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桔子树

12、4．

　　4．

　　一出机舱绍均就发现了情况不对，虽然上下左右都是空洞的空间他仍然可以分得出方向，这是天生的直觉。
　　“你要去哪里？”他抓着耳机发问，声音因为不祥的预感而微微发颤。
　　“我回舰桥。”
　　“你知道我问得不是这个，你要去哪里，这不是回地球的方向。”徐绍均有点想抓狂。
　　“去我应该去的地方。”祁剑的声音非常平静，伴着有规律的电流声，像是由电脑发出的应答。
　　“你应该去的地方？”绍均的猜想在星际图上得到证实——莫菲斯：“你疯了！你要单枪匹马去攻打他们的母星吗？”
　　“我没有疯，现在我的面前已经没有防线了，他们绕过了我去打下一个阵地，我是最接近于莫菲斯的地球战舰，离开直达莫菲斯的空间跳跃点只有0.034个光年。”

　　“但是你不会成功的，他们在母星外有严密的防守。”绍均忽然感到绝望。
　　“没有关系，我还有三颗电磁炸弹和四颗中子弹，我能力撕开第一防线。”
　　“你逃不掉的！”
　　“我不必逃掉，我可以在最接近于莫菲斯的地方粉碎性自毁，飞船爆炸产生的碎片会成为极有破坏性的星际垃圾。”
　　“这样你会死。”绝望的味道漫延到口腔里，极苦的余味带着一丝铁腥。

　　“这样我会赢！”
　　绍均眼前的屏幕一闪而亮，祁剑已经回到了舰桥的舰长台上，帽子戴得很正，帽沿压得极低，黑色的阴影从瞳孔的中心切割开，璨黑的眼眸，像窗外无尽的星际。
　　“不值得的！”
　　“但是我不想输。”祁剑的面容沉静：“你知道吗？当后援防线建好的时候，我已经弹尽粮绝，没有可能把整个舰队带回基地了。所以我把剩下的战斗力量装备了两艘战力舰护送救生舱离开，然后把从舰聚集到旗舰的周围自毁，爆炸产生的火光和电磁干扰把旗舰隐藏了起来，我成功了。现在只是等一个最好的方式让这个成功有意义。”

　　“你让我一个人！”
　　“对不起。”
　　绍均感觉到眼底有一些模糊，低下头，看到眼泪在指尖上化开。
　　“对不起！”
　　祁剑一向很少说对不起，很少，对同一件事说两次对不起，绍均忽然觉得自己也应该要满足，也忽然间明白祁剑为什么一定要追上他说那句话，他说：你一个人，要保重。原来他早就下定了决心。

　　“祁剑，你的助手们都还在吗？”
　　“嗯！”
　　“那你站起来，往前看，雷达监测员是一横，通讯员是另一横，中间竖着的是战力分析，在你的身后是实时航道监测和飞船状态监控；我说过你去做国士，而我只求无愧于心，于是我们两个加起来就成了一个字，但我从没有告诉你，其实你坐的位置是‘志’字心上的那一点。”绍均的声音柔和而低沉，似深海的水沉重的滑过心头：“我很奇怪是吗？玩这样的小花招，我知道你一定看不出来，虽然我一直都希望你来问我。当然你不会，你从来不会做无聊的事情，从来不会浪费精力，从来不会把眼睛看向除了目标以外的别处，所以你坚定。多好，我多希望可以像你这样。”
　　祁剑缓缓的坐下来，眼睛里有少见的温柔：“对不起。”这大约是绝无仅有的，在祁剑的人生中对同一件事说三次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你想做的事，总是要成功的，只是这一次与其让你去，还不如由我来做吧。” 绍均笑得很温和，眼神明亮。
　　“你……”
　　只是一个瞬间，在这个瞬间绍均看到他的瞳孔里有一束烟花炸开，燃烧出最盛的惊恐，黑色的眼睛里流动着惊惧不定的光：“你……”他轻轻张开嘴，唇上血色褪尽。
　　“如果是由我去的话，那战争就可以结束了吧。”绍均别过脸去：“我答应过要给你造最好的战机，我答应过要让你赢，想不到这些诺言，到最后还可以成真。”
　　“我……”绍均的决定似乎永远无法反驳，他总是对的，他知道什么是最完美的选择，知道有些人不能拒绝正确。

　　“闭上眼睛好吗？我要走了，不想带着你这样的眼神上路。”盲目而空虚的宇宙，如果还有一件事情是坚定的，那就是祁剑，如果连你都会动摇，那还有什么是信仰？
　　祁剑闭目，咬着牙，嘴角丝丝抽动，即使隔着一层眼帘，绍均仍然可以感觉那道目光，穿透一切阻碍而来。
　　“56年以后，会有一道流光划过地球，那是我最后一次回头看你，记得要微笑，我会看得见……”手指将启动杆拉到底，战机的速度在瞬间达到亚光速，远处天幕上的星光在舷窗上连成线……
　　星落如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