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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流年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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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的发展,无聊的玩笑。
全部都是因为有你们在,才成为能够微笑的幸福。
——《That’s another》
本文世界观:世界万物都拥有灵力,所以平凡的生活中也偶尔会出现真实的“灵异事件”。
流年终不堪细数,开到荼蘼即花事了。
[碎花]
微风吹拂花海,暗香浮动,浅浅漾开岁月风华。
幸村眼前是一片如火如荼的蓝紫色,是与他发色同样的颜色。
菖蒲花开,时光停滞,恍若蝴蝶翩跹随风飞舞,缱绻纠葛。
悲伤的感觉像菀草一般缠绕了他所有生长着的神经末梢。
他知道,自己的妹妹就在不远处的十字架下,在刺眼阳光与绚烂蓝紫的晕染下有些不真切。
——菖蒲的花语是信仰者的幸福,是我认为很适合哥哥的花。
妹妹稚嫩的声音似乎还萦绕在耳畔,有着灿烂笑颜玩偶般精致的女孩的幻影在眼前碎裂了。
正如紧握着花瓣的手再次松开时,那碎裂的幽香,肆意飘洒。
[明镜]
明明灭灭。
幸村无意识间伫立在妹妹房间的梳妆镜前。
欧式边框装点的镜面映照出幸村平淡的眉眼,却无法反映出少年柔和面具下的感情。
镜子本应映射真实。
蓝紫色发微卷的少年温润如玉的假面跨越真实。
他将手指覆上那冰冷的镜面,暖融的阳光在镜子上反射,明灭间他看着镜子另一边蓝紫发色的自己。
恬淡的眉眼,唇角微抿弧度略带些忧愁。
仿佛镜子后面有着另一个世界,云淡风轻,有着自己明朗的笑容和……依旧活泼欢笑着的妹妹。
妹妹有着和自己相似的面容,笑容却比自己更加明艳,仿佛四月中花开最灿烂之时的黛粉樱花。樱花雪月,冰雕玉琢。
眼前似是浮现出女孩平静的脸,低垂着的眸子令幸村心头一窒。
镜子对面,在幸村指尖触碰的地方,一个身着素色和服的少女身影渐渐明晰。
玩偶般精致的面容像极了自己已经逝去的妹妹,却有着一头纯黑的长发,似浓墨晕染纠缠。少女睁开了紧闭的双眸,水蓝色的眼瞳,隐隐眼波流转,在一袭素色之间,像是倏然绽放的妖花,却在这碧水青岚间,看不出半分心思,唯见平静。
镜中的平静却在下一秒被打破了,少女柔和地笑了笑:“你好。”
语调轻扬,镜中突然出现的少女让幸村一瞬间愣住了,却立刻恢复了平静。
那与妹妹极其相似的脸像一块磐石堵在幸村心间,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也是闷闷的:“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精市君。”少女垂下了眸。
“那么,你的名字是镜里(かがり)。”幸村知道,自己的声音略有些冷。
“还有,叫我幸村就可以了。”
[暖阳]
天空是孤独的蓝色,微微泛着鱼肚白,略带些苍白和迷茫。
镜里悠闲地在校园中漫步,阳光透过梧桐树叶洒落在泊油路上,影影绰绰。
幕末时期的和服装扮在这个校园中还是略惹眼了些。
当每日的学园生活成了定式,生活似乎也无趣而平淡了许多。
而这个少女绝对是幸村生活中的意外。
灵异事件在这个世界的出现并不奇怪,但当真正发生在自己身边时,幸村还是略有些诧异的。尤其是这个少女和妹妹相似的面容。
“我是镜里,从今天起请多指教。”少女向他慢慢走来,然后不动声色地坐在了离他相隔一个座位的窗边的位置。
一个座位一个过道,不远不近的距离。
幸村只要恰好向前一偏头就可以看到镜里浅淡的笑容与清澈的明眸。
一点也不像他妹妹,如果是她的话一定会笑着抢自己身边的位置的。
幸村为自己的想法摇了摇头。这个少女并不是她,这种期待有些可笑了。
午间的阳光温和,和以前的阳光并没有什么不同。初夏的光薄如蝉翼,还未到夏日最炙热时刻的缘故,光芒纯净,为幸村笼上一层轻芒。
幸村和以往一样在球场上君临天下,仿佛太阳般有着令人追逐的光。
又有谁会注意到太阳身边是否真的围绕着光暖幸福?
