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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四十一章 惊变 ...

  •   年初,十格格爱新觉罗•雯洛,御封和硕敦洛公主,远嫁蒙古科尔沁部博尔济吉特•多尔济。
      年前的一场病让雯洛又单薄了些,可她的笑容从未褪下,眼角眉梢俱是喜悦,似乎已经看到远方那绵延的幸福,正等着她去欢畅。
      临行前,雯洛伊晴两人见了面。
      雯洛不知伊晴是否已接受了她,微笑着看过去,不急也不躁。
      半柱香的时间,伊晴突然笑出了声,一把搭上雯洛的肩,“小嫂子,你早让我折服了,我还得多谢你呢。哥哥就拜托你了,你可要带我好好管着他哦。”
      如此,最后一点担心也没了,便可以自由地,飞翔了。
      涟汐却开心不起来。雯洛病好了后,康熙把御医召来细细询问。御医的一番话,让涟汐的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格格病已入骨,臣等医术不精,无法根治,只能勉为续之。此病若再发两次,恐怕……无力回天。
      洛洛,你真的,注定不能长久吗?你的笑容,真的不能永远的守候吗?

      即使再不通朝政,也可以感觉到那隐在深处的微小动荡。正如涟汐很久前说的,她知道结局,却猜不到过程,而在这过程中,又会有多少不为人知的苦痛,多少刻骨的伤楚?
      今儿康熙又冲太子发了一顿脾气,眸中的失望之色愈加深了。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儿子,自己与芳儿的儿子,怎么就这般……不成器呢?
      八阿哥经常会来小坐,而且数次与四阿哥碰面。涟汐虽于他有愧,但重话冷话也说了不少,可还是阻不了他的到来,只得慢慢拖着。
      兰琳的事十三解决不了,有些出乎意料。按是十三的说法,似乎是带罪之身且未满年限,不得出宫。而且德妃还亲自交待过,所以更加没办法了。
      心里有些难受,涟汐又去浣衣局偷偷看了兰琳。眉宇间仍是怨毒之色,还不时被管事姑姑们斥骂,这真的是当年灿烂笑着的女孩吗?
      默默站了一会,涟汐转身走了,心中的无力感渐渐占据了每个角落。她朝湖边走去,想在那坐坐,不料碰到了许久不曾见面的佟侍卫。两人聊了一会,涟汐这才知道佟侍卫已调到御前,前途大好。
      “谢谢你上回送的药,很有用。”前不久涟汐感了风寒,晕沉沉地去烧水又烫了手。佟侍卫从小春那得了消息,送来药,竟比十三拿来的还要有效。
      “没什么,家中叔公擅长医道,平日有个头疼脑热的都要依仗叔公他老人家呢。”不知从何时起,佟侍卫与涟汐说话不再会脸红了,是明白了什么?还是坚定了什么?
      “那他老人家应是济世名医吧。”药虽只送了几次,却已可见其医术不凡。
      “叔公啊,虽有医者仁心,却闲散了些,喜欢出游,一年有大半时间在外面,听他说有时还会扮成算命先生看人世百态呢。”佟侍卫一提起世外高人般的叔公,不由满面尊敬,“叔公他或许真的是高人,和他畅谈一番,真是受益匪浅。”
      “何时能见见就好了,不过怕是没什么机会。”涟汐淡淡一笑,并没十分在意。
      “以后若是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的,一定要和我说,可别见外了。”佟侍卫不能久待,微微有些发怔于涟汐的笑容后,起身准备走了。
      “知道了,沐清大哥。”涟汐目送他远去,又重新坐了下来。风景依旧,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弦上流淌出熟悉却又陌生的曲调,涟汐张了张嘴,却唱不出曾经的词儿,顿时失了兴趣,十指一收,离了琴弦,微有些发呆。
      “这是什么曲子,弹给我听可好?”在门外听了半晌的八阿哥走了进来,手中的描金折扇更衬出他儒雅的气质。他在椅上坐定,含笑的双眸一直未离开过涟汐。
      “八爷,涟汐才疏学浅,入不了八爷的耳,还请八爷去别处听曲吧。”涟汐也不请安,淡淡地说着,动手准备把琴收起来。
      “啪”的一声,扇子掉到了地上,而涟汐的手被另一双手抓住了。涟汐对上那双平静无波再也找不出一丝笑容的眼睛,不由心中一紧。
      “涟汐,我可有求过你什么?”
      涟汐一顿,微张的唇被有着淡淡茶香的手指按住了。他自嘲似的摇摇头,眸中染上一丝痛楚。“我在你眼中,真的什么都不是吗?你根本看不到我,是吗?我的感情于你来说就如此不堪吗?”
