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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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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的时候,简芷已经顺利的通过了二试,他拳脚的本事一般,但是弓马却娴熟,我并不担心,因此就一直悠然的坐在看台上,喝茶顺便打量通过考试的举子们。直到陈风白的名字传入耳中,我才轻巧的放下手中的茶杯,借下垂的袖子,掩饰自己握紧着的,微微冒汗的掌心。
昨夜,他受了那样重的伤;那样深的伤口,还不知道何时才能愈合;若是他勉强开弓……
我微微摇晃脑袋,想把这一瞬间涌进来的奇怪的担忧晃出去,结果,却只是更加的不安。
陈风白上场,依旧是一身的雪白,纤尘不染,马是所有考生都骑过的那匹枣红马,踏着稳稳的步子,来到中央,他下马,向看台跪拜,既而又起身,跃上马背,整个动作流畅而优雅,即便是拜倒在众人面前时,居然也不见丝毫的卑微。那一瞬,我看到周围不少文官武将的眼中都露出了赞许的目光,就是身边的父皇,也在这时突然对我低声说,“想不这个年轻人不仅医术高明,生得又好,看来功夫也是不错的,只这一亮相,倒把你那几个伴读比下去了,难怪当初不肯留在宫里做御医呢。”
“毕竟是考武状元,不是比谁长得好。”我故意这样说着,只是,心里却有一点点的喜悦,正被悄悄扩大,那种感觉很像我发现了一件好东西,正在期待别人夸奖的时候,恰巧就有人对我说,这东西真是无价之宝时的感觉,高兴又有些自得。
“是吗?”父皇却笑了,“既然我的宝贝宁儿而不喜欢,父皇就干脆叫他不要考了,怎么样?”
我不接茬,因为陈风白已经开始催促马匹奔跑起来了,前面几个过关的人采用的方法都是原地准备好,也就是拉好弓,对准玉扳指,只待鹰飞起的瞬间发箭的方法,就和我那天演示的情况差不多,但是陈风白却催着马跑起来,需知,这样一来,瞄准就越发的不易了。
每场考试都有规定的时间,锣声一响,鹰就出笼了,陈风白的马却正好跑到一个角落,在我看来,那是一个用箭的盲区,因为风的缘故,从那个角度射箭的话,箭尖只能把玉扳指碰碎。
我忽然有闭上眼睛的冲动,只是,又很想知道他究竟会怎么做,于是,在一片先是惊疑而后是赞叹的声中,见陈风白抽箭搭弓,身子自马上跃起,在空中旋身放箭,又平稳的飞掠回马背,纵马向前,正好接住自空中坠落的大鹰。
在之前的几场中,他的鹰是飞得最高的,而更重要的是,他没有射伤这头鹰,箭自鹰翅的羽毛上穿过,拔下箭,鹰也不过折损几根羽毛,随时可以再次起飞。
“好!”父皇开口,随后,看棚里喝彩声阵阵。
陈风白仍旧回到场中,向父皇跪拜,然后翩然离去。
我分明看到他起身时,对着我微微流露的笑容,以及转身时,肩背衣衫隐隐透出的红色。
一个骄傲的人,到了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所以他放弃简单的方法,偏偏要让自己这样的身子,去支持这样高难度的动作,我忽然很有些恼怒,暗自想,最好他因为失血过多死掉,看他日后还在不在人前逞强。
随后上场的是逸如,他同样是催动红马奔跑,不过不是无目的的乱跑,而是自一侧跑向另一侧,锣声在他的马起跑时响起,然后鹰在他跑到一个中间点的时候,正好与扳指成一条直线,箭应声飞出,鹰隼坠地。
逸如之后隔了一个失败的举子,便是睿思出场,他同样选择了一个高难度的动作,先任马狂奔跑过中间点,在听到放鹰的锣声后,自马上回身射箭,同样箭中雄鹰,赢得满场喝彩。
二试淘汰了五名举子,还有十个人,通过了考试,准备进入最后一关的比试。
第三场,也就是最后一场比试,定在了二试之后的第三日。
这一场比的是兵器,真刀真枪,胜者为王,十个人上场的顺序由抽签决定。
“父皇,这样多不公平,人人都知道,如果是依次上场,那么越后上场的人就越有胜算。”听完比赛规则后,我摇晃父皇垂下来的衣袖。
“历年都是这样比试的,不然宁儿说如何的比法?”父皇也不生气,笑呵呵的看着我。
“抽签吧,十个人正好,先一对一,赢了的五人晋级,剩下的五人隔天再按顺序依次上场,最后一个获胜的人也可以晋级,然后这六个人再抽签,一对一,剩下三个人,最后逐一上场,这样一来,应该比较公平。”我想了想,似乎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其实几百年后运动场上的什么抽签、小组的赛制是最科学合理的,可是当年我就不是体育迷,这些循环的赛制从来没弄清楚过,如今又隔了太多年,那些记忆早淡得快连影子都不剩了,也只能如此,稍显公平了。