镜里隔着墨绿色的铁丝网,默默地望着球场上的幸村。
和铁丝网外的拉拉队员一样,都是幸村从未注意的。
[青鸟]
幸村经常到学校的屋顶庭院,却并不是喜欢这里。
湛蓝而苍茫的天空提醒着他,他所处的牢笼。
仿佛望着天空的流云,思绪可以翱翔于更广阔的地方,没有责任的束缚。
有时,他也会想这天空的蓝色该用什么颜色晕染。
脑中却兀地闪现出那个少女水蓝的眼眸。
镜里每天会从半路开始跟随他上学,放学回家会在路途一半就消失不见。他知道,在他回家后,妹妹房间的梳妆镜里的反转世界会出现一个少女的身影。
从小父母便在外常年奔波,向来家里只有自己照顾着妹妹,那个略带吵闹携着细碎暖光而来的妹妹占了他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
略有些寂寞呢。
而那个少女,在妹妹离开后闯入他的生活中。说是闯入,倒不如说像是一汪清泉缓缓流入他的生活。
她会在回家路上的半路消失,这样就可以在他到家前就为他准备食物,在门被钥匙开启的声音所响起的一刻,温柔地向他笑着说“欢迎回家”。
她在自己的世界中孤单地等候着,在他唤她的时候会立刻在镜中出现,眼底是掩不住的欢喜。
她不会摆弄花花草草,也更不如妹妹知通花的涵义,却会在他浇花时不由得流露出儒雅的笑颜,周身是袅袅幽香。
她不会绘画也不精通颜色的调配,却可以将家里整理得井井有条,柔和的暖色调充斥房间,令人自然展颜。
好像本来需要他照顾的妹妹昼夜间变成了可以照顾他的人。
他坐在庭院内,望着眼前的花草,手中蘸有水蓝颜料的画笔一顿,抬头望向那依旧澄澈纤尘不染的苍穹,似乎少了几分高处囚困的窒息感。
身旁鸟雀叽喳,暖黄色的羽毛围绕着他。
鸟儿啄了啄身上的绒羽,随后扑闪着翅膀,展翅飞翔。
虽不能像苍鹰般不能冲破云层,却没有回头冲向那渺远的梦之所在。
[竹笕]
幸村还清楚地记得那些个午后,暗暗飘香间的叮咚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被称作是家的地方,他精心浇灌的花园里,没有花团锦簇姹紫嫣红的热闹景象,只有幽紫蝴蝶般的菖蒲、蓝微泛紫的矢车菊一簇簇巧妙地点缀在潺潺流淌的清泉旁。在竹笕叮叮咚咚的细语中,却分明弥漫着极静极远的氛围。
在他坐在花园内用手中的画笔描摹出眼前的静美之时,镜里总是会坐在花园内的石桌旁,静静地泡茶。
于是院子内便唯余下水流的声音与时而传来的清脆鸟鸣叽啾相得益彰。
偌大的花园内也就并不显得冷清了。
生机盎然间,他看着镜里缓缓地洗着茶具,专注地敛了双眸,悠悠清茶香弥散。
微风吹拂,遗风醉人,香风袭人。
镜里依旧是一袭素色和服,三分柔和,七分清雅。在一套茶道完毕时,向他望过来,在触及上他的目光时,巧笑倩兮。心里顿时柔软了一片。
“恩。”镜里端着茶盏向他走来,“幸村,请用。”
“谢谢。”幸村的笑容中隐隐流露出丝丝狡黠,“真可惜,茶没有人香呢。”
“诶?”幸村突然觉得眼前少女愣愣的懵懂样子比一贯的淡雅形象更显出几分可爱。
“镜里,来做我的模特。”幸村自然地吐露出的话语,令花丛中浅笑着的少女一愣,在下一秒脸上更是浮现出名为欣喜的表情。
笔尖在纸上飞舞,留下丝丝痕迹。根根有力的线条,将脑海中的少女的身影浮现于纸上。分明是单调的黑白灰组成的世界,却能描绘出少女清淡素雅的眉眼,笑意吟吟地回望着他。
“好了。”赤日渐渐西沉,流云被渲染成了紫红色,微微显出妖娆妩媚之感。
阳光琐碎地落在她身上,如墨长发披散于肩头,笑容温婉,恍然间仿佛花事尽了。
少女娉婷走向他,幸村看着手中画纸上与妹妹相似的人,再也没有一瞬会产生站在眼前的是自己的妹妹的错觉。
少女一直以来温柔的笑容浅浅划过心底。不会看错的。
“原来我是这样的吗?”镜里睁大双眸,微微颤抖的声音惊讶和喜悦交织。
幸村心中一紧,眼神中闪过一丝凛冽:“为什么这么说?”
