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教徒》沉默的小土豆

43、41 独居女子的房间。女人气味各异。

　　黄橙住的是连职房，戏称鸳鸯楼，是学校当年为缓解青年教师住房紧张而修建的，但是，由于前面积累问题太多，真正住进来的多是营职那些拖家带口的老鸳鸯，黄橙夫妇是双军人双硕士，这样才分得这套房子，算是这个楼里年轻的鸳鸯。
　　黄橙的房子干净整洁淡雅，散发着淡淡的橙香，这些香气来自窗台上那些橙皮。以后伊梨知道这是黄橙的习惯，吃过橙子后，把新鲜的皮放在窗台或桌子上，这样橙香可以持续好几天。黄橙说柑桔类不像苹果、香蕉等其他水果那样，时间长了会有酸腐气，它们的气味甜美而清洌，令人愉快，还能提神醒脑。
　　黄橙的家里有些奇怪的东西，比如装水果的小竹篮，养金鱼的大瓷盆——其实是一只有裂纹的青花白瓷碗——那时候伊梨才知道为什么瓷器有薄如纸、明如镜、白如玉、声如罄的说法，还有咖啡机等等，最令人吃惊的是卫生间里居然还有一只浴缸。要知道那个时候洗澡对大家都是件大事，一般要等到学校澡堂开门才能洗，澡堂每周开门两次，每次排队、占位不亚于一场战斗，谁负责抢喷头，谁负责抢衣柜，谁接谁的位置等等，都要分工协作，提前作好部署。
　　黄橙用的香皂是力士，据说是英国的一个老牌子，这是伊梨第一次知道品牌的概念。她还用浴液、浴巾、浴袍、睡衣和香水，牙刷三月一换，毛巾每天洗晒并且一月一换……可是她永远不赶时髦，衣服是很简单中庸的款式，以灰、白、米、驼色为主，稍女性一些的就是杏色、奶黄、浅紫、浅绿和淡蓝。鞋子都是半高跟的船鞋，秋冬是黑皮鞋，春夏是米色的。她从来没有剪过短发，也从来没有烫过染过，一直是黑色长直发，前额光光没有流海，有时趁湿编成辫子，第二天头发会有些软而柔和的波浪……
　　这些当然是以后随着与黄橙的接触加深逐渐了解到的，如果说伊梨有什么生活品质和方式上的趣味和习惯，那应该是从黄橙这儿开始的。在伊梨认识黄橙的五年时间里，黄橙一直住在这个一居半的屋子里，伊梨是这样熟悉并喜欢这间小屋，摆设、色调、气息，甚至有时候的凌乱。多年以后她在东风航天城也住着这么一间小屋子，屋子的陈设、氛围常常让她恍恍惚回想起与黄橙相处的那些日子。
　　梅小寒对黄橙的厨房比较感兴趣，她的工具和调料都比较多，甚至有红酒、起瓶器、咖喱、奶酪和沙拉酱，还有一个磨胡椒的小玩艺，把胡椒颗粒放进去，拧动，就有细的胡椒粉末出来。她问黄橙这个叫什么，黄橙说她也不知道，只知道英文名字叫pepper mill，大概可以译为胡椒研磨器吧。
　　遗憾的是黄橙的冰箱除了牛奶、鸡蛋和水果，并没有其他可以吃的东西，黄橙解释说她很少做饭的，多半都是吃食堂。梅小寒连说可惜，并且宣布以后只要黄橙愿意，她会很高兴过来一展厨艺。
　　梅小寒的厨艺其实并不怎么样，但是贵在敢于创新，她本来只会做些西北的面食和大众菜，听了李泉讲的家乡菜后，就开始发挥想象力，将南北口味来了个大融合。虽然做菜没有什么章法，但是经过多次摸索和改良，总算琢磨出几道拿手菜，用她的话说，好吃才是硬道理。
　　梅小寒的牛肉面里除了卤牛肉，还有西红柿片和香葱段，最后还点了红酒，撒了黑胡椒，味道还真不错。黄橙又做了一道水果沙拉，几个人吃得非常开心。
　　离开的时候，黄橙提醒梅小寒把玫瑰带走，梅小寒说不用了，拿回去的话晚上肯定在检查内务前就要扔掉，还是放在你这里吧。梅小寒和伊梨都走出门来，黄橙还是追过来，把花递到梅小寒手上，梅小寒还在推辞，黄橙情急之下说，真的，我不能要，这么浓烈的东西我受不了。
　　梅小寒一路都在想黄橙这句话，她不明白，几支漂亮的花，好看好闻，如此而已，有什么承受不了的？再联想到那始终未打开的报纸里的百合，以及那天课上她面对伊梨流泪时的表现，她想黄□□心里一定有个不能触碰的雷区。
　　那天下课后，梅小寒对伊梨说，你们俩今天都失态了，你就不用说了，黄□□呢，看起来是那么超脱镇定的一个人，却因为一个学生课堂上不明原因的流泪而慌张局促，甚至难堪，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梅小寒一边走一边对伊梨说，黄□□一定是心里有伤的人，不然不会对几支花这么敏感，不会对你那几滴眼泪那么敏感。她一定是个脆弱的人，但掩藏得很好。外面坚强，内心脆弱。她一定是个极度需要关怀的人。如果此时有一个男人出现，值得她信任和依赖，她一定会倒在他的怀里痛哭不止。
　　伊梨表情复杂地看着她，说，我怎么觉得你浑身上下一股巫婆气？
　　梅小寒说，你相信我好了，真的，如果我是个男人，我也会心疼她的。
　　晚上熄灯上床后，梅小寒突然对伊梨说，你说，我表叔这么重用她，除了她有才，有没有怜香惜玉的成分啊？
　　伊梨一是不知所以，问，你是说……黄□□？
　　梅小寒顾不上接她的话，径直往下说去：还有，她被冷落了这么久，突然重见天日，还是阳光灿烂，会不会有……那个什么什么枯木逢春之感啊？
　　胡说什么呢？把成语意思搞清楚再用好不好？
　　啊，是好像有点不对劲。我是说，她会觉得有知遇之恩的吧？如果这样，会不会进一步有那种爱慕和依恋之类的感情呢？
　　梅小寒自己把自己说紧张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说着呼地坐起来，把枕头抱在胸前，向伊梨宣布：我受不了了！
　　伊梨大笑，好，想象力够丰富！你以为你表叔是可耐冰箱啊。
　　什么？什么冰箱？
　　可耐可耐，人见人爱。
　　两人一起笑了起来，可耐冰箱是八十年代末仅有的几个家用电器之一，经常在电视上播广告：可耐可耐，人见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