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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思声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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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生辰很快便到了,游宵扮作拿琵琶的童子侍在思南一旁,思南的琵琶竟是少见的玉石琵琶,通体碧色,带些白,看上去就不是凡品,思南唤名“泣血”。据说是琵琶的原主,日日以泪洗面,泪水洗过了这琵琶,才使得这玉琵琶有了这样的成色。
干将回到了剑身之中——他不想趟这趟浑水。
“琵琶乐姬思南姑娘到——”
刚从马车上下来,便有人前来通报,很快便有人前来接迎——这可是极大的面子,毕竟思南只是个小小的乐姬。
果然,很快思南和游宵便被引到一个上席,席上坐着一位捕头样的少年,和一位有些年纪的老道士。
游宵在向两人行礼时,观察了一下,希望两人不要看出什么才好——两人气息内敛,看上去倒是有些道行。
不过还好两人好似没发现什么。
“这是步轻尘步捕头——这几年破了许多的棘手案子,皇恩正浓,”接引的是个公公,对两人介绍到,“这位是玄鸣道长,步捕头的师傅,公主也是很看重的。”
“小女见过二位大人。”思南行了个礼,带着游宵也行了个礼,两人便入座了。
见自己座对面就是步轻尘,一脸淡定,游宵在心中撇了撇嘴,被安排和乐姬一起坐——哪怕是名声正旺的乐姬,这看重,也没多看重吧,至少比一根羽毛重。
“小兄弟,”倒是那玄鸣道长先开口,“你的眼罩哪来的?”
哎呀,忘了这个……游宵嘴角快速抽了抽,答:“小时候去了无名山,无名道长见我可怜,送的。”多少算真话吧?
“是吗……”玄鸣道长接着就不说话,只是自己喝酒。
马上便是上菜,这府中效率不低。那时思南已经告辞上台。游宵想跟上去,却被留在了这,只是自己抱走了泣血——正和游宵心意,吃东西第一。
思南演奏的正是这几天演奏给游宵的曲子,《思声》,还带词的。这也是游宵第一次听见思南唱歌。
“尔不知,小女站高楼,日日梳妆望江流;未见郎君归,只见春花年年败。
尔不闻,小女泣琵琶,泪自弦声未断绝。不见郎君归,只闻琵琶声声血。”
其中的哀怨倒是闻者流泪,但是,这个场合,并不合适这首曲子吧……
“师傅。”步轻尘一个欠身,接着便离开了席子。
游宵倒是知道他要干什么,但是玄鸣那老家伙正盯着她,也只好埋头苦吃——有吃不吃是傻子,这是游宵的名言。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南宫楠怎么都想不到,明明见到已死的旧妻居然会站在自己面前。
思南思南,不就是思念南宫楠吗?升平公主那样聪明的人,必然是想到这个,才吵着要思南前来的吧?
想到这里,南宫楠脸色变了变。
这个刚才还在那儿弹琵琶的女子,竟敢拦着自己的路,一脸哀怨,却没想到居然是自己的旧妻——那么……不就是鬼了?!
南宫楠睁大了眼睛,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夫君果然是害怕妾身么……”思南凄凉地笑道,“你以为,谁害的?”
“你,你别过来!”
“你在害怕吗?”思南拿着泣血又前进一步,“你在害怕吗?为什么要害怕?妾身是你的结发之妻啊!”
“你别过来!本大人有文曲星护佑,你、你过来只会魂飞魄散!”
“你在关心妾身?”思南又笑起来,“你会关心妾身?”
“……你回去好不好,好不好?我会叫让人好好修你的墓,好好的把你用浩命夫人礼葬了,安、安息吧,啊?”
“哼,南宫驸马真是好心啊……”思南凄凉地笑笑,“妾身不用你这么对待,我也不会要你的命。”
“你要干什么?”
“妾身就是想要夫君知道,妾身到底是多么想念夫君的……”思南突然温柔的笑起来,手却是一摆,清脆的琵琶声一泄而出。
“不许过去。”那拿琵琶的小童张开双臂,拦在了步轻尘前。
“小妖不要太过分了。”步轻尘微微皱起眉头,说,“让我过去。”
再向前一些,就可以找到那混进来的女鬼了吧?刚才同桌不动只是因为她无害人之心,当下却掳了驸马,不得不除。
“你才小妖!”那童子向步轻尘做了个鬼脸,回话道,“不行,思南请我吃了那么久的饭菜,怎么也得做些事才行……不能让你过去!”
步轻尘的嘴角抽了一下:“你不怕我灭了你的道行?”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同这小子讲理,潜意识还是不觉得这个小妖有害吧。
“你灭得了么你,”那小童一脸鄙夷,惹得步轻尘更是恼火,“思南又会伤害人,倒是你说这个不被公主驸马看重的捕头……那么积极干嘛?”
“怨灵不伤人,恐怕还是很困难的吧。让开。”
“所以说这种人最讨厌……”那小童撇了撇嘴,猛地一挥袖子——偷袭。
步轻尘当时就觉得身子一僵,竟如同石头一般不能动弹,直直的向后倒。
“你……!”
“安静!”那小童回头又给了步轻尘一个禁声咒,道,“看完再说不迟!又不会吃掉你。”
步轻尘万般恼怒也只能任着那小童摆弄,将目光转向了小童指的方向——那里正是那女鬼和驸马。
“仙子打算吃到什么时候呢?”估计是步轻尘离开有半柱香的时间,那玄鸣道长摇着不知道从哪来的扇子,问。
“吃到宴席完啊,不吃是傻子。”游宵头也不抬,道。
“你就不急吗?我徒儿可是打算前去除了那女鬼呢。”
“急什么?你也不是不着急。”游宵抬头,回了句,“是不是人老了就会这样啊?和我们家的老不死一样,一句话不直接说完,还有不要用逗小孩子的口气和我说话。”
玄鸣道长被游宵的话一噎,脸色微红,想来是呛到了。
“还有呢,老人家你为什么不前去过天劫啊,过天劫的好处可多着呢。比如……”在席的游宵突然露出超级可爱的笑,“道行相差无几的情况下,我用分身符,你是发·现·不·了·的!”