“镜子只能映照出真实存在的物体,而我是灵子汇集成的产物,可以待在镜子中,却永远无法被镜子映照出。”镜里的声音断断续续,微微带了些哭腔。少女含泪而笑的面容映入幸村眼中。
他突然想起自己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女未曾了解,也根本未产生过想要了解她的念头。
看着她一直守在自己身边,看着她每天都对他笑容浅淡温柔,却也未想过她独自一人隐匿在镜中独自忍受孤寂的心情。
她使他的身边又充满温暖明媚,清泉般在他周身潺潺流淌,哪怕只是细碎的流水声,亦是在打破这个屋子中的沉寂。
他在看到暖阳映照水面所发散出的粼粼波光时,从未想过泉水的冰凉彻骨。
幸村向她抱有几分歉意地笑了笑,轻轻抚上她墨色的头发:“抱歉,镜里。”
“我在这里,离你不远处。”
又是泉水流入竹笕的叮咚声响起,清浅回响,携着淡淡花香茶香。
天色渐渐沉了下来。
[电车]
海风轻拂,稍许带着些水汽,似乎还带有稀薄的海腥味。
浪花翻滚,一波波拍打着海岸,在沙滩上刹那间仿佛凝成玉雕般精巧。
碧蓝天空,浮云朵朵,在澄净的帷幕上悠然地变化不同的形态。
身着日式校服的少年少女们三三两两地走向站台,铬绿和苍白交相涂刷的铁皮电车在海岸边渐行渐远。
在车门关闭的最后一刻,一抹素色闪过,急匆匆地进入电车。
“抱歉,幸村。”镜里匆忙地跑到幸村面前,腰微弯,双手扶膝,轻喘了口气。
幸村本因镜里迟到稍稍不安的心情平复下来,回眸笑着:“镜里可要好好补偿我哦。”
镜里伸手将刚才一直紧紧抱在怀里的盒子递给幸村,语气轻快了许多:“幸村今天去学校可能会很忙,我就占这小小的优势先把我的礼物给你吧。”
“Merry Christmas,幸村。”镜里一双秋水翦瞳中含着满满的笑意,“现在打开也大丈夫哦。”
幸村有些期待地打开手中的盒子,一条黄红格子的英伦风围巾静静地躺在里面。
坐在身旁的镜里撇过脸去,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没有什么特殊的才能,对于幸村你喜欢的网球、绘画、园艺都没有什么了解,只能做一点小东西送给你了。”
“啊啊这种礼物是不是太普通了。”镜里微微埋下了头。
“没有哦。”幸村眼底漾开柔和之色,“我很喜欢。”说着将手中的围巾围起。
脖颈中柔软的触感立刻驱走了初冬微冷的空气。这条围巾的确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那符合少女性格的暖色调和与这针脚一样细密的少女心思,轻轻浅浅,令幸村不由得勾起嘴角,幽紫色的眸子恍若柔风甘雨。
玻璃窗上氤氲着些水汽,幸村身旁的少女趴着窗子上一笔一划地写下幸村的名字,笑容充满幸福。
日色倾泻得一地斑驳,幸村心中也似波影颤晃。
“关于江之岛有个传说。”幸村透过对面的玻璃窗看着绿树丛生的岛屿上模糊不清的风景,“传说以前津村周围是一个大湖,在湖中住着一条五头恶龙。恶龙肆虐横行,村庄荒芜,民不聊生。有一天,突然海面上空乌云密布,天动地撼。云中出现了一位美丽的仙女,随后海面上突然浮起一座岛屿。恶龙对仙女一见钟情,随即承诺不再作恶,痛改前非而向仙女求婚。由于它的不懈努力,不断行善,最终和仙女喜结良缘。从此,五头龙和众神一起改造该岛,并保护着居住在这里的人们。【传说来自百度←】”
