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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前尘苦果皆因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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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那小虫的生灭,四周尘埃落定。不过几息,黑气重又自老汉身体中窜出,朦胧黑气之后隐约可见一只只小虫,带着怨毒之气冲向千弦!
古陌眼底寒意顿生,方才落下的弦,尾指重勾,再出一音,声调却不似先前温和,而是充满着凌厉肃杀!随着音诀的冲撞,黑气如水花一般轰然荡开,一团小虫密密麻麻聚拢空中,发出咔嚓的切齿之响。
古陌站起身,单手抱琴,弦拨如飞。音诀丝丝缕缕,形成一股音浪腾空而起,将那团虫子格挡在外。随之那道音浪散发出磅礴的灵气,凄厉声音不绝于耳。千弦此时方看向古陌,但见她琴上原本镶嵌着的一块玉石顿失光彩,渐渐龟裂。
大地微不可查顿了一下,接着从远处不疾不徐传来钟响。一座大庙忽然自千弦脑中一闪而过,她觉得眼熟,却又不知从什么地方见过。钟声只响了片刻便消停了,虚空中蓦然一声尖锐啼叫,千弦抬眼望去,正见白色大鸟嘶鸣着出现。
“怀音?”
千弦来不及讶然,但见那白色大鸟展开大翅以迅雷之速俯冲而下,风声猎猎,带着一丝安定之力环绕在她周身。随着大鸟的出现,原本被挡在音浪之外的圆身小虫,顿时尖声哀嚎。
千弦听得一声调侃响在耳畔:“千千,就这几只罂噬都对付不来,着实太丢人!好好看着,法诀应该这样用。”话音刚落,大鸟张开尖喙,怒吼一声便化成一道光诀冲向罂噬,光芒大盛空中罂噬齐齐后退,像是遇到极为畏惧之物,然而,它们无处可逃!光诀喷薄散出热气,那团小虫转瞬便如水雾一般,蒸腾消散!
千弦撇了撇嘴巴,转头正见古陌一脸清寡,目光复杂细细看着她。古陌轻声叹息,嘴角轻勾,那抹笑意绽在嘴边竟是比哭还要令人心酸。
“可算让我等到了,可是依然是迟了啊,洲牙。”
城中一派秋景萧瑟,古陌抬步踏碎满地枯黄,她在千弦面前停下:“怎么办呢?”那窸窸窣窣断裂的残枝枯叶分明就是古陌心底最凄惶的哭声。
“怎么办呢?”千弦扪心自问,寻了千百个答案,却始终答不上。她游离于这场幻境之外,然而城中每一刻的苦辣心酸、生离死别都让她觉得痛若锥心,她不知该如何做,连彷徨迷惘都觉得无能为力。
摇摇头,千弦苦涩闭上双眼。
太迟了,她所见不过一场虚幻,把虚幻当真实,沉沦于循环往复的迷惘中,时时痛苦,却又甘之如饴。真情至性,人间并不总是聪明人。
“洲牙,你是不是来寻六戈的?”古陌迟疑片刻,轻声问道。四周极静,她平缓的声音像是跌进了一汪静水中,再寻不到踪迹。
“来吧,我带你去。”古陌面带温柔笑意,转身踏进烹茗聚主楼。
烹茗聚占地极大,其内金碧辉煌,每一处雕琢极尽考究。北垭自古便是环曲的通商要塞,富可敌国。烹茗聚原为北垭城主所建的一处茶肆,楼中引有山泉,所泡之茶甘甜醇香,引来不少风雅之人前来品茗。渐渐地,烹茗聚时常聚了能人志士,或商贾富豪,天南地北,国事街井,到了这里常常是茶客们一盏香茗之后的谈资。自此,烹茗聚日进斗金声名远扬。
北垭之富,从烹茗聚内外修葺可见一斑。
六戈所在便是在这烹茗聚主楼的一处地下室。这里四壁均镶嵌夜明珠,不论白天黑夜,均是亮如白昼。地下室很是空旷,却并不潮湿阴冷,反而透着一股温暖,这里才有人间的味道。
千弦站在台阶之上,在深沉寂静中,她的脸被夜明珠照出一片温暖光泽,明净柔和。
转过屏风,古陌坐在一张矮榻上,无悲无喜看着身边的男子。此人长衫磊落,乌发如墨。细瓷一般的俊脸,竟是长得比女子还要清秀几分!身量虽高,却总有羸弱之感。他是活着的,却长长久久睡着。
“六戈,有人来看你了。”古陌撑着脑袋,明光一闪一闪在她眼中跳动,她有些无奈偏首看着那径自安睡,不动声色的男子。
“从小到大,我便一直看着你睡,到了如今,你看,连我头发都白了。”
说着苦涩勾唇,却不想竟轻声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嘴边轻弯的弧度变得凄哀,悲凉直达心底,她盈满斑斑明光的双眸逐渐暗淡。终是抬手盖住眼睛,轻咬嘴唇:“你怎么还不醒来,这些年来,你去哪里了?”
