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同归》_月光手帕_

30、第三十章

　　古辰办公室的落地窗正对着朝外大街。此时虽然天色已晚但街上仍旧车来车往，行人如梭。街对面的商场和餐厅也亮着各色各式的灯光，映衬着夜空中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一片流光溢彩。

　　李婉站在窗前轻声感慨：“北京的变化真大。”

　　古辰抬头扫了她一眼，视线划过窗外又回到眼前的电脑上，淡然说道：“这算什么，再晚些你去后海或者三里屯，那边的变化更大。”

　　李婉闻言低低一笑，转头看他：“怎么，你不生我气了？”见他没答复又不满地撇嘴：“古总，你也太护短了。我不过就是逗他一下，看把你气的。”

　　古辰修长白皙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地敲击着，他的神色十分平静，目光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

　　“你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这并不是一句询问。问话的人语气平缓的好似早已了然被问人并不是真有事一样。

　　李婉缓步走到古辰桌前拉开一把椅子坐下，身子向前倾着，双手托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都说了来找你谈婚约的事。”

　　“我没有时间跟你开玩笑，更没有时间跟你演戏。”古辰还是一动未动地盯着电脑。

　　李婉也不在意，继续笑着说：“在古总的眼里，我这个人就那么闲吗？”说罢她向后靠在椅子上，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说道：“医生说爷爷可能挨不过这个夏天了，而且我哥也已经开始洽谈集团并购的事情。难道你不想回去看看吗？”

　　“你该知道我为什么离开。”古辰依旧面无表情地敲着键盘。

　　李婉伸手将披在肩上的长发拢在一边，慢条斯理地回道：“我当然知道。可是——”

　　“知道就好。”古辰敲完最后一个字，按下关机键将电脑一合，看着李婉轻皱的眉头郑重说道：“该说的都已经说了，集团的事情我也已经表态了，你又何必亲自来一趟。”

　　“该说的是已经说了，可是该做的还没做完，不是吗？”李婉轻叹一声，转过脸看向窗外幽幽说道：“若不是因为你，我又何尝想回来这里。”

　　窗外灯光闪烁，五彩斑斓，巨大的LED广告屏上正放着一支当红女明星代言的广告。同样是精致美艳的面容，却一个自信洒脱，一个落寞迷离。

　　古辰看着李婉的目光也逐渐柔和，他站起身说道：“走吧。吃完饭我送你回去。”

　　李婉转过脸看着古辰，此时她的脸上早已换上那一贯明艳迷人的微笑：“古总，我可以约他吗？”见古辰拿起钱包的手一滞，她又莞尔一笑：“放心吧，我早已把你从心里清出去了。”
　　古辰扫了她一眼，收起钱包：“那你为什么约他？”

　　李婉眉梢一挑，笑得及其妩媚：“一个在婚前勾走自己未婚夫的男人，正常女人都会想要见一见他吧？”

　　古辰也不在意，径直向门口走去：“你想约就约，只是他想不想见你我可说不准。”

　　“只要古总想让我见，我自然就能见到他。”李婉站起身，从善如流地回道。

　　古辰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身后满含期待的女子，平静说道：“你要不要走了？我晚点还要去医院。”

　　“呵呵，多谢古总。”李婉娇俏一笑。

　　住院部的某间病房外，刚查完房的粉衣小护士悄声对何西玮说：“你妈妈下午四点的时候醒过一次，吃了点东西。这会还睡着呢，估计要晚点才醒。”

　　何西玮笑着点点头：“那我先在外面等着，让她多睡会吧。”

　　粉衣小护士也点头，看着何西玮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只简单嘱咐了几句就匆匆离开了。

　　何西玮见四下无人，伸手关掉走道的灯，然后坐到走道的椅子上对着空气招了招手，小声唤道：“温半仙，你出来一下。”

　　话音才落，他伸手召唤的地方渐渐亮起几点紫色的荧光，荧光在空中轻轻游走，不久便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温阮自荧光中走出来，他较之过去又瘦了一些。但精神尚好，眉宇中透着淡淡的温和，看着何西玮开口问道：“怎么？遇到什么困难了？”

　　何西玮也不知如何回答，要说困难不是没有，就光他一次次对古辰提起这事便遭尽对方鄙视已经让他很头疼了。但是这些在今天下班之前都只能算几道开胃菜，真正的“大餐”来的猝不及防，差点就将他噎死在“饭桌”上。

　　“你在来找我之前，是怎么知道我，我喜欢男人的？”何西玮忽然想到自己从来没有问过温阮这个问题，好像从他出现就十分肯定了自己的性向。

　　温阮也不奇怪，平静回道：“我这九世为人，没有一世喜欢过女人。”

　　何西玮了然地点头，又问：“那他呢？还有为什么这九世他几乎很少为人？”