“如果我们都在传说里的话,那我一定是那条恶龙,为了追到仙女大人要好好努力呢。”镜里说完,夸张地做出一个狰狞的表情。
“那么我就是仙女了。”幸村看着镜里的小动作轻笑出声来,“不过如果我也在传说中的话,我可不会看着恶龙独自努力呢。如果仙女真的也喜欢恶龙的话,会和恶龙一起努力的。”
车到站了,学生们纷闹嬉笑着走向车门,迎来新的一天的学园生活。幸村的最后一句话仿佛一声叹息揉碎在嘈杂声中。
“所以,镜里。你也不需要独自努力了。”
晨光微熹,流光碎影好似能够隔断时空。
被誉为最美电车的江之岛电车继续开向远方。
[莹雪]
冬日,雪花还没有落下的时候,和煦的阳光占了主导,让人期待午间稀疏光芒覆盖在身上的和暖感觉。
冬日里有冷空气环绕,却未曾使节日的气氛消减一分。
华灯初上,街道上早有彩灯装点,广齤场上金色的圣诞树熠熠闪光,耳畔似是仍在回响着圣诞颂歌的欢乐音符。
连江之电的站台上都有了圣诞花环的装饰,学生们脸上洋溢着笑容,欢乐的氛围下,仿佛哪怕只是停住静静地看着眼前人来人往,都会不由得绽开笑颜。
幸村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望着身侧的镜里微微泛红的脸颊,双眼中因节日的到来闪现着欣忭。
少女双手围在嘴边,轻轻地呼了一口气,白雾漂浮起来。
气候寒冷湿润的日子里,少女一袭素色和服,看起来太单薄了,黑色长发束起落在身前,浅笑依旧。
“镜里。”幸村熟稔地呼唤着少女的名字,“闭上眼睛。”
幸村从包中拿出一个用红色丝带精心束起的画轴,将它交于镜里手中。
“好了。”镜里惊喜地睁开双眼,打开手中的画轴。洁白的画卷上,是自己在花丛中微笑的神情,墨色发丝飘扬,水蓝柔眸内烟波流转,媚容未生媚色,儒雅而温柔。镜里欲语凝噎,说不出话来。
“镜里不喜欢吗,让我有点伤心了呢。”幸村作出几分伤心的样子,微微垂下眼眸。
“不是不是……”幸村眼含几分兴味地看着眼前的少女乱了神色,手忙脚乱地解释着。
幸村勾起嘴角:“骗你的。”
“真是的。”镜里嘟起脸,语气中透着丝丝无奈。
“镜里,……”幸村打断了镜里的话,伸出手想要触碰少女的发丝。
“嘭”幸村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麻木无力感从身体深处向四肢蔓延。他眼前的最后一幕是少女惊讶而担心的水色双眸。她想要握住自己伸出的手,自己的手却失去了触觉无力垂下,与她指尖错过。
不远处,巨大装饰水晶球内的圣诞老人和蔼地笑着,塑料制成的雪花翻滚。
幸村感到脸上有一点冰凉。
漫天的雪花缓缓下落,一个纯白的世界降临。
似柳絮,似芦花,晶莹剔透恍若水晶花瓣,纷纷扬扬。
[星空]
幸村再次睁开双眼时,映入眼帘的是苍白的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药水味。
他想要动动手指,却发现身体迟钝而僵硬。
脸上一直习惯性挂着的笑容也流露出几分苦涩,嘴角弧度渐渐向下。
夜已深了,他慢慢支起身子从床边的窗户望向沉寂的黑夜。
今夜无月,凄清的夜幕被不夜的城市映出绚烂霞光。
楼下的昏黄路灯下,树影婆娑。寒风微凛,树叶的摩擦声像是低吟。
终于还是进了医院了啊。他本想多拖延一点时间,至少要等到亲眼见证立海大三联霸的成功。
