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桔子树

20、6．

　　那天当彦仁来找他的时候，祁剑正好要出门，在走廊里遇到，被苏彦仁又一路推回了房间。
　　“有什么事？”
　　“有，很大的事。”苏彦仁就是苏彦仁，他已经学会用怎样的表情，怎样的方式，来讨论怎样的话题。
　　祁剑不语，只静静的看他，没想到那个人竟自己先软下来，摇头笑道：“祁剑，你有没有发现你已经变了很多。”
　　祁剑一挑眉，脸上有诧异的神色，所谓的大事情，难道竟是这个。

　　“就是这样。”苏彦仁伸手指定他：“你现在有表情了。你以前像是一个用石头雕出来的人，无悲无喜。”
　　“是吗？”祁剑不自觉摸一摸脸颊，是因为已经没有人需要他再执着了吗：“但是，绍均已经不在了”
　　“如果绍均可以再回来呢？”
　　祁剑霍然抬首，彦仁顿时觉得呼吸困难，一双利目如剑一般逼来穿喉而过。
　　“你不要开玩笑。”他一字一顿，眼中有脉脉的火光在跳。
　　“我怎么敢跟你开这样的玩笑！”苏彦仁亦是神情严肃。
　　“说……”他张开口呼吸，已经紧张的喘不过气来。

　　“像徐绍均这样的高级军官在帝国的基因库里一直保存有他的干细胞样本，以便随时培养克隆器官做移植用，能够克隆器官当然也可以克隆整体，而且我已经去查过了，他的那份样本到现在也可以用。”
　　“就这样吗？”祁剑露出失望的神色：“难道你竟然不知道克隆人不过是基因水平上的复制，和原来的那个人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一个的人生命包括他活着的每一天，难道你可以复制他的人生吗？从他出生的第一天起。”
　　“当然不止是这样，我在明都将军的绝秘档案里发现了一份徐绍均脑部的精细扫描图，有了这分资料我们就可以对克隆人的大脑做定向的刺激让脑部神经元做出预定的突触联接，重建一份记忆。”
　　祁剑眼睛里的火光刹时连了天，再开口连声音都已经是哑的：“你有几成把握。”
　　“就目前的动物实验来看，成功率在千分之二以上，千分之六以下。”
　　“我要试一下。”

　　“好的。”苏彦仁飞快的打开个人电脑：“我已经找到了民间资助商和地下实验室，干细胞样本和扫描图由我负责提供……”
　　“我要做什么？”窗外有暖日融融，然而阳光却照不透他身边那一方空间，他已经平静了神色，面容犹如整块坚玉透雕而出，坚硬，冰冷，然而严密，无懈可击。
　　“或者说，你们想要得到些什么？”祁剑平静的看着他，眼睛里是平湖的寒月，一星一点都寒彻骨。
　　“你在害怕什么？”彦仁有些愕然。
　　“我害怕一个轮回。”祁剑的眼中略一动，波光又隐去化为坚冰。

　　“你这样的性格，怎么会活现在！”苏彦仁摇头叹息，却又笑：“那个实验室惯常做禁忌实验，他们是狂人也是疯子，但是想要充足的实验经费和安静不被打搅的实验环境。那个民间资助商是通用，你应该知道徐绍均三个字对整个制造行业来说意味着什么，他们想要一个复活重生的徐绍均。而我希望和全球最大的经济实体与军界的标杆拥有一个共同的秘密。”
　　“原来，你只来通知我一下。”祁剑的神情略有缓和。
　　“对啊，顺水人情。”苏彦仁无奈的扁一扁嘴：“亏我还指望你对我一辈子感恩戴德。”
　　“不，我感激你，这一辈子，只要我可以做到的，我都会为你做到。”祁剑神色肃然，一字一顿，倒把苏彦仁吓了一跳。

　　其实他从不觉得这世上有什么纯粹的恩惠，如果有，也是不可靠的，一件事只有让各方都有好处那才是稳固的关系。至于苏彦仁仅仅是凭着他找出了一条别人谁也没有找出的路，他就已经值得一辈子的感谢。

　　这是一项巨大的工程，克隆人的实验早就是法律所明文禁止的，更何况是重建人。但一切只要是为了绍均，他都愿意去试。
　　祁剑在军区的影响力惊人，略施手段已经将实验室安排妥当，只是实验室里领头的居然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生，单名一个字，叫辰。第一次拜访时她正将一只老鼠的全脑剥离插入一个仪器中扫描，那边无头的老鼠尚在抽搐，另一边她已经脱了沾血的手套开始大啃巧克力，祁剑脸上尚保持平静，心里已经绝倒了无数次，原来这世上的活宝无数，绝不止他和绍均两个。

　　隔行如隔山，实验的进展他完全摸不着头脑，只能耐心的等待。然而三年零六个月之后辰忽然宣布：实验彻底失败。祁剑暴怒，脸色灰败如铁，那女生居然也不怕他，甚至略带诧异的反问：“王先生难道没有告诉你实验的成功率很低吗？”
　　祁剑顿时颓然，当怒火灭下去时连生气也一并灭了，辰看他这样子心下也是恻然，深深弯腰下去，说：“对不起，让您失望了。”
　　这个时候说对不起，又有什么意义？
　　还没回到住处，苏彦仁也已经追到了，又是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祁剑几欲崩溃，他要那么多对不起做什么？有什么用？他只要绍均回头看他一眼。
　　忽然觉得疲惫入骨，再也站不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