们需要从这里找到她目前的线索。”
　　尹之沫有些愤懑，她很想知道到底是怎样狠心的女人可以生生撇下自己的母亲和女儿，任她们自生自灭！
　　欧亦泽看着淡漠的尹之沫，有些不忍，此刻她的心里一定很难受，是不是他不该带她来？“沫沫，如果你—”
　　“我一定要见到她。”尹之沫坚定地看了一眼要劝阻她的欧亦泽，从欧亦泽打开的车门里下来，她倒要看看那个女人过着怎样惬意的生活。
　　欧亦泽担忧地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尹之沫，“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打听一下她的情况。”
　　“既然来了，就一块去吧。”尹之沫淡淡地说。
　　应该是欧亦泽提前打好了招呼，这里的工作人员问了一下他们的情况就把他们领到院长的办公室。院长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子，人很随和慈善。看到他们进来，笑着说，“欧先生来了。”
　　“沈院长，打扰您了。”欧亦泽礼貌地同院长握了握手，“这位是我的朋友，抱歉，没有提前跟您打招呼。”欧亦泽是在去尹之沫家的路上才临时起的意，决定带她过来的，想着这或许是尹之沫肯跟他联系的唯一方式了。
　　“欧先生见外了，您的朋友我们自然也是欢迎的。”沈院长冲尹之沫笑了笑，“你好，姑娘。”
　　“你好，沈院长。”尹之沫客气地打着招呼。
　　沈院长示意他们坐下，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档案袋，“因为我是三年前才调到晚居，而欧先生要找的人早在十七年前就离开了这里。我能提供的只是关于她的档案，里面有她离开时的记录。”
　　欧亦泽打开档案袋，从里面拿出两张纸，上面只是简单地记录着池宣的病史，还有一张张扬妩媚的女子的照片。看得出曾经的池宣确实是一个容易让人心动的女子。
　　尹之沫身体僵了一下，这是她第一次清晰地见到池宣。她保有的那张池宣的照片由于时间的久远再加上经常拿出来看已磨损得分不清样子了。
　　尹之沫的眉眼像极了照片上的池宣，很容易让人误以为她们是同一人。只是，池宣多了几分妖娆，尹之沫更清秀灵气些。
　　欧亦泽轻轻握住尹之沫有些冰凉的手，看着沈院长，犹豫了一下，“沈院长——”
　　“你们等一下。”沈院长收起桌上的档案，离开了办公室。
　　“沫沫，我们会找到她的。”欧亦泽轻轻揽着尹之沫，温和地说。
　　“你恨她吗？”尹之沫突然开口。
　　欧亦泽似乎没有料到尹之沫会这样问，神情一下子凝固住了。
　　尹之沫侧着头，离欧亦泽不过几厘米的距离，自然清楚地捕捉到了欧亦泽眼中突然迸射的冰冷之意，也感受到了他手上突然加大的力度，这些明显泄露了他的情绪。是啊，怎能不恨！这个女人摧毁了他的家庭，害他成为孤儿，生生夺走了原本属于他的温馨。所以，她是欠他的。所以，她又有什么资格跟他怄气！
　　尹之沫收回目光，声音有些颤抖，有些生硬，“我恨她！”
　　欧亦泽被尹之沫骤然充满恨意的声音吓了一跳，“沫沫——”
　　“欧先生，”沈院长走进来，递给欧亦泽一份档案袋，“这是复印件，原件我们必须保留。”
　　欧亦泽知道能拿到复印件已经是沈院长冒风险的事了，“沈院长，谢谢。”
　　“能帮到的我一定尽力帮。哦。对了，”沈院长转身从桌子上拿出一张纸，上面有一组电话号码，递给欧亦泽，“前天，我跟肖院长通过话，他虽然不知道池宣在哪里，但他让我把这个给你，希望可以找到她。”沈院长看了尹之沫一眼，很明显最后一句话是对尹之沫说的。
　　“谢谢您沈院长，也请您替我向肖院长转告我的谢意。”欧亦泽收起东西，再次向沈院长表示谢意，然后带尹之沫离开。
　　回到车里，欧亦泽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纸上的号码，输入号码，正准备按下拨通键，手机被人拿了过去。
　　尹之沫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一脸的愧疚，甚至没有勇气去看欧亦泽，有些艰难地说，“对不起。”她知道一声对不起弥补不了什么，可除了“对不起”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
　　欧亦泽有一会儿没有说话，面色阴沉，如雕塑般冰冷。
　　尹之沫能感受到他的愤怒，也知道他在极力地控制着情绪。也许，每次面对她，他都会有很大的纠结吧。尹之沫觉得车内的空气像一下子被凝固了似的，很压抑，压抑得恨不得马上逃离这里。她确实没有勇气，或者假装没事的样子，站在欧亦泽的面前。手刚触到车门，车内响起了欧亦泽有些疲惫的倦倦的声音，“这跟你无关。”
　　跟她无关吗？尹之沫苦笑了一下，人们常说“父债子还”，虽然池宣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但她终究是她的母亲。
　　“抱歉，沫沫。”欧亦泽面带歉意，语气平和地说，“突然提起她，我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该道歉的是我，”尹之沫摇了摇头，声音中充满了歉疚，“我，对她给你造成的伤害，还有我之前的任性，向你道歉。”
　　欧亦泽微微一笑，“沫沫，不要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在自己的身上。”
　　尹之沫微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语气中的起伏可以看出她心中的懊悔，尽管这些事实与她无关，“她毕竟是我妈，这是不可争辩的事实。”尹之沫顿了一下，抬起头看着欧亦泽，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我知道，我有些自不量力，但我还是想说，如果可以我会尽我所能弥补她所犯下了错。”
　　欧亦泽看着极其认真的尹之沫，其实他是存有私心的，他希望可以留她在身边一辈子，可是他又怕，怕心中仍会存有的恨意会伤害到她。他希望可以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既可以淡化往事，又可以重新开始。
　　尹之沫咬了咬唇，有些矛盾地说，“我知道我做什么也挽回不了什么，甚至我可能什么也做不了。我只是觉得她欠下的债应该偿还。“
　　欧亦泽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在这个时间点显得有些刺耳。欧亦泽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号码，犹豫了一下，才拿起手机，平静地开口，“什么事？”
　　尹之沫听不到对方说什么，但看到欧亦泽突然紧皱的眉头，而且变得急速的语气，应该是出了什么事了。
　　“我马上就到。”欧亦泽匆匆挂断了电话。
　　尹之沫迟疑着要不要问问发生了什么事，但想了想，还是咽了下去，她好像没有立场再去关心他的事了。
　　“我先送你回去。”欧亦泽启动了车子，简略地说。
　　“我自己回去就好，你去忙吧。”尹之沫不等欧亦泽回答就直接下了车，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再去打扰他。
　　欧亦泽愣了愣，还没有反应过来，尹之沫已经远离了车子，远远地站着。他知道她在以不打扰的方式“还债”。他没有再勉强，“有事打电话。”
　　尹之沫点了点头，“路上小心。”然后看着车子离开。尹之沫看了一眼手中一直在震动的手机，是顾瑀打来的，稳了稳情绪，拨了回去。
　　“丫头，林叶昏倒了。”电话中顾瑀的声音有些涣散，像是在对着风说话。
　　“怎么回事？”尹之沫听着顾瑀简单的介绍，伸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向顾瑀说的医院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