门被推开,他没有回头。
肩上一沉,轻轻被人披上了外套。
淡淡的茶香飘入鼻中,他知道,那是属于镜里的味道。
镜里拉出床头的凳子,静静地坐在那里,不多言,和幸村一起望着窗外。
少女默默地削着手中的苹果,面前的盘子中一盘是完整的苹果皮,另一盘中削得整齐的块状苹果不断增加。
病房中的冰冷空气凝重沉默。
幸村感到一双温暖柔嫩的双手握住自己的手,掌心的冰凉渐渐消退。
“晚安。”镜里将手收回。
幸村回眸,与那双压抑着担忧的水色双眼相对,蓝眸中微微闪着点水光。
晶亮的眼瞳,仿佛在浓墨般的夜中呈现出整个宇宙的灿烂图景,星空缤纷,映照漫天流光。
桌边一整盘苹果的旁边有着一张小卡片,上面少女娟秀的字迹写着:
“据说,削苹果皮不断可以许一个愿望,我的愿望就是幸村可以不要勉强自己,可以露出真正没有负担的笑容。”
[秋千]
又是春天了,花又开好了。
幸村独自坐在医院的花园中,身着浅绿色的病服,依旧遮掩不了他柔和清雅的眉宇。
他厌恶着医院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压抑气氛,在他看妹妹最后一眼时,他瞬间有落泪的冲动却因要安慰早已泣不成声的母亲默默忍住。
那时妹妹的脸庞苍白,脸上却很平静,仿佛只是做了一个美好的梦境。好像还是会随时醒来,笑着喊他“哥哥”。
阳光斜斜地笼罩下来,一切静谧得仿佛岁月静好。
身边有孩童欢声笑语斐然,向阳的花束时沉闷的医院平添了些活力与美好。
幸村难得发愣地看着眼前木质画板上空白的画纸,铅笔分明握在手上,姿势也和往常绘画时一样。笔尖却只能在粗糙的纸面上划出一道道生硬的线条,臂膀却有些麻木了。
香气四溢飘远,花香袭人,沁人心脾。
此时的幸村却全然没有细品花香的心情。
镜里身上清幽的茶香昭示着她就在不远处,幸村不想被她看到自己略有些狼狈的状态,转过头向她望去。
黑色的长发在风卷中飞扬,镜里双手抓住两旁的花藤,坐在花丛中的藤秋千上,双脚晃荡,笑容宛如二月暖阳,澄澈明媚像个孩子。
她闭上双眼,像是在聆听耳畔的风声,在荡到最高处时睁开双眼畅望蓝天云海。只在感受到他的目光注视时,扬起笑容温柔双眸迎上他的目光,像是一切未曾改变。
这里仿佛不是医院,仍然是家里那清和素雅的庭院。
手掌中的麻木再次如闪电般一瞬间传遍全身,幸村眉头皱起,撇过头去。
少女在秋千上晃荡着,直到晚霞盈满天空。
“幸村。”镜里的声音平静,努力掩去担忧与无奈,“我会一直在这里,幸村你有时也可以来依靠一下我的啊,用不着把所有责任都担在自己身上。”
“我也想为幸村做些什么啊,哪怕一瞬也好……”
虽然声音很轻,幸村还是听到了少女的低语。他瞬间觉得自己最近似乎愣神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心中却有几分触动。
“镜里你那么瘦弱靠上去一定不舒服的。”语调透着些戏谑。
“叫我精市,镜里。”
夜幕即将降临,镜里必须回到镜子中去了。
幸村闭上双眼,仿佛眼前又浮现出少女认真的脸,悸动在心底荡漾开来。
他会坦然接受手术,这是早就确定了的。少女的心意他也并不是不知晓,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对于少女的态度开始改变了呢。
