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pipiqiao

91、无风亦浪

　　康熙四十七年三月十八日，康熙五十五万寿节，宫里举行了空前热闹的庆宴。各王公贵族都赶来给康熙祝寿，康熙的儿子、儿媳、孙子和孙女都齐聚一堂，宫里一派和乐融融。太子依旧没有出席，这大半年来大小宴会他都称病推托了。
　　我依旧是近前侍奉，只是如今已经不象以前那般觉得新奇了，也没有象以前那样迫不及待地在人群中寻找曾经熟悉的脸孔了，虽然一直感觉到有几道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身上。越是热闹我就越觉得空虚和无聊，在康熙身后站了几个时辰，天色渐晚，可康熙兴致正浓，我朝冬雪她们使了个眼色，就默不作声悄悄退了出去。
　　在走到御花园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婴儿的哭声，接着就有一个尖利的女声：
　　“把这个狗奴才给我拖出去打死！”
　　听声音是八福晋，我走近的时候看到她手里正抱着一个婴儿细声哄着，听说正月的时候八爷的侍妾张氏给他生了个儿子，这应该就是弘旺吧。八福晋脸上难得的温柔，她应该是很喜欢孩子的，不过她自己却生不出儿子，这也不是我该考虑的问题。
　　“福晋，就当是给小阿哥积福，饶了这个下人吧。”我开口了。
　　八福晋抬头挑眉看我，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作，“算了，今天就饶你狗命，笨手笨脚的！以后不准靠近小阿哥！” 八福晋却是意外的好商量放了那人。
　　那人忙惶恐的跪下谢恩，又朝我磕了个头：“谢姑娘救命之恩。”
　　我摇摇头，示意他退下。此时的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今天的无意之举，给后来的我带来了怎样的契机.
　　"你倒是处处做好人!"八福晋嘲笑道,但语气中没有了以往的盛气凌人.人总是会变的,这七年来.又有谁没有变呢?
　　"谢福晋."我淡淡回应一声,又退了下去.

　　在湖边找了处石头坐下来，我就开始神游九天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我回头，看到四和十三就站在我身后不远处，我慢慢站起来走过去：
　　“给两位爷请安。”
　　“云儿你——”十三皱眉看向我，止住了话头。看我依旧淡淡的，他突然恼了，甩袖转身背对着我，不知他在生什么气。
　　“三天后，出宫一躺吧。”四的声音传来。
　　“啊？”我不明白的抬头看他，他眼睛里有一束幽深的光亮，定定照在我脸上。
　　“额娘在宫外养病，她想见你。”
　　德妃？她怎么会突然想见我呢？我微微皱眉，有些疑惑：
　　“娘娘生病了吗？她什么时候搬出去的？”
　　“额娘是老毛病，她搬去宫外差不多两年了。”他苦笑着摇头。
　　“那我三天后去见她。”我回答道，差不多有四五年没有见我这个旧主子了，既然她想见我我就去让她见好了。
　　“好，三天后我和十三弟来接你。”
　　“好。”想了下，我还是叫住了离去的两人，“放心吧，娘娘会好起来的。”
　　觉得这话有些多余，于是我又噤声目送他们两个离开。

　　三月二十一，圆明园，牡丹台，德妃就在这里静养，听说去年十一月的时候康熙曾幸牡丹台，当时他应该是来探望德妃的吧。这个时候圆明园已初具规模，只是四爷还没有搬进来，所以园中环境幽静，是养病的好去处。
　　小四和甜甜等四爷收养的孩子也在园中学习，看到我来他们俩都很高兴。不过我发现小四和甜甜他们两人好象处得不好，见面就象仇人似的，无论我在中间如何调和都不管用，我只好哀叹一声随他们去，乐意怎样就怎样好了。
　　