      脑中闪过那曾真实存在的一幕幕:花前的相遇,月下的相拥,塞外的共奔。还有这熏香,玉佩,甚至球球,自己何时,已欠下了这么多。
      “还请八爷松手,我好为八爷弹奏。”硬起的心肠到此为止,涟汐此时已说服不了自己,就当是偿还这份情债吧。
      轻拨琴弦,仍是刚才的曲调。涟汐微微阖眸,开口唱了起来:
      “半冷半暖秋天,熨贴在你身边
      静静看着流光飞舞,那风中一片片红叶
      惹心中一片绵绵
      半醉半醒之间,再忍笑眼千千
      就让我像云中飘雪,用冰清轻轻吻人脸
      带出一波一浪的缠绵
      留人间多少爱,迎浮生千重变
      跟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
      “别问是劫是缘……”八阿哥低声重复着,抬眼看过去,“心中可是有什么事?和我说说可好?”
      “随口唱的民间小调,没什么含义。”涟汐收了琴,微微斜靠在椅上,避开了八阿哥投过来的有些探究似的目光。
      “是吗?”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八阿哥收了扇子,走出门去。而不一会,又进来一个人。
      “老八最近来的倒勤。”抛出这样一句话,四阿哥表情平稳,不似有什么起伏。
      涟汐无奈地叹了声,坐到他身边,“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也罢。”四阿哥也不再说,把涟汐扯到怀中,下巴抵在她的额前。“我和十三弟要去盛京办差,大概一个月,先和你说说。”
      “又要走啊。”涟汐嘟嘟嘴,拧着他的衣襟,像是在赌气,又忽的被抓住了手,合在掌中。涟汐望向那双含笑的眼,再次嘟嘟嘴,“一定要想我。”
      “嗯。”笑着凑到耳边,他轻声说着什么,她也笑了起来,抽出手搂了他的脖颈,凑到他脸边吻了一下。
      门缝处的眼睛移开了,小春捂着嘴笑着,不敢打扰他们,转身吹暖暖的春风去了。

      树荫渐浓,夏天悄悄地来了。宫里又忙碌起来,开始准备今年的塞外之行。
      一向心细的涟汐却出了差错,当值时不慎把一个半人高的景德镇瓷瓶绊倒在地,重重砸在脚上,伤了筋骨。而幸好康熙不予追究,罚了半个月的饷银了事。
      而这塞外是去不成了,只好由小春带着刚出师的茗儿随驾了。临行前,十三来小院看涟汐,瞅着她那裹得厚厚实实的脚嘲弄一番,却掩不住浓浓的关心之意。
      “胤祥,此行,你要万事小心啊。”涟汐犹豫再三,还是开口了。
      “什么意思啊?”十三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要小心什么啊?”
      “没什么,我只是感觉有些不安。”涟汐勉强笑笑,不能再说什么了。“你小心点就好了。”
      “我会的。”十三一直认真地看着涟汐,也不知是否明白了什么,然后他笑了,轻轻握住涟汐的手。
      涟汐抽出手,上前一步抱住他。十三从掌中空空的那一瞬间的僵硬恢复了,也伸手回抱着涟汐,“不用担心,我没事的。”
      涟汐在他肩畔点点头。这一场风波,十三能躲过吗?

      “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总心神不宁的。”已到了最热的时候,即使是在树阴下也坐不住了。四阿哥扶着腿脚仍有些不方便的涟汐进了屋,又亲自打起了扇。
      “也没什么,日子过的太闲散了吧。”这次的塞外之行连着行猎,行程比较长。在宫里闲了两三个月,虽舒服,可心里却一直吊着。“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还说没事,你以前哪关心过这些?”四阿哥收了扇子,微微皱起眉头,“你知道什么,不能说吗?”
      “我是真的不知道。”涟汐没有说谎,她只模糊记得个大概,真的会发生什么,她又如何知道。“只是感觉,不要再问了。”
      四阿哥没有再说话,盯着她良久,阖上了眸子,靠在椅背上。“雯洛一切安好。”
      “嗯?”涟汐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淡淡一笑,侧身过去勾住了他,“我没瞒你什么,相信我嘛?”