似乎就是在不知不觉间渐渐习惯了镜里出现在他的生活中,她不会对他过多约束,更不希望自己成为他的负担,她会在离他不远不近的恰好距离等着他,好像昭示着无论他站到多高的地方,都不用担心独自面对纷扰所产生的压力和孤独感。
只不过……
[光年]
光年,是光在真空中行走一年的距离。
我想,我的眼前仿佛光年咫尺。
我是镜里。在我还未诞生之时只是一些散乱的灵子在物质间游荡。幸村精市距离我恍若光年般遥远,未曾想过可以与他近在咫尺。
我作为灵子的上一个存在形式是一朵花,一朵落满灰尘的小花在墙角边苟延残喘。没有人精心栽培的我只能在污水和淤泥中生活,在墙角这里,温暖的阳光对于我来说简直是奢侈。我对面的街道上有一户屋子里有精心修饰的花园,有着妖媚紫色的花朵向阳而笑。
我只是一朵卑微到尘埃里的花,我羡慕着它们。
有一日清晨,一个蓝紫头发温润如玉的少年走到我面前,温柔地对我微笑。他说他叫幸村精市,他说我不仅仅是一朵普通的小花,他盼望着我的开放。他为我拂去灰尘,我第一次感受到清澈的水源。
微风温煦平和,我顿时觉得很幸福。
是夜,夏季晚风微凉,白日里的丝丝燥热感俱已褪去,我感到自己身体中产生一种奇特的变化,我要开放了。我将花瓣一点一点舒展开,洗尽铅华的我有着纯白柔嫩的花瓣,淡黄的花蕊。我为自己的开放感到高兴,却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生命力在渐渐消退。我盼望着幸村精市可以出现,我想在我花落前可以最后见他一面。
我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名字,我是昙花。积聚一生的力量,只为了这短暂的美丽。
我想以最美丽的姿态呈现在他的面前。
短短三四个小时,在寂静的夜中不过昙花一现。
最后还是没有能看见他啊。
我感受到蓝光在花瓣周身浮动,我又要分解成灵子了。
我已从尘埃之中开出花。
さよなら,幸村精市。
[花漾]
幸村的手术成功了,但随之而来的是立海大关东大赛败北的消息。
幸村有点颓然地垂着头,坐在病床上。刚才真田来将网球部的消息告诉他时,他忍耐不住地对真田怒吼。
他知道网球部的部员们都在病房外,但部员们的担心只会使他的负担更重了罢。
他是网球部的部长,是神之子,是被给予厚望的人,他要带领立海大网球部三联霸。手术虽然成功,但完全恢复的几率并不高。
他曾经听到医生与父母交谈的声音,也许以后无法打网球了。
心底是一片冰凉。
站在高处的人突然摔下会比一般人摔得更惨。
因为他在不断行进的路上会同时不断拾起名为责任与期待的包袱,站得越高包袱越重,在他摔下的一刻,他身上的包袱便会把他压垮。
他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间中的镜里,语气平淡,一双绛紫眸子也不见半分心思:“镜里,陪我偷溜出去吧。”
依旧是一身病号服的幸村不知不觉带着镜里到了那片葬着妹妹的花海。
亦是一个最能引起他心中的痛苦的地方。
尧时天降精于庭为韭,感百阴之气为菖蒲,故曰:尧韭。
幸村久久凝视着不远处花海中的十字架,风色幻菖蒲,思念随风。
身侧的镜里在望向这绮丽蓝紫色时,脸上也流露出无法言喻的悲伤。
