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她的庙宇》陈小异

1、第 1 章

　　她有她的庙宇

　　她裹了裹大衣，缩缩脖子，深秋是她最讨厌的季节。
　　一步两步，她走到一幢寝室楼旁边，抬头。灯一层层熄灭，像是做一场祷告。
　　时间又是正好，图书馆音乐响起，她开始收拾书包。
　　慢慢悠悠的低着头，手插在裤袋里面，捏紧展开捏紧松开，偶尔有几个人经过身边，低着头看不清长相，不过看鞋码，可以大致猜出身高。她对人漠视的程度已经到了，连影子都不去注意。影子多假啊，连自己的影子都想割走。她突然想起年幼时候，奶奶给她买的一本书，题目记不得，说是一个孩子因为晒了太多的太阳导致影子充满了活力经常出走，影子一出走她就开始沉睡，走着可以睡，过马路可以睡，看电影可以睡，甚至上厕所也能睡。她很恶趣味的想，万一她接吻的时候睡过去了，是不是会导致情人认为吻得太激动导致窒息了。突然咯咯的笑起来。
　　深夜的奶茶店，帅帅的店主已经不在，也没有昨天兼职的小帅哥，她撇了撇嘴，还没有开口，那个胖胖的大叔笑着和她说“一杯热可可。双糖”，也不是询问的语气。她不说话也不点头，默默的从口袋里面掏出八块钱，她口袋里面从不多放钱，就像她今天本就打算只买奶茶所以连校园卡也没有带，学校里到处都有糖，这真是个不好的现象。她想起了以前住的那个小乡村，闭塞落后，却是她最自由的时候。进图书馆的时候被大叔拦下要求签名，她潇洒签下自己都认不清的字，这是这礼拜的第四次，大叔明明已经认识他，却还是乐此不彼，这也是她讨厌这个学校的原因之一。没有人情味，这话从她口中说出真是讽刺。谁也没有比她更没资格说这句话了。
　　“小姑娘，天气冷了穿这么少小心感冒。不要为了漂亮丢了健康。”她的心思已经完全转到了玻璃橱窗里面新款的杯子。很简单的红黑色，杯沿被勾勒出一层波纹状，其实看起来像是拙劣的陶艺杯，可是她就是喜欢的紧。“大叔，帮我留着这个杯子，我月底来买”。这是她今天说的第一句话，声音有点哑哑的，还带了点鼻音。“好的，我帮你藏起来。”大叔说着把杯子取下货架。也没有说要赊账。笑得像个弥勒佛，眼角皱纹满满的，鼻子还牵起来了。如果耳垂再厚一点就更像了。记得第一次大叔让他赊账她和炸毛的一样，连可可没拿就走了。害的她那晚上一夜没睡好起来吃了一大袋大白兔才勉强睡过去。
　　回到寝室，果然聚在一起追剧。室友和她讲了N遍名字她还是记不起来，所有她认为不重要的事情都会自动过滤掉，因为她要记得的东西太多了。看到她进来也没有打招呼的意思，其实结果是一样的，她永远都是面无表情的
　　她的桌上，电脑因为断电自动切换成了屏保模式，Kurt Cobain的头像就在那里闪动。
　　“我和谁都不争／和谁争我都不屑／我爱大自然／其次就是艺术／我双手烤着生命之火取暖／火萎了／我也该走了 ”在键盘上敲下这段话，就被室友提醒把台灯熄灭。她拿起笔电走到阳台，海边的深秋的确冷，她想着，又懒得回去拿外套，只好熬着反正很快就会感觉不到的。她看向屏幕，第一次看到这话，她哭的稀里哗啦。找到同类了，就是这样的感觉。她不知道该写些什么才能配得上这话，所以一直不敢动笔，可是这次，手指划过屏幕，一个个像是有生命般珍视的，她想，我毁了它们又何妨。
　　热可可在杯子里冒着热气，杯沿很脏，她从来没有动过清洗的念头。杯子，脏了才有价值，这是她一直所认为的，这是她的杯子，和那些橱窗里的杯子不同，刻下记号的。她拥有最多的除了书，就是杯子。满满摆满一个书桌，每个都有固定的承载品，就像人生，每个阶段所承受的都不一样，万一反了，味道会变得复杂，什么东西一复杂，就让她难过，一难过，就是强求了。从某种程度上，她是有洁癖的，被别人碰过的杯子，是决计不能留的，脏，一想到那些肮脏的嘴唇染上她的杯子 ，她就觉得恶心，光想想就可以毁掉一天的心情。
　　真糟糕，又是一天。她拽了拽稻草一样的头发，想着什么时候把它理成刺猬头，她想象家里那两个人的反应，瞬间觉得这一天充满希望。“若火生海面，相信你的心，尽管星辰陨落，以爱为生。”她对着镜子刷着牙，满口的泡沫，扯扯脸又笑笑，真像吃了安眠药被洗胃的后的样子，不过有的痛不欲生，有的劫后余生，不像她，纯粹只是想试试安眠药的味道。早上有课整个楼层空空荡荡，她从来不上早上的课，她厌恶每一个早晨，
　　她看着卡里的钱，想着可以应该去买下那个杯子然后应该换个包包。其实仔细想想，家里那两位对她还是挺好的，除了不给她爱罢了。她没有爱，却又足够的钱，所以钱是这个世界上她最忠实的朋友了，可惜，她也不爱它。可是，她愿意为之而生，所以相应的，也可以为之而死。爱和信仰，终归是不同的。
　　她曾经写过一个女子，向死而生。她把所有的钱都取了出来，在那之前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那么富有，在物质上。可是来不及了，再多的钱也填补不了她心里的那个洞，吸收了一切，没有光，没有温度。她本来想割脉，可是觉得自己太脏了，把钱弄脏了就罪过大了。她已经上不了天堂了，不能连地狱都去不了。就像美国X档案里，黑人把他当做黑鬼，白人把他当做黑鬼，那么他本质上就已经是黑鬼了。她吞了满满两大瓶安眠药，在这之前她把所有的东西都已经整理好，书都放在一个箱子里，烧成了片。所有的玻璃制品都已经敲成了碎片，散在地上，如果这时候有阳光，一定很璀璨。只可惜她的屋子终日不见阳光，真是委屈了那些美好的东西，陪她一起老死在这个小黑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