      “我信你。”唇边抿出一丝笑。相信就够了,有什么事,等真正来的时候就会知道了。
      八阿哥也留在京中,来这小院更加频繁了。涟汐躲都躲不开,却隐约觉得有些怪怪的。不是八福晋怨毒的目光,倒是八阿哥愈加无害而温柔的笑容。
      不久,宫外传来消息,随巡皇子中最小的十八阿哥突患急症,病情严重。御医们束手无策,虽一度好转,但终是年幼病凶,病情急剧恶化,于九月初四清晨夭折。
      一个八岁的孩子,就这样不在了,让人不免伤心。可还来不及悲伤,接下来的消息便让人大惊失色。太子竟趁夜窥视御帐,被康熙拿下。康熙大怒,令人绑了太子和十三阿哥两人。又令随行文武官员齐集塞外行宫,愤激地历数太子的罪行,特别是在幼弟十八阿哥病笃父王焦虑万分的情况下无动于衷,毫无忠孝义悌,竟然偷窥圣躬居心叵测。康熙一度痛哭仆地,大失威严之色。而后,康熙下令,先惩办了怂恿皇太子的官员,继而废了太子,由大阿哥监视。
      这无疑是一个巨浪,将原本还算平静的水面彻底打乱。
      九月十六,康熙回到京中,把太子囚禁在上驷院侧,由大阿哥看管,十三也被圈禁在住处。气氛愈加紧张了,众人都行色匆匆,不敢多言。
      涟汐在院中焦急地踱着步,等着小春的回来。“吱”的一声,院门开了,小春神色疲惫地走了进来,又被涟汐一把拖到了房中。
      “为什么十三也被圈禁了?他当时到底做了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微惊于涟汐的激动,小春把她拉到椅上坐下。“不过听小李说,十三爷被绑是因为什么兵有异动吧。”
      兵有异动?康熙是怀疑十三与太子一伙心有不忠吗?一个帝王,最不能容忍有人想要撼动他的皇位,而自己的儿子,更加心寒。
      “这些天皇上可有说过十三什么吗?”
      “十三爷被绑时好像想说什么,但皇上不让他说,之后皇上便一直没有见十三爷了,对于十三爷,皇上有说过一句,”小春顿顿,压低声音,“‘朕养的好儿子啊。’”
      “当时皇上脸色很差,把手中的折子全摔到了地上……”小春还在继续说着,涟汐却怔住了。十三真的逃不过吗?真的会……?

      九月二十四日,以废皇太子事诏告天下,“恩款”三十三条。
      从塞外出事起,涟汐便再也没有单独见过四阿哥或是八阿哥了。她也没有去细细打听什么是“兵有异动”,她相信十三定无此心,可是,康熙会相信吗?
      夜已深,殿内之人却丝毫没有要歇下的意思。涟汐泡好茶,轻轻走了进去,却发现康熙以手撑头,像是睡着了。涟汐放下茶,正准备轻唤时,却听到一声“芳儿”。
      “芳儿!”又是一声,声调却高了些,像是想唤回已走远的人。康熙手上一个不稳,醒了过来,看到朦胧灯火下立着的少女,那熟悉的容颜,不由抓住了她的手,不要她再离开。
      “芳儿,你在怪我吗?”为何她目光含忧?为何她不发一言?她在怪他吗?怪他的决定?怪他的狠心?
      不,这不是他的芳儿,他的芳儿的手是温热的,他的芳儿会对着他温柔的笑,他的芳儿,早已不在了。
      见康熙收了手,涟汐微微福身,“皇上,夜已深,早些歇息吧。”
      “嗯。”康熙不再抬眼,继续看着手中的折子。却突然神色一变,重重地把折子摔到案上。“好个十三!”
