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锦》长安轻尘

1、第一章

　　桑梓瞒着玉帝来地府探望我的时候带来了宁洛的死讯，我执着笔在昏暗的烛火下缓缓写下宁洛二字，任凭泪水淌过脸颊滴落在宣纸之上，晕染开了尚未干涸的墨迹。四十年零五个年头，我终究还是等来了这天。该来的终归是来了。
　　第二日我便早早收拾妥当去了奈何桥，孟婆依旧在桥边熬着她的孟婆汤一碗一碗的送予过桥的魂魄喝下。我站在桥边凝着桥的那一头等着那人出现，孟婆趁着魂魄稀少之时端起汤碗朝我微微笑了笑，满脸的疤痕着实有些可怖，只是嘴角那抹微笑却透着一抹无奈和惋惜。
　　“阿锦可还是不愿尝一尝这孟婆汤的味道？”
　　我摇了摇头，复又瞧了一眼桥边，
　　“尝了便会忘了，可我不愿忘掉。”
　　“有些东西忘了总比记着好，与其整日这般痛苦倒不如忘了来的干脆。”
　　她将汤水倒回锅内侧过脸望着桥的另一边低声一叹，复又收起了满目的伤怀瞧我。
　　“那你又为何从不愿喝下这孟婆汤？你还不是如我这般，忘不掉么。”
　　我见她的笑容僵在了嘴角，眸子里隐约泛起了白雾，若不是这脸，怕也是何等的一副我见犹怜。人人都道奈何桥头的孟婆可怖，可谁又知道她也有过倾世容颜，她从不愿对他人说起自己的往事，可我知道，那一定是一段无法割舍的回忆，让她甘愿在这阴暗的地底忍受着孤独终日站在桥头看遍世事苍凉。
　　我不再纠缠她，凝着双眸望着桥的另一头。不多久，来往的魂魄之中蓦地出现了他的身影。四十多年未见，他已是年过花甲不复往日，两鬓斑白，颤悠悠的走上了奈何桥，可我还是第一眼便认出了他，一如当日那惊鸿一瞥。
　　看他从孟婆手中接过汤碗我终是忍不住上千拦下了他，汤碗落地便再无半点踪迹可寻。
　　“宁洛，你，可还记得我？”
　　他疑惑的望着我，方还猛烈跳动的心终是如掉入万年的冰窟再无半点波澜。这赌，我终究是输了个彻底。
　　“姑娘，且恕老夫糊涂了，不知姑娘与老夫有何渊源？”
　　我低头不语，伸手接过孟婆递过来的汤碗怔怔的看向他，
　　“宁洛，你可知喝下这碗孟婆汤便会忘记前生的一切？想忘记的不想忘记的便都成了过眼云烟了，你，不会留恋么？”
　　他皱着眉头瞧了瞧我手中的碗，不久眉头又舒展开来，伸手接过汤碗，
　　“老夫享年六十有余，家中妻贤子孝，这一世便是无憾了，即便是喝了又如何，该得到的都得到了，如今，再无他求。”言罢抬手将碗中的汤水一饮而尽不留一丝余地，望着他略带佝偻的背影，泪水终是肆溢。
　　你当真是忘了我，一丝一毫都忘掉了？
　　他不再是当年那个唇红齿白珍我如命的少年，不再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忘了曾经忘了我，也忘了我们的约定。桑梓说的果真没错，人的感情终是太过渺小，经不起岁月蹉跎。

　　桑梓不知是何时出现在身后，将我轻拥在怀低声安慰。也不知哭了多久，终是再无半滴眼泪可流。这场赌局的结果，其实我早该猜到。
　　“玉帝派你来拿我的？”
　　他不语，伸手环住我的肩，放下之时肩上已多了一件白色的羽衣，算是做了回答。我领着他去向孟婆作别，孟婆端了汤碗笑着问我可否要喝，我沉默许久却如何也不愿接过。
　　“留着罢，权当做回忆罢了。”
　　她不再勉强转过身去望着来往的魂魄低声一叹，复又继续自己的活计。许久不曾从地府出来，踏上云身形一晃便倒在了桑梓的怀里。他低头瞧着我轻笑，将我扶起随即用温热的手掌遮住了我的双眼。
　　“许久不见太阳，莫要伤了眼才是。”
　　我心中一暖，默默地收回了方要阻止他的双手。
　　“桑梓，你说，玉帝他会怎样罚我？”
　　“无妨，有我。”
　　“你终究不能一直帮我，这一次我已经欠了你的，当初若不是你我也不会换来这场赌局，如今输了，该受什么刑罚我都认了。”
　　“你若是不嫌弃，我会一直帮你。”
　　遮着双眼，我只听到他的叹息，却没看到他眼角滑落的泪滴。几百年前我便知他对我有情，奈何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到头来我还是拂了他的情。如今这般又能怪的了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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