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CHAPTER VIII · Sendo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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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道坐在“Knight XV”内，目光有些游散地看着窗上纵横交错的雨痕。
阴冷的雨被隔绝在外，连同世俗的喧嚣一起。
他转动着小指上的戒指，想起刚才所见的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有着一副对于雄性来说过于柔和嘉美的相貌，却有一个许多人难以企及的冷静睿智的头脑——和一颗刚烈强硬的心。
在不久前，他发动了一场血腥内变，杀死了原本的首领牧绅一，并且将其妻儿以及心腹全部诛杀，洗荡之手段堪称狠辣。
这个消息不啻为平地一声雷，这种弑主夺位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但若将之与那名看似温雅谦逊的参谋联系起来，实在有些令人咋舌。
于是一夜之间，藤真健司这个名字与狼子野心挂上了等号。
但出乎意料的是，藤真健司竟然极得人心——仿佛他坐上首领之位是帮内众望所归，根本没有人大张旗鼓地要讨伐这名“叛逆”。
就仙道方才所见，真青组的成员对这名新首领心悦诚服，毕恭毕敬，可能其尽心程度更甚于在牧绅一跟前。
而那名新晋的一方势力执掌者，如往常一般低调，甚至，刻意地更低调了——对外称病，闭门谢客，一概不见。
但今日，他却主动邀仙道一叙。
……
热气氤氲袅娜，开水滚沸之声有如风中之松摇曳。
擦拭茶具的手稳稳当当，动作庄重优雅又不失轻盈，玉白的手指一收一放、手腕一翻一转，都极具韵味。
对坐的两人都没有说话，都只专心致志于那双灵巧娴熟而不失稳重的手上。
难以想象这双手浸润在鲜血中的模样。仙道心下有些恻然，但审度更多。
他向来如此，倾向于做一个客观冷漠的观察者，却很少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
此时此地，他便是这样观察判断着藤真。
这时，手的主人拿起了茶杓，从茶入之中取出茶末置入茶碗中，开始注入已烧开的水。他的动作缓而不滞，水线倾入碗中，迷人碧色转成浅浅的漩涡。
接着，便是用茶筅点茶，茶汤渐渐呈现出细腻的泡沫。
沏茶人的动作优美飘逸如舞蹈，又似踩着节拍般精准到位，一套流程下来教观者心神恬畅，意犹未尽。
茶室寂寂，宁静悠远。
藤真左手掌托碗﹐右手五指持碗边，轻轻将茶碗一转，举茶齐眉，道：“请。”
仙道伸手接过，亦转动茶碗，将其上图案对着藤真，举茶致谢。
然后他放下茶，再端起就唇。
茶汤微微苦涩，浓香萦鼻，齿颊舌尖一经沾染，那滋味便绵长不尽，再细细品味，便从苦涩中生出了丝丝甘甜来。
“没想到藤真君也擅茶道。”仙道放下茶碗，淡笑道，对面的人身穿单色和服，显出几分闲适。
“仙道先生是行家，就不要恭维我这半调子了。”藤真亦微微一笑，端起茶碗啜饮了一口。
“听闻藤真君近来抱恙，看来已经痊愈？”仙道温声道。
藤真将茶碗置于桌上，摩挲了一下边沿，展颜慢笑道：“自然没有一直病下去的道理，多谢关怀。”
仙道垂眸一笑，抬起双眼时静静地环顾茶室——四壁上有些字画，但有一副却画的是磐石之上一白虎蹲踞于风雪之中，岿然不动，兽瞳环睁。
此画有股隐然的磅礴气势，兼有肃杀之意，于茶室之内显得格格不入。
“藤真君喜爱老虎？”茶室之内不谈世俗金钱、利益权谋，仙道便就那幅画发了问。
藤真看了看那幅画，颔首答道：“大凡灵慧的生物，我都是喜爱的。”
藤真的目光又落到他面上，望着他双眼说：“而且在我眼中……每个人，都相仿于一种动物。”
仙道莞尔，有了一些兴致：“哦？那么我在藤真君眼中是什么动物呢。”
藤真但笑不语，接下来却话锋一转：“仙道先生可知道，一只被赶下王位的猴王通常只有两种下场？”
仙道微微扬眉，表明自己在听。
“下场好一点的……会被驱逐出去，离群索居；另外一种，会在争夺战之中就被殴打致死；”
“它们在生前都是极尽风光的王者，休息时坐得最高，走动时前呼后拥，优先挑选和享用食物，所有母猴的□□权都归属猴王，整个猴群只有猴王能趾高气扬地翘着尾巴走路……”
