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番外】 ...
-
折原相是我认识的第一个神经病,在尸魂界里。诶这么说好像我还认识其他神经病一样?嘛其实主要是我觉得我也是个神经病。
算起来,我和折原很久以前就见过面了。在流魂街里。缘于一场火拼。怎么说呢,也算不上火拼,因为是她一个人单挑我们一群,最后虽然被打得只剩下半条命,但这女人却令我刮目相看。动起手来雷厉风行,简单粗暴,三四十人最后竟然有一半被她打残了,原来这世界上还有比我还流氓、还不要命的女人。
所以当折原像狗一样地趴在地上蜷缩着咯血的时候,她依然在挑着唇角笑得嘲弄。我看着确实突然有一种相当浓烈的英雄惜英雄的感慨。她在我这里养了几天病,连闭着眼睛都是不屑表情。伤好了以后自己就又走了,潇洒得连阵风都没有,真他妈够味。
后来再见到她的时候,我已经在十番队里退到了普通队员的位置上。她和日番谷同时作为新人出现,穿着明显大一号的死霸装垮垮地站在那儿,手插在口袋里。眼角上挑,眼睛半眯,装在里面的轻蔑都快要溢出来了;她比以前高了很多;瘦,还是特别瘦;长头发扎成利索的马尾撮在了领子里;白,清秀,只要看着背影,就会觉得她像一把寒光凌厉的剑。
这女人身上那股子看不起所有人的味道真是绝了。可惜最后一定会是个悲剧。我能感受到。折原哪怕只是站在那里,低着头什么都不说,早晚也得有一天,会被打得她连半条命都没有。一定会的。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叫不知收敛。
我凑过去趁人不在的时候偷偷摸摸地翻她的成绩,果然不过是中等,我心情颇好地靠着栏杆把口哨吹得又长又亮。这家伙还是那副模样,再张狂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得被人踩在脚底下吐口唾沫都挣扎不起来?有什么了不起啊?我才不会说……我羡慕呢。
解散了以后我找她喝酒,真庆幸她没有一脚踹过来和我进行友好交流。她勾着我的肩膀笑得很冷,嘴唇很薄,她说:“哟,不是冤家不聚头啊。前辈先带我去喝酒,然后我们再打一场好了。”她就是这么一个人,哪怕她已经醉得分不清一和五的时候,她也要拽着我的衣领贴过来,扬着下巴然后慢吞吞地给我一拳。只剩条缝的眼睛莫名其妙地风情万种,辫子扫到我的脸上,酒气熏天,恍惚间觉得她在夜里像是光。
注定是个悲剧的光。
我们一同在这个世界里挣扎浮沉。死亡才会是最后的欢愉。我们恐惧,恐惧的只是死不了,恐惧的只有孤独。
没谁能受得了孤独。
我们一起翘班,找个地方一对一单挑。完全是不要命地互砍,杀意四起,酣畅淋漓。我能够看到她眼中的激越和绝望,死霸装湿了一层又一层。打够了就坐在树上,背靠着背说些没有用的。
我问她怎么就来了十番队。我们当时坐在盛开的樱花树上,四散飘溢的花瓣又温柔又美丽。她正在掏口袋里的烟,瞥了我一眼讽刺道:“你怎么来的我就是怎么来的。”她特别喜欢这种从现世传进来的商品,白色的,一根一根。银色的打火机乒乓咔嚓,清脆简单地点着了。她夹着烟冲我歪头晃了晃,拉出灰色的线,朦胧了她上挑的唇角。我低头笑,觉得天气晴朗,哪怕三万年以后尸魂界也会记住她这轻轻地一挥手。
再后来,蓝染叛变,我才知道她竟然一早就投靠了蓝染,在清净林塔居里亲手捅了日番谷一刀。真他妈难以想象,折原相会对人俯首帖耳,唯蓝染是瞻的样子。这比她的背叛还让我接受不了。扬着下巴笑得一脸骚气地才是她,折断她的羽翼对她而言不如让她粉骨碎身。这个世界谁也不配拦住她,折原相的高傲就如同她的绝望,像混合着烟草的迷幻和大汗淋漓的痛感。她是毒,只有死生才是她唯一的归宿。
日番谷负伤后,我象征性地和其他几个人一同去日番谷的私宅拜访。在他们礼貌寒暄地时候,我看见了一把刀。很普通,因为没有解放所以看起来像一把简单的浅打,可是我非常了解它,几乎和它的主人一样了解它。刀柄镂雕着一只鹰,精致轻巧,速度奇快,和它的主人一样薄情。