      “皇上?”涟汐眉心一跳,想也不想地跪了下去。“请皇上明察,十三阿哥忠孝可鉴,定不会做出此等事来。”
      “放肆!”康熙一拍桌案,剑目扫过来盯着涟汐,眼中阴晴不定。
      “皇上……”无视那万千重压般的目光,涟汐还想再说什么,却见闻声进来的李德全使了个眼色,脑中一时万绪齐飞,猛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跪在地上低下头不再说话。
      李德全小声劝解着,康熙冷哼一声,继续看起折子来,不时拿朱笔重重写画着。涟汐跪在一旁,心下后悔,却又不悔,只是不知这回自己要如何收场。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康熙起身准备就寝。看到一旁还跪着的涟汐,眼中冷光一闪,“滚到外面却也跪着。”
      “是,奴婢遵旨。”涟汐慢慢叩头,又起身出去。而膝上一阵刺痛让她差点摔倒在地。踉跄几步后,她勉强走了出去,在石阶旁跪下,听着殿门在身后关上。
      已至深夜,天色不好,云厚而不见星月。秋风阵阵,带来抑不住的寒意。涟汐仅着单衣,不多时便抖了起来。涟汐拢拢衣袖,倒不怎么在意。她抬头望向远方,似乎是想看透那厚厚的层障下,到底有什么。
      不由想起和十三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那么开心,那么畅快。一起打秋千,一起策马奔驰,一起对诗,一起喝酒,一起弹琴,还有他故意的落水,还有他让人哭笑不得的“负荆请罪”。涟汐不由笑了,满眸绵延的柔和,胤祥,能知你,甚幸。
      膝上的刺痛渐渐转为麻木,手脚也僵硬了。涟汐却像感觉不到似的,背挺得直直的,一直望向天际,连睫毛都鲜少眨动。
      这是康熙第一次对自己动怒吧,自己实不知在犯傻,一个小小的宫女,还妄想对皇上进言。可是,她如何能不冲动,如何能不犯傻?她不愿看到十三有事,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风越来越凉了,阵阵都似入骨。下回跪前应先看好天气,涟汐正自嘲着,雨丝已下来了,虽不是倾盆而出,但只一盏茶的工夫,涟汐就湿透了。
      抬手想拂开贴在额前的乱发,却发现手指抖的厉害,一阵阵僵硬。涟汐苦笑一阵,双手互相慢慢揉着。这一跪,不知何时才能起,自己,应该能撑住吧。
      雨丝密密,一夜未停。
      天终于渐渐亮了,却是蒙蒙的,雨也稍稍停歇了。头已开始痛了,胸中的一口气也总上不来,涟汐揪着前襟,抑不住咳了几声。算时辰已上朝了,他应该去了。他?涟汐这才猛然想到,他会知道自己的受罚吗?他会做什么吗?不,他不会的,这个时候,是什么都不能做的。
      雨又开始下了,涟汐默默盯着地面,看着雨点一滴一滴打上去,然后迅速消失不见。又过了几个时辰?她不知道,身体的钝痛,甚至思维的跃动,似乎都远了,她脑中、眸中一片空白。
      不远处传来人声,涟汐一顿,慢慢抬头望去。是下了朝的皇子们,看样子是来议事的。看到涟汐湿淋淋地跪在雨中,众人都有些吃惊。
      扫过微拧着眉的八阿哥和瞪大眼的十四,涟汐对上一双无比熟悉的黑眸。那刹那喷涌而出的深情,仿佛是将她灼烧般,是明了,是担忧,更是无边的心痛,将她严严实实地包围起来,挡住了纷扰的雨丝,挡住了入骨的寒意,也挡住了心中的片片空白。
      只是一瞬,涟汐盯着那双眸子,极轻微地摇了摇头,接着慢慢叩头请安。
      殿门又关上了,不多时便传来几声斥责。涟汐不想去听,也无力去听。头越来越重,视线都有些模糊了,五脏六腑阵阵抽搐,涟汐略一弯腰,便眼前发黑向前倒去。
      “涟汐!”一双手还算及时地把她扶住了,然后一个水囊递到唇边。涟汐就着那双手猛喝了几口,微靠着他的肩膀顺着气。
      “大哥还是快些走吧,被人瞧见了不好。”缓了片刻,涟汐又跪直身子,对蹲在一旁的佟侍卫虚弱的一笑。
      佟侍卫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换班的侍卫要来了,他也不能久待。拿出帕子顿了下,塞到涟汐手中,然后时有回头地离开了。
      擦去脸上的雨水,涟汐收好帕子,深吸一口气,强撑着身子。
      殿门又开了,阿哥们走了出来。涟汐把目光直直投向他,坚定而安静,嘴角绽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却璨若星辰。然后她垂下眸子,听着纷杂的脚步声渐渐消失。
      殿内又走出一个人,李德全看着这个面色苍白的女子,摇头低叹一声,“涟汐,你也不是不知分寸的人,怎么这般鲁莽。”顿了下,“皇上有旨,起吧。”
      “奴婢谢皇上恩典。”涟汐磕头谢恩,然后勉强抬起僵硬的腿踩在地上,可还未站直身子,膝上一阵剧痛,整个人又摔到地上。拭去额上的冷汗,涟汐扶着石阶慢慢站了起来,颤抖着迈出一步,身子却一晃,重重地撞到了柱子上,眼前又是一阵发黑。
      赶来的小春一声惊呼,忙上前扶住涟汐,一步一晃地挪回别院。涟汐浑身发烫,整张脸像白纸一般毫无血色,刚进屋就一头向地上栽倒。小春拉不住,两人一同重重摔了下去。
      “不要告诉他……”这是涟汐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句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第四十一章 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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