“可惜猴王通常短命，多数活不到猴子平均寿命的2/3，”藤真语调不高不低不加修饰，声音却干净好听，“一只长寿的猴王，不仅要在武力上具有强大的威慑力，也得有心狠手辣的气魄……更重要的一点，它同时需要宅心仁厚。”
仙道静静望着眼前这名沉着自如的青年，他的表情恬淡得仿佛毫无影射之意。
“可惜为王者多骄纵……最后一点，总被轻视。”藤真淡淡道。
仙道神色温和：“因求‘仁义’而夺权的新君才会重‘仁义’，但施‘仁义’却不一定得‘仁义’，藤真君不觉得有失公允吗？”
藤真唇角微弯，答道：“这个世界的公道……让我们这类人来谈论，不觉得有些荒谬吗？”
仙道哑然失笑，点头道：“你说得对，我们的公道，不过‘弱肉强食’四个字罢了。”
接下来两人默契地换了话题，谈论起今年这略为诡异的气候来。说话间，仿佛为了印证似的，天色蓦地阴霾起来，乌云密布，外面一片风声萧瑟。
适时茶已饮尽，也是宾主作别的时候了。
藤真侧首望了一眼天色：“要变天了，仙道先生不多留一会儿么。”
仙道澹澹然道：“已叨扰藤真君多时了，我也该回去了。”
于是藤真便也不再挽留，两人站起，藤真站在门前，左手覆于其上，却不急着将门移开。
“方才仙道先生问我，在我眼中我将您视为何种动物……”藤真看着仙道，眼神沉静慧黠，“那种动物，现世大抵是没有的，唤作‘鹏’。”
仙道一时失神怔忡，只觉心跳快了一拍。
然后藤真缓缓移开了门。
在外静候的花形和神站了起来——前者现今戴着一只眼罩，是真青组的新晋参谋。据仙道所知，他和藤真出身于同一家孤儿院；而后者，虽然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但却是道上赫赫有名的神枪手，无人能出其右——至今与三井王未见王。
之前一直斜倚着墙站立的泽北走到仙道身侧。
“多谢款待，”仙道收敛神思，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气度，他向藤真含笑道，“雪鹫区，便权作是我的贺礼吧。”
——那片地盘原本是牧绅一和谈时拱手让出的一块肥肉。
藤真也不做虚伪的推辞，点头谢过，做一番别辞后着花形送仙道等人。
……
“阿彰，在想什么？”泽北看着有些出神的仙道发问。
“我在想……或许真青组可以留下。”仙道慢慢地说。
“你的裁决，我一向是支持的。”泽北扬眉，换了个更放松的坐姿。
“嗯。”仙道面露微笑，点了点头。
三辆车呈队列平稳行驶在僻静的街道上。
前方突然传来风驰电掣之声，却戛然而止，化作长长的刺耳刮擦声和沉重的撞击声。
司机猛地踩了刹车。
“出什么事？”泽北皱眉，倾身问道。
“有辆重机车……出车祸了。”司机探头看了看，咽了咽唾沫，心有余悸，显然方才差点与前车追尾。
这样的声响，机车肯定是飞甩出去了。
“骑士呢？”仙道问了一句。
“好像……还活着。”司机伸出手指指了指不远处伏在地上的着黑衣的身影。
雨势不小，有些看不真切，但那人似乎还是想撑着手里的什么东西起身，可惜动作十分艰难，最终半跪于地胸膛剧烈起伏着喘息，头盔抵住地面。
“他手里，好像是把刀？”泽北眯起眼来。
“下车看看吧。”仙道微微一笑，打开了车门。
从后方保镖车上下来的人立刻跑过来为他打伞。
泽北也下了车。
仙道踩着湿滑的路面不紧不慢地朝那条佝偻着的身影走去，雨滴激溅，他的鞋面上尽是水珠。
地面上的雨水中掺入了蜿蜒的血色，自那人风衣的衣摆静静淌到仙道脚边，艳色愈来愈浓。
水气冲淡了弥散的血腥味，仙道敢断定那件黑色的皮质风衣掩盖住了伤口——可奇怪的是却不见破损之处。
那名骑士战战地抬起方才一直放在身前的手，只见手掌指间俱是鲜血淋漓，身子微微转动，仙道这才看见，他的背上赫然有一个血洞！
然后他动作坚定地摘掉了头盔，如离水的鱼一般竭尽全力地喘息着。
黑发瞬间被雨水打湿，贴在了白得刺目的皮肤上，他呼吸间仿佛很是痛楚，近乎颤抖。
然后他徐徐侧过脸来，隔着蒙蒙雨幕看着走到近旁的仙道，眼中是浓重的戒备，上挑的眼角沾染着还未散尽的戾气，唇间溢着血沫。
“每次见你，似乎都是雨天。”仙道却笑了，眉目温润，语调平和。
而那个男人，像是耗尽了气力，终于身形一晃，栽倒在雨中。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CHAPTER VIII · Sendoh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