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梓归》夫水杉

4、前尘息烟伴月落

　　天空是纯粹的黑，密不透风，沉古怨气压迫而来。南山泽微微抬头，迎面扑来一阵腥风，怨气浓郁如墨铺天盖地，这股怨气似还夹杂凶兽嘶吼，隐若闷雷，带着未临雨意。他望向身后族人，微微侧耳，威压袭来，但见空中罂噬又迫近一分！其速之快，仿如闪电，瞬间便前行十丈！

　　“来了！”南山泽双目射出熠熠寒光，双拳紧握，全身灵力一息之间游走数周。片刻之后，狠一咬牙双手摆出法诀，疾如迅风，道道法诀状似月牙凌厉朝着罂噬飞旋而去！

　　霍霍之声不绝于耳，在法诀一阻之下，罂噬动作稍缓。南山泽立时飞身跃起，轻巧灵动宛若林鸟站于空中，双手一甩，从掌中抛出一轮火圈。

　　前方不足百丈，当先的罂噬被火圈围拢，化成灰烬随风飘摇。与此同时，后方有野兽咆哮震得人心惶惶，随着这一声嘶吼，闻得震耳欲聋的振翅之声以排山倒海之势涌来！南山则但觉喉头腥甜，他眉头紧皱，抬手擦去嘴角血污。

　　眼见罂噬规模更大朝着这边云集，几乎就是在野兽咆哮的瞬间，地上蓦然被一片黑气笼罩。紧随其后，被黑气缠绕的仙夷族人发出惨呼，南山泽诧异回头，但见从那无处不在的黑气中竟钻出大量罂噬！

　　它们带着残忍嗜血之意，生生豁开仙夷族人后背，挖出一方鳞片吸食入腹。巫脉仙夷人，后背皆有一块鳞片，那里是灵气聚拢，为仙夷人命门所在！

　　惨呼声，尖叫声此起彼伏。

　　南山泽双眸通红，面色狠厉:“欺我仙夷族人，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南山泽脚下轻点，疾驰而来。他左手捻诀，右手一翻赫然出现一把通身银白的光剑。紧接着南山泽腾出右手放在唇边，狠狠一咬，齿缝间顿时鲜血横流，抬手随意抹去，左手再捻诀，一道血芒，快如流星迅火，急速融入光剑之中。他毫不犹豫以剑御气，朝向罂噬奋力一击。

　　“砰！”

　　银白光剑正气凛然与罂噬蓦然撞在一起，气浪倒卷，地上乌云翻滚，狂风大作。
　　南山泽紧咬双唇面色煞白，身体微微颤抖，目光如刺死死盯着罂噬。他浑身散发出滔天斗志，手中光剑发出咔咔碎响，他却不管不顾，任由光剑陆续碎裂，手臂被划出长长血痕，他更快变换法诀，曲起手指，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魄之血，刹那间天地为之变色，而那光剑亦停止断裂，反剧烈颤动，剑气如虹在空中织成庞大光诀。他身体微微前倾，右手捻诀，双指合并摆出一道古怪招式，嘴中念念有词，紧接着从脖颈中抛出法珠，一轮红日从天而降翻滚着向罂噬飞去，红日之下是光明驱散黑暗，温暖取代阴寒！

　　“吼！！”

　　一声更为暴躁怒吼，从远处文潜山上传来，大地猛然一动。仙夷族人不约而同抬头看天，但见那光剑转瞬之间灰飞烟灭，南山泽踉跄退开数步，堪堪站住，面色通红，唇如白纸！空中仅余红日与罂噬抗争，而那罂噬摆脱光剑，迅如狂潮轰然而至！南山泽岿然不动，竟以血肉之躯生生扛住！

　　“阿泽！”仙夷族人沉痛呼喊却无可奈何。面前少年羸弱身躯转瞬裂开数道伤口，鲜血横流，他却目色不惧，犹如石雕挺拔屹立，死死地为族人们扛下威压。

　　“天要亡仙夷吗？！”

　　身上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南山泽蓦地吐出一口鲜血，他绝望闭上双眼，此刻在他的脑海中响起南山月的谆谆教导。

　　“阿泽，你看，手诀应该这样摆……”

　　“哈哈！成了！姐姐，我做得可好？”

　　“好，阿泽快乐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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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山泽迎着风，喃喃出声:“姐姐，你在哪儿？”

　　“轰！”罂噬夹杂着滔天怨气将红日撞开一个窟窿，但见火舌纷纷倒卷，朝着南山泽而来！

　　“呵！”他目露嘲讽，勾起唇角冷冷一笑：“死有何惧！”他瞪大双眼，稚嫩的脸上透出坚毅，等待着死亡临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南山泽忽觉身上威压骤然卸去，周身一阵舒泰，接着有轻柔声音带着深沉鼻音响在耳旁：“啊泽，我来。”

　　醒过神来，已落在族人法阵之中，被温柔护住。

　　人群轰然一振，纵然威压尚在，然而已是减了几分。

　　“是圣巫！”不知何人当先喊起，随之有欢呼此起彼伏：“圣巫，是圣巫！”