　　“命格不同，”温阮轻轻向后靠在墙壁上，眼睛看向窗外缓缓说道：“茗儿第一世犯下的罪孽太重，所以即便只有九世也不得多享凡人的生活，只能以一个物体的形式存在。。。都是我害了他。”

　　何西玮见温阮又沉于自责，也不知如何安慰只得挠着头说道：“其实做人也不见得都是好的。要么生在一个有钱人的家里，要么有一个健康健全的身体，不然怎么说投胎是个技术活呢。而且我觉得做一棵树或者一朵花也没什么不好，大树底下好乘凉，造福人民。花开花落就算一瞬间也是美的。。。”

　　温阮收回目光，转头看向何西玮：“你到底遇到什么困难了？”

　　“啊？”何西玮一怔。

　　温阮换了一个姿势，抱臂看着他：“你难道不知道，每次你心里有事的时候话都特别多么？”

　　“。。。”何西玮沉默了一会，只得老实回道：“我每次跟他提到你，他都觉得我是个神经病！”

　　温阮一点不意外：“这需要时间。”

　　“可是我不想当神经病，而且我也不是神经病！我想，我想要不要你直接跟他说，我在旁边陪着？”

　　这回换温阮一怔，旋即干脆地拒绝：“不可。”

　　“为什么不行？他不是司茗的转世吗？你怕什么？何况他也不是这九世里第一次为人啊？难道你之前，你之前。。。”何西玮看着对面的温阮，一时语塞说不下去。

　　温阮看着他，一向明亮的眼睛霎时变得暗淡，他点点头：“没错，我从来没有出来见他。”

　　近千年的时间，每一世轮回交替中他期待着司茗可以转世为人，也害怕他会转世为人。

　　司茗做树或者花或者任何植物、动物的时候，他都可以陪在它的身边，也可以伸手将它抱进怀里。只有当他做人的时候，他只能远远看着。即便有几次在夜里走到他的床前，却始终无法去触摸他的脸。

　　那张白皙清透的脸，有着清淡的眉，细长的睫毛，清澈的眸和秀气的鼻、温润的唇，这一切都是他万分熟悉的，深深眷恋的，却在此刻成了他无法碰触的。

　　那种痛苦，绞得他心里每一寸都在滴血。

　　何西玮长出一口气，点点头：“好吧，还是我去说吧。”

　　“。。。抱歉”温阮低声回道。

　　何西玮大咧咧地一摆手：“算了，都是自己人。”

　　这话说的时候没经过大脑，说出口才意识到这几个字的字面含义。他抬头看去，对面的温阮虽然看不清表情，但从这片默然中也能感受到对方的尴尬。

　　可不就是自己人么。。。

　　何西玮绞尽脑汁想要再说点什么打破尴尬，却被房内一声轻唤打断。里面熟悉的声音轻轻在叫着：“小玮。。。”

　　何西玮先是一怔，继而迅速冲进病房。病房里没有开灯，靠着窗的病床上那个带着呼吸机的女人艰难地转过头看着他。

　　“小玮。。。”

　　有那么一瞬何西玮特别想放纵地大哭，然后像个神经病一样去砸墙砸桌子砸椅子，以任何激烈极端地方式宣告内心的激动和狂喜。尽管他早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次面对这样的情况，但是每一次他还是会有这样的冲动。

　　然而现实中他努力地按下各种情绪缓缓走到病床前，颤抖着抚上女人的枯瘦的手，然后蹲下身将自己的脸靠上去。

　　床上的人无声地看着他的举动，浑浊的眼中泛起几丝泪花，在即将滑落的时候被何西玮轻轻拭去。他的脸上早已湿成一片，却笑着哽咽道：“谢谢你，妈。谢谢你又回来了。。。”

　　病房外，温阮静静地站在黑暗里隔着门上的玻璃看着他们。忽然原本安静的走廊里响起一个人沉稳的脚步声，温阮连忙隐去身形，却见古辰从拐弯处走过来。

　　他的左手上提着一个袋子，右手里拿着一束鲜花，走到门口处才停下，然后转身隔着玻璃向里面看。

　　温阮就站在古辰的身侧，这个人跟之前几代司茗的转世一点也不同。司茗的性情是温和的，像水一样，而这个人却冷的像块冰。若不是他身上带着自己的灵神，温阮险些就要以为这是青炀的转世。

　　这边古辰依旧安静的看着屋里，丝毫没意识自己身边站着一个心情复杂的“神仙”。他又看了一会，然后轻轻敲门。

　　蹲在病床前的何西玮以为是护士来查房，连忙擦去眼泪开口叫道：“请进。”

　　门“吱”一声被推开，古辰气宇轩昂地站在门口。他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女人，又看向何西玮，气定神闲地问道：“请问我可以进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