“你不用一直跟随着我,你不应该为我的生活所囚禁,既然你已经诞生,你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镜里。”
只有香气弥漫,两人之间的空气瞬间似乎都凝重而诡异。
“我并没有被幸村樱的意志所困,我一直是凭着自己的心念行动。”镜里没有一丝犹豫。
幸村樱,是自己妹妹的名字,那个有着阳光般温暖活泼笑靥的孩子。
——樱花虽然花期短暂,但在它开放的时候,都会开出最绚丽的花朵。所以,她也没有遗憾了。
幸村突然想到妹妹脸上最后平静的笑容,仿佛毫无纷扰。这里栽种着她所要求的花朵,好像想用这最后的菖蒲,把幸福给予他。
“一下就好,镜里。”幸村向镜里走出一步,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头搭在她的肩膀上。
蓝紫的花瓣被风席卷,花朵娇娆,淡然荡漾如平水波流。
“谢谢。”
[线香花火]
属于立海大网球部的夏天已经结束了,在刺眼的光照和略有些烦躁的蝉鸣中。
而属于幸村精市的夏天还未完结。
夜晚的街市繁华笙箫热闹非凡,绛红色的暖光装点着夜空,反而有着分比白日更绚烂的光景。
素年锦时的少女沾花微笑,手握团扇,半面戴着狐狸面具。在看到幸村的瞬间,眼眸一亮,步子也欢快了许多。
幸村身着深蓝的和服,不紧不慢地向镜里走去。如风飘渺,试水温润。
镜里第一次如此欢快地拉着幸村的衣袖,对周围的一切好奇而喜悦。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夏风送来丝丝清凉,倒没有诗中说的清冷,不减欢声笑语,但增些许惬意。
捞金鱼、捞水气球、套圈、投球、掷标……
镜里手中拿着棉花糖,一口一口地咬着,和幸村一前一后走在十字路上,渐渐远离了人群。
细草拂过脚腕,使镜里感觉痒痒的,正如此时的心情。
有幸村在,耳畔的蝉鸣声也显得悦耳动听。
隐约有几点光芒在草丛中若隐若现,镜里轻轻拨开乱草,惊喜地看着手边飘舞环绕的萤火虫,漫天飞舞。
“镜里,要来玩吗?”幸村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携着浅浅的沙色。
镜里回头,看着莹莹绿光间幸村和雅地对她笑着,向她摇了摇手,手里拿着一把细竹棒。
他将手中的烟花点燃,暖黄色的璀璨花火猝然绽开,点点火星细碎跳跃着向前铺展,却又转瞬即逝。花火令荧光退散,代替其点染浓墨渲染的黑夜。
然,花火绽于苍穹,葬于苍穹。
短暂的美丽在火星前赴后继的消散间呈现。不到一分钟便完全消失殆尽。
镜里看着幸村微微蹙起眉。似乎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是那么短暂易逝。正如那美好的樱花。
随即将脑中的悲伤感觉甩尽,依旧笑颜迎上那灿烂的花火。
袅袅青烟升起,镜里从幸村手中接过烟花,笑着挥舞着。
幸村看着镜里的脸颊被这线香花火映照出现片片红晕,耳边是花火嘶嘶作响。
“我喜欢你。”镜里的声音很轻,却含着深深的情愫。
在镜里心中,幸村便是她的信仰。有他在,她的世界纵然平淡也稳固幸福,他不在,沧海世界一念成灰。
她本不期待有什么回应,只想要将自己的心思告诉他,让他知晓。
她转过头去,紧盯着眼前的花火,却不知自己连耳根都微微泛红。
“我可没有你那么迟钝哟。”
……?