她埋首在桌上,彷徨无助,回想从前漫漫无休等待的苦楚,忽然觉得再没有勇气继续等下去。从前的岁月等得她焦心,想到无休止的杀戮,她心里沉重如铁,可除了等,她一丝办法也没有。她注定走不出北垭,她深怕走了出去,自己便再没有勇气再踏入这片荒域。
与其失去,不若从未得到。
在凄惶无助中,古陌心中疲惫,不觉昏昏欲睡。
梦中一切真实好似昨日,她看见那些熟悉的人,一个个消失在自己琴下,她的心里战栗害怕,伸手抓住的除了荒芜便是深不见底的绝望。无论她如何做,她始终等不到一个结局,她所想要的,是那么简单,那么容易,却又那么难。
层层焦虑涌上心头,铺天盖地。她沉溺于其中,孤独如影随形。古陌似是喊了一声,身子微微颤抖。千弦走过去为她搭上一条薄衾,却意外看到,古陌一脸慌乱,眼泪如同断线珠子一般簌簌而落。
她哭着出声:“娘……”
“做梦了吗?”千弦心中暗叹:“是什么样的梦呢,让她即使是睡着依然泪如雨下。”这样出尘的女子,应该是明净微笑的,可是即使是笑着,她眼中依然深深藏着那么那么多的愁与倦。千弦眼底一动,抬手轻触她冰凉的手,闭上了眼睛。
眼中所见,一望无际,白茫茫。
“娘亲,这是什么曲子?”糯糯童音自心底响起,打破一片寂静。
千弦四处打量,万径人踪灭。远处传来的声音,恍惚中,有些耳熟。
“陌儿,这曲子你可千万记熟了!”
“娘!陌儿记住啦!只是,为什么六戈一直都睡着呢?”
“六戈让罂噬迷了心,出不来了。”
“娘,告诉我六戈爷爷的事,陌儿可以与娘亲一起等。”
似可以听见妇人欣慰一笑,缓声道:“说起来,这是很久的事了。烹茗聚主人当时还是罗文,有一独子罗六戈,然而六戈长到十六岁的时候,被歹人陷害竟染了一身毒,命垂一线。”
妇人顿了顿,似在思量。晌久方又开口道:“遍访名医,皆言六戈必死。无奈之下,罗文去求你祖母木缘想法子救六戈,南山月受托来到这里,以仙夷传承,精魄之血为六戈施了法诀。”
“那六戈怎么还是没有醒过来?”女孩急道:“救不了吗?”
“不是,后来六戈醒了,只是……”妇人轻轻叹了一口气:“只是,六戈的母亲却忘了自己的孩子。她以为六戈杀了自己的儿子,从此一心只想着要杀六戈报仇。”
“再后来呢?六戈怎么又睡过去了?”
“不知道呢。也许他太伤心了,不愿意醒过来……”妇人温柔接着道:“陌儿,当年因你祖母一念之差,才种下今日之果。以后娘若是不在了你也要耐心等下去,知道吗?”
声音稚嫩带着一丝隐忧:“娘,你要去哪儿?”
“娘哪儿都不去,娘就在这里,只是我有些累,想休息休息……”
千弦只觉得脑中轰轰一片混沌,她目之所及空空如也,四面八方是各种各样的声音对着她狂轰滥炸,她却无力反抗。
这真的是梦吗?她让悲凉围了个满身,跌坐在地上抱着脑袋:“怀音……”千弦心中无助呐喊,口中发不出一个字,在这片广阔无垠的大地,她一无所有,孤独彷徨。
还来不及收拾起那份无助,恍然有悲切的声音传来。
“娘!您别说话,陌儿去熬药!”
“别……你听我说!”妇人病弱的声音艰难吐出,已是气若游丝:“六戈经南山月救下之后,体内仍有术引可保他性命,可是……”咳咳两声,妇人顿了顿艰难道:“可是,这等上品之物,对罂噬来说可谓是大补。陌儿,娘要你,等人来将六戈唤醒,这样方能保住北垭……这是我们欠下的债!咳咳……娘教你的曲子,要好好练!”
妇人的声音骤然拔高,她似是拼着最后一口气,声音不再温和:“答应我!陌儿!”
“娘!”古陌泪如雨下,连连点头:“我答应你!我答应……”
耳边是古陌的悲泣。
耳边有日日夜夜琴瑟如诉。
耳边还听得月升月落,人来人往,万事苍凉的孤寂,天地孤荒。
微微一挣,千弦醒了过来,莫名有一股心酸。她收回附在古陌身上的手,怔怔看着眼前这位一身风华的女子,趴在桌上泪流满面。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分散逐风转,此已非常身。
当年的稚龄女童已耗尽希望,如今的她守着的只是母亲临终前的那一纸无迹的承诺。所以,她才那般悲伤吧,心无所望,魂如枯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