　　南山泽睁开双眼但见空中蓦然出现一方圆盘，若旋风般在空中呼呼转动。南山月轻盈立身其上，捻起法诀扬盾在前，狠力与那集聚而来的罂噬轰隆撞在一起。

　　“砰！”

　　疾驰而来的罂噬退开数里，而那盾亦隐隐有开裂之势。南山月索性双手一拍，金盾轰然爆开，冲天大火喷薄而出，紧接着便有长尾火鸢绕着南山月厉声叫啸，无名业火堆垒成道道火墙，那火没有温度，色如红莲！

　　罂噬稍退开几分，继而带着嗜血之意再次冲撞。南山月双目透出寒芒，从腰间抽出一条长鞭，其体暗红，鞭身刻有图腾，肃穆庄严。

　　她狠力甩动长鞭，呼呼在空中打出一连串红光，但见那红光乍现，以迅雷之速立马爆裂，化成道道图腾，她微一旋身那闪耀着金光的图腾便盘旋飞向那红莲之火，紧接着，天空蓦然亮起，磅礴灵气冲破层层浓雾黑云，一时间火光更盛！

　　她左手捻诀右手不停朝着业火鞭打，无数火舌张开血盆大口，直奔来势汹汹的罂噬。

　　南山月手中之鞭乃是仙夷传承之物，带着上古法诀，一鞭之力已足够不少罂噬纷纷爆开身体，然而来者何止数千万，仅凭她一人根本无法顾及，但见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更多罂噬。

　　“阿泽，让开！”南山月大惊失色，那罂噬去向正是南山泽所在。

　　其速极快，只在眨眼之间，原本盘旋在南山月头顶的火鸢瞬间在南山泽身上爆裂！气浪以横扫千军之势排开罂噬，紧接着空中落下道道光斑，将众人团团护住。南山泽只觉得周身温暖如春,他怔了一下：“是鸿偶吗……”

　　空中南山月目露果断，肃杀之意惊天而起，但见她双手摆出一道古怪法诀，咬破舌尖，一条银白巨龙腾空而起向烈焰之外冲去。那巨龙奋力一挣，若离弦之箭瞬间便冲破火墙，挡去大半威压。那罂噬仿是极为惊惧，纷纷尖叫嘶吼着退开。

　　紧随其后，南山月划破指尖啪啪啪在空中一连打下四十九鞭，每一鞭皆有血液充盈，片刻便摆成一道六芒法阵，散出妖异红芒。她神色温柔看了南山泽一眼，欲言又止，忍不住轻叹口气，随着长鞭打出的法诀，她脚下那方圆盘转速更快，一道强光彷如利剑从六芒星中射出，众人还未及做出反应，便听得一声惊呼。

　　“姐姐！不要！”

　　南山泽此时方才恍然大悟，所谓打开失城之门竟是要献祭传承血脉，众人不知那六芒星为何物，南山泽却知道！那是历代圣巫传承而来，没有了它，南山月身上灵气便无处藏匿。打开失城之门后，族人都走了，南山月如何能逃过这成千上万的罂噬？！

　　天空蓦然破开一道大口，强光齐齐涌入。南山月却只身冲回罂噬群中，施诀挡下罂噬前路。正在此时，单铎忽从那方圆盘中浮现身形，圆盘瞬间骤然失衡向地上砸去，然而单铎已是不管不顾，径自随南山月而去。

　　“姐姐！”南山泽心痛如绞，却被强光困住。

　　“阿泽，护好族人。”强光之外，少女惨然一笑，她面色复杂，勉力曲起手指朝圆盘捻出法诀，轻轻弹去，瞬间圆盘碎成粉末，灵力磅礴涌入强光更盛。南山泽众人只觉得身体一轻，尽皆置身于一片白芒稳逸之中，不消一刻，面前瞬间豁然开朗，正是翊川之端，巫族失落之城。

　　怀音拉着南山泽，站在失城之中，一脸恍惚。

　　泊城。

　　“单铎，你可真傻，跟着来送死吗？”少女看着蜂拥而来的罂噬黯然出声。

　　“山爷，自我被你从万古虚无中唤醒，便只认你一人，生死都好，我要陪着你。”

　　南山月苦涩轻笑：“万古不灭之躯，可不是让你这般挥霍的……”

　　她恍惚看着虚空，又轻轻一叹：“鸿偶为阿泽化去劫数，赔了一命，如今不知道游荡到了何处，倒是我对不起她了。”

　　“有怀音在，你便放心吧。他自会去找她。”

　　两人说话间，天地更加阴沉，大批罂噬已近在眼前。南山月看着地上遍布横尸，神色哀伤，她看看单铎，伸手拉他，轻唤：“单铎……”

　　她双手紧握住单铎，忽发力一推。手起之间，长鞭若藤蔓紧紧将其缚住。南山月已是强弩之末，但见她身若折翅之蝶自百丈高空轻盈跌落,而那缚住单铎的长鞭随之冲出！

　　“单铎，好好活着。”

　　她笑着笑着，泪如雨下，单薄身影转瞬便被罂噬吞灭。

　　“山月！！”

　　翊川河畔，泊城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