我最后也没有问他们究竟是怎么回事。凭着折原相的神经病程度,她做什么都不用吃惊。他们两一定是有一段极长的恩怨的。可是,折原把自己保护得太好了,从头到尾,自折原相入十番的第一天,到她死的时候,我没有见过他们除了工作以外的任何联系。一次都没有。直到蓝染被封印收押的时候,所有反派中也只有折原相自己成功地逃回了虚圈。
直到与无形帝国一战过后,尸魂界死伤惨重。京乐队长整合了资源,我被安排去支援八番到流魂街出一趟三周的任务。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正慢慢腾腾走路的折原相。一年不见而已,这女人更瘦更白,头发还是那么长。冬天的天很冷,她弓着背停下脚步,扬起脸打个哈欠,白色的雾气缓缓升腾,挣扎着消失不见。她回头嬉笑地看着我,眼神明亮:“哟,长理,我们去打一架吧。”
那时是个冬天。我特别讨厌的冬天。
我们去了山上平时常去的地方,抽出刀摆好了架势。她瞬间冲过来,短刀擦着我的脸就过去了,削掉了我半寸的头发。我挥刀向她的下腹,她强拧着身体从我头顶翻过去,回身我就见她抬起了左手,熟悉的灵压聚集——
“卧槽!”她这种战斗速度我领教了很多回了,每次都被打成渣。她能完全掌控战斗的节奏,而且在关于灵压的使用方面简直炉火纯青。妈的太久没和她打了我都快忘了她这经典三杀,作死的节奏啊这是。我瞬步后退刚刚拉下距离,她的苍火坠就轰过来了。
刀刃纠缠分开再纠缠。我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就像我从头到尾都没有看透过她一样,过往万千她都不放在眼里,为什么就会和我一起喝酒打架?她的手转起刀花来利落极了,一如大地白茫茫空干净。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在队长的私宅里看到她的刀,被人珍视地用檀木的架子架起来,和他自己的一起摆在正正央央的位置上。一百年前她像风一样地就走了,到现在我能看到她站在我面前,但是我知道她马上就又要变成一阵风,并且再也不会回来。
对,我甚至他妈的能看到那个悲凉至极的结尾。一个尸魂界的弃子,一个有满腔心事爱恨茫然的人,她如何用仅有的冷漠来对抗孤独的命运。荒谬的,不如去死的命运。
大灵回廊书里至今仍然写着,折原相是一个叛徒。我那个时候的智商还不如草鹿八千流的身高。以为自己已经看透了这个腐朽的制度,看透了折原相去虚圈的目的,看透了日番谷冬狮郎的淡定,看透了京乐春水傻逼一样的自我欺骗。等我什么都知道的时候,才明白,傻逼得不是我,也不是京乐春水,而是折原相。一生无所顾忌的折原相,她他妈最后是自己放弃了自己。
最后我们背靠着背大口大口地喘气,只有裸露在外面的皮肤还在不知疲倦地蒸腾着热气。我用余光看着她抖着手从怀里掏出烟,火机打了几次也没有点着。我叹气地抢过来为她点上,看着她闭上的狭长双眼等她开口。
她一下子就倒过去,我发誓真的听见了她脑袋磕在石头上还骂了一句卧槽。她就这样一个姿势地一直抽烟,然后再点上下一根。我爬过去蹲在她旁边,也翻出一支点上,对着被她的苍火坠轰出的坑翻了个白眼:“你怎么去五番了?上面没给你个首功什么的?”
她没说话。如果不是她那张薄唇还在吞吐开合着,我都要以为她就这么睡着了。和她在一起我永远都是职业冷场帝,一万年都是。
在我都快睡着了的时候——那家伙竟然他妈的自己抽光了一盒。她坐起来,拍拍脑袋,头发低垂下来。她仰头看天,眉眼细长,明明这么安静的姿态也能让她变成一种无所顾忌的乖张:“哦呀,冬天真不是一个适合讲故事的季节啊。”
于是,这个冬天的故事,她一直瞒了我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