玄鸣闻声猛的伸手抓向游宵,却只剩下一张小人纸,上书:笨蛋。
玄鸣苦笑了一下,丢下了纸片。一个人坐在席位,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说过的,金榜题名时,便会回来接我。”
“我不怪你抛弃我,但是,为什么你要骗我?”
“你可以抛弃我,但是你不可以不告诉我。我日日在家等待,却只有琵琶陪我!”
“为什么你到我死都不愿告诉我你不回来了?”
“泣血,泣血,我日日哭泣,泣血也没有人会知道。为什么不放过我?”
“为了你的忠义么驸马?”
“为了你的忠义么驸马?”
“驸马,你说啊,你说啊,你倒是说啊……”
思南说得句句悲伤,句句流泪,最后竟然流下两道鲜红的血泪,滴在泣血上,鲜红和翠绿交杂在一起,诡异而恐怖。
步轻尘见到这一幕又不安分地试图解开缚身咒。
“不要乱动!思南不会对南宫楠干什么的,只是怨气太大需要发泄一下。”那童子见步轻尘试图解咒,拍了下他的脑袋,“本来我就没用多少法力结的咒,弄坏了还得再结,安分点可好啊步捕头——!”
最后一句竟然是典型的小孩子脾气。
步轻尘转开视线不再理会这童子,实在是有些气到他了。
“快看快看,快完了。”
……这童子,竟然把这么一件事说的和看戏一般。
步轻尘这才将视线转回驸马那。
南宫楠的脸色已经全白了。思南的琵琶声他可是十分熟悉的,却未想会有一日听起来如此刺耳。往日的生活一幕幕掠过南宫楠的眼睛,他终于发现自己干了什么。
原本以为只要让旧妻等到放弃就好,虽然未想她会等自己到死,但是最后看到那尸骨时还有些愧疚,才将她埋了。现在却变成了这样,望夫不归,使得这成了思南的执念,日日夜夜的执念,附在了玉石琵琶上,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南宫楠后悔了,真的后悔了。他战战兢兢地向前了一步,却又被思南满脸的血泪吓了回去。
“呵呵……”思南苦笑了一下,道,“我见到你了,你不回来,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最后的声音越来越小,再不可听闻。
只听见“啪”的一声,泣血掉落在地上,瞬间化作无数碎片,那附在琵琶上的思念,和着思南的鬼魂,一下子向四处消散。
“……思南,思南!”南宫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糟糠之妻,是彻底死亡了。这位可怜的驸马猛地就嘶叫起来,跑向了内院不见了。
“……你可看够了,升平公主?”
猛的有一声清脆的女童声在响起,躲在暗处的公主猛地转身,却只看到一个黑影。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计划驸马。明明你只要做什么都不知道的公主正妻就可以了。”那黑影右手指尖轻转,竟有不少光点聚集。
升平公主此时早已是泪流满面,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不让声音外泄,却是安心的表情:“嫁与驸马前,我调查过,他的家世,他的妻子,我全都知道。”
“这样会把他吓疯。”
“我对不起姐姐……”升平公主自己都说不明白,为什么要同这黑影说这些,“我只是希望,驸马能向她道个歉……我虽不是自愿下嫁的,但是在那么几次见面之后,我确实是倾心于他。我……真的希望他能和姐姐道个歉。我原本只是以为思南是姐姐家中的姐妹,却没有想过这是姐姐的怨灵啊……”
所以城里一出现那位叫思南的乐姬便引起了她的注意,为此还特地请了玄鸣——步轻尘是顺带的。
一切都了解后,才有了公主要求思南前来的事,只是没有想到步轻尘会打算收了思南,也没想到游宵会插手。不过还好一切都如她希望的那样进行——思南的真身不在范围之内。
那黑影沉默了一会,说了句:“大人的世界真复杂……”
接着,升平公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另一方面,步轻尘惊于事情的结局,却没发现那童子已经解开了自己身上的咒,只是看着那对碎片不知道在想什么。
“知道了吧……”那童子对步轻尘嘟嚷了一句,又自言自语到,“总算是还了思南的喂食之恩……恩,走喽!”
话音刚落竟变为一张人型纸张。这时步轻尘才反应过来,这个童子只是个替身。
捡过纸条,上面的内容却让步轻尘嘴角再次抽起来:“保你功德,不得乱灭。欠我人情,请我吃饭。”末了竟是个鬼脸的图画。
步轻尘看了会纸条,将纸条揉成团丢了,转身前往宴席处,寻找师傅去了。
一月后,升平公主的驸马爷,南宫楠请辞回乡,升平公主追随而去,之后便建了佛堂,专心礼佛。
游宵将那日收集到的思南的魂魄交给了地府的鬼卒,确定了她会安好转世,才和干将一同回了仙府——游宵希望休息几日,而且她想看看小桥和金子如何了。
步轻尘和玄鸣告别了公主和驸马,回了京。这次之所以前来就是因为公主的拜托,坐着和思南一起也是为了观察思南,却没想到冒出了个游宵。
玄鸣思考与、许久,还是打算前往无名山——毕竟游宵曾经提到过。他想知道,这个小仙子的底细。
步轻尘回到了轩辕堂,依旧是个捕头。却没想过,那张看似开玩笑的纸条,真的在不久之后,有人找他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