不过显然,我这晋级不晋级的说法也把父皇绕得有些头大,他想了想,最后决定一切听凭我的决定,想来,反正在他和朝廷众大臣的心目中,这次也是主要是给我选驸马,既然我愿意,也就无可无不可了。
睿思几个人照旧在二试后,聚集在逸如家中,听了我的最后一场比试安排,简芷最先哀叫,他说“我本来是打算帮他们打掉一个对手就光荣引退的,殿下你这样安排,我不是还要多打一场,不,运气坏的话,还要多打两场,太可怕了。”
这回,我没有等别人出声,就很不斯文的抬腿,一脚踹在那死家伙的臀部上,反正我穿了男装,行动方便得很,于是,看着他自我眼前飞了出去,伴着一声更大的哀号落地,亲密接触外面的泥土。
屋里原本有些沉闷的气氛转眼就活跃了起来,这个情况在简芷顶着两根有些枯黄的杂草用袖子抹着脸上的黑土,一拐一拐的进屋时达到顶点,文芝拿手帕掩了口唇,低头轻笑,文兰一头载在姐姐怀中,有些喘不过气来;我弯着腰,抱着肚子实在不想直起身,逸如想伸手扶我,可惜自己也笑得狠了,手上失了力道;就是一直斜靠在窗口的睿思也绷不住了,转头朝外,笑了笑,控制住脸上有些抽筋的皮肉,强忍着转过头,却又在下一秒扑哧一声,重又笑了出来。
“你们就笑吧,笑死你们这些坏人。” 简芷装成忿忿的,一边数落的看着我们,一边自己东瞅西看。
“你找什么?”终于,身为主人的逸如忍了笑问他。
“看你把镜子藏哪里了?” 简芷回答。
“胡说,我又不是大姑娘,书房哪里有那种东西。” 逸如回他。
“那我怎么办?” 简芷大叫。
一旁看热闹的下人有忍不住的,凑到门口说:“芷少爷,那边铜盆里有清水。”
简芷醒悟,忙过去,照了又照,在大家的笑声中,忙乱的掬了水,胡乱洗了起来。
结果,那天在逸如家几乎没吃什么,尽管他家的厨子做的很好的蟹粉狮子头、荷叶蒸鸡都是我一直垂涎的,只是笑多了,胃里都是空气,反而失了饿的感觉。
“我们好久都没这样高兴过了吧?”饭后,大家都不想离开,虽然这会天气很有些凉意了,不过还是都披了厚衣裳,一起坐到了屋顶上,不怎么说话,都傻傻的仰头看着天,直到有人开了这样一个有些苍凉的话头。
天上的每一颗星,都对应着地上的一个人,很多年前,我对他们说过这样的话,于是,在这些年中,我们常常会挑晴朗的晚上,在夜空中寻找属于自己的星星。
“我们以后总这样高兴不就得了,说这么丧气的话干什么?” 简芷是如此的爱说话,即便在这让人有些微伤感的凉夜,“大不了我牺牲点,我也天天来个彩衣娱亲好了。”
“有你胡说的功夫,还不如去正经看点书,典故也是拿来混说的。”文兰啐他,一时,弥漫在周围淡淡的忧愁也消散了,留下的只是朗朗的笑声。
我没有说前一天夜里发生的事情,虽然我一直知道,有一股隐藏着的势力,时时的在暗处窥探着我,不过眼下毕竟没有什么实质的证据,何况,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不过是一位公主,那些人花了这样多的力气,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既然什么都还不清楚,就无谓给大家增加烦恼了,于是,又看了一会星星,也就各自散去了。
时辰不早了,自然,我还要回宫去,睿思说顺路,便由他送我回去。
清淡的月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我乐得走路,而睿思就一直静静的跟在我身后半步左右的地方,沉默无语。
“你今天话很少。”快到皇宫的时候,我停住了脚步,转身看他,一路相送,我总觉得他似乎想说些什么。
“三天后,你希望谁赢?” 睿思低着头,一步一步,走得很慢,似乎是想了很久,才缓缓的问了出来。
“这个……”我忽然很痛恨自己挑起话头,这样无从回答的问题,还不如干脆别给他机会说出来,“很多人问过我同样的问题了,那么你呢?你觉得谁会赢?”斟酌了一下,我决定把问题踢回去给他。
“逸如,”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马上给出了答案。
“睿思,你要做什么?”有一瞬,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忽然涌上心头,冰冷而让人觉得惊恐。
“别想太多了,什么都会好好的,放心吧,我什么都不做,我只想堂堂正正的比试,输或是赢,不外乎是这样两个结果,我有心里准备,好了,你早点回去睡吧。” 睿思笑笑,手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不容我置疑的转过我的身子,推我进了宫门。
什么都会好好的,他的话一直回荡在我的脑海中,直到很久以后。
想了想,还是决定偷偷去看看陈风白,白天他在校场大出风头,似乎那长而深的刀伤并不是留在他的背上一般,我不免恨恨的想,这会儿倒要去瞧瞧,如今,他的风头是不是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