“我喜欢你,镜里。”
的确是幸村的声线没错,镜里停止了手中挥舞烟花的动作。
下意识的想问一句是真的吗,却在对上幸村幽紫明媚所显示出的认真时,缄口不言。
镜里手一松,线香花火掉落在地上,瞬时熄灭了。
哪怕是转瞬即逝、昙花一现的感情也罢,镜里甘愿为幸村翻滚心中波澜,她愿意一直守在幸村身边。
哪怕如这线香花火,在那花火绽放的时候,那短暂的幸福便已足够。
如飞蛾之赴火,岂焚身之可吝。
镜里感受到脸颊上仿佛有冰凉的水滴滚落,下一秒抹了眼泪,展开比这花火更粲焕的笑颜。
笑靥如花,岁月荒芜。
[玩笑]
幸村焦急地奔跑着。
他在当时举办庆典的街市上奔跑寻找着。
他在那个有银色十字架闪耀的花海中呼唤着。
他回到了那个医院,花园内又飘香了,只是秋千上的是玩耍的孩子。
他进入当年自己住过的病房,里面的陌生人脸色苍白满眼绝望。
他站在广齤场中央,逆着人流而行,人们步履匆匆。
他独自一人坐在江之岛电车上,手里握着一条英伦风的手织围巾。
他奔上学校的屋顶庭院观望,苍穹底下是他眉宇中透出的紧张。
他迈入已空无一人的教室,夕阳下的教室一片死寂,靠窗间隔他位置不远处的桌子上映照出些许霞光。
他的步伐没有停滞,奔向自己与她的家。
庭院内,石桌旁似乎还留着清浅茶香,竹笕依旧泠泠作响。
他站在家门口停住了,手中的钥匙掉落在地,金属与大理石的碰撞忧伤又清冷。
门微掩着,他伸出的手有些颤抖,渴望开门后仍旧可以看到少女笑语悠然。
“哟,精市,你回来了。”好久不见的母亲拉开了门。
“听说最近精市你精神不太好,你去年才生过一场大病,一定要好好休息。”
“还沉浸在过去的悲伤中是不行的。”
幸村瞳孔缩小,第一次在母亲面前没有了平时成熟乖巧的伪装。
他鞋还未来得及换上,径直奔入幸村樱的房间。
原本淡粉色充斥的屋子已经粉刷成雪白,屋子内空空荡荡没有东西。
阳光透过窗户斜射入木质的地板上,有几处闪光一瞬间刺入他的紫色眼眸。
破碎的镜片浮起微微蓝光。
渐渐分解、消逝。
化作轻声呢喃细语:
这次真的是要说さよなら了,精市。
不要悲伤,我很幸福。
薄光中一抹素色幻影回眸浅笑。
『也许我的出现与消失是上帝给予的一个玩笑。
但我们这些日子来的点点滴滴绝不仅此而已。』
-FIN-
[后记]
这篇小说的构思围绕“纯爱”和“悲剧”。我想塑造一个贤妻良母型的少女,想给予他们一场单纯不含杂质的爱情。关于本文世界观的设置,我想过很多幸村与女主相遇的情况,但我实在认为我的女主镜里不是能让人一眼就印象深刻的或者是见几次面就可以套牢幸村的类型,所以只能设置一个情况让幸村与镜里细水流长。其实镜里很普通,就和所有暗恋幸村的女生一样,会为他做礼物、在网球场外看着他、在他住院时关心他。但她进退有度,会默默地守在离他不远的距离,我想让她的好一点一点进入幸村的心里。由于这是个短篇,还是有点仓促了。“线香花火”,一瞬间的美丽,转瞬即逝。我想就此描述一个悲剧。鲁迅先生说:“所谓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事物毁灭给人看。”这篇故事是我对于这句话的尝试,镜里最后会消失,世界观的设置也是为了这一点。线香花火篇的剧情使全文到了高潮,所以我在下一篇就将它打破。“不可能的发展,无聊的玩笑。全部都是因为有你们在,才成为能够微笑的幸福。”镜里的消失定会使他感到悲伤,但在一切云消雾散后,想起与镜里共同度过的岁月一定会使他再次微笑。此文为本人即兴而作,文笔不佳,还望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