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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喜乐的小水珠。心里开出白莲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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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进入深秋,天高云淡,阳光灿烂。校园里落叶满地,满眼一片金黄橘红,缤纷绚烂之极。伊梨抱着书本、围巾在校园里快步行走,听脚下失水的叶子发出的细碎温暖的声音,心里盛满悄然的喜乐。那些喜乐的小水滴在心底细细密密地汇聚,涓涓潺潺,叮叮咚咚。她看到心里开出一朵花来,花缘皱缩着,还没有舒展开,淡淡的香气飘逸而出,而她,已经陶醉其中。
这是她想象中的爱情,只是那时她还不知道这个真相。她渴望与他分享,至少应该让他明白这是为他开的,一朵白莲花。
伊梨从开水房里打了桶热水,呼哧呼哧地提上六楼。公用卫生间的玻璃窗破了,挂着一张旧床单,风阵阵吹来,她心里喊着口号,哆哆嗦嗦地沐浴更衣。这不是说她打算与他肌肤相亲,这其实更像一种仪式。她相信,如果可能,她甚至还会点上一柱香。
她穿着格子裙,流着清鼻涕走在秋风里,间或忍不住打个喷嚏。到了咖啡馆,鼻子已经揪红了,声音也囔囔的。她到洗手间把鼻涕处理了一下,顺便整理整理头发和衣服,走到服务台给他打了电话,然后,找个靠窗的座位坐下来,怀里还抱着书包。
以后伊梨回想这一幕,那时的她分明是个滑稽可笑的小女生啊。可当时她不知道,她只觉得信心满满,虽然它随后转瞬即逝。与此同时,她也不得不承认,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这么自信了。
余晖将宽大的玻璃窗涂成一种令人迷醉的稻谷一般的金黄,她想起小时候在稻草垛上翻滚游戏的情景。阳光正好,稻草气息温暖,一群孩子爬上爬下,在稻草垛上又蹦又跳,或者在稻草垛里掏洞捉迷藏,弄着披头散发、汗水涔涔。那时农村有什么可玩的呢?一个稻草垛就是天堂。围着稻草垛他们大笑尖叫,为的就是把这小小的快乐扩大到极致。
她心里想着快乐的事情,不小心鼻涕又流出来了,似乎到了暖和的地方,鼻涕流得更快了。她频频擦着鼻子,希望它现在流个够,免得等会儿捣乱,让她出洋相。
街上人流开始稠密,人们穿着长外套或风衣,缩着脖子在风里疾走,脸上布满倦意。公共汽车站一对情侣正在喁喁私语,男孩站在站台下,女孩站在站台上,他们松松地拥抱在一起。她看不见女孩的脸,可是她鲜红的围巾在了无生气的人群中非常显眼,这是她那天看到的最美的景象。
这条街曾经是这座城市最繁华的所在,如今已显得逼仄和压抑,就连座落其间的广播电台大楼,也像是个庞大、萎顿、黯然神伤的老头。伊梨不时地去瞅大楼的大门,终于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穿过斑马线,推开了咖啡馆的门。
就在这时,伊梨突然觉得慌张,有些后悔,一瞬间甚至想藏起来,或者起身逃走。
他已经在对面坐了下来。
她低着头,手指绞成麻花。
真冷啊,你鼻子怎么了?他盯着她看。
她刚想解释,鼻涕又流出来了,一时手忙脚乱。她一边擦鼻涕一边说,有点感冒。嗯,我们宿舍窗户破了,只挂了个薄窗帘,所以有点冷,所以我就感冒了。她没好意思说是洗澡冻感冒的,扯谎说是宿舍窗户破了。其实小柯也许根本没在意到底她为什么感冒,他更想知道的是她为什么约他。
伊梨说,嗯,我上学期投出去的一篇论文发表了,是核心期刊,系里给了我一小笔奖金呢,双稿酬……
所以请我喝咖啡?小柯哈哈笑起来,印象中他似乎还没有这么大笑过。难道这件事真的很可笑吗?伊梨倒有些不自信起来,她说,嗯——是,但不完全是。
哦,还有别的事?他点点头,鼓励她继续说。她却迟疑着。
他喝了一口咖啡,挟裹进来的寒气也随着热咖啡的暖雾蒸腾起来,脸上冷峻的表情开始柔和,眼圈下隐隐的蓝色阴影也不那么浓重了。
说说看,兴许我也能充当一回答疑解难的角色,实在不行的话我还可以替你向刘迪请教。
刘迪?
“零点夜话”的主持人呀。你们女孩子好像都喜欢这个节目,每天深夜都有女生打进电话,什么爱上了不该爱的人,父母要离婚,和同学关系紧张,和男朋友是不是该分手,等等,我看他基本上每次都能让她们满意。
哦,我知道他。有个师姐也打过这个热线,聊着聊着,反宾为主,问他是不是结婚了,还断定他有个女儿,还问他以他的经验来看,婚姻是不是爱情的坟墓,结果他支支吾吾,捉襟见肘,挺狼狈的。那个师姐还算心肠软,没有就这个话题纠缠下去。
哈哈,他又一次大笑,然后说,你管这个叫心肠软?要是你呢,穷追不舍?
这一次伊梨不心虚了,她变得伶牙俐齿,她说,我会比她更善良。躲在暗处让一个公众人物曝光他的私生活,我有点于心不忍,多不公平呀!再说我干嘛要把晚上这么好的时光用来和一个陌生人谈什么心呀?
心疼时间还是忌讳陌生人?
我不认为需要向一个莫名其妙毫不相干的人倾诉。
原来是有选择的,这么说我被选中了?
我想告诉你我爱你。
伊梨也没想到这句话就这么冲口而出。典型的文艺腔,但是她就说得那么理直气壮。
话一出口,就是一个巨大的停顿,他们两个大概都被这句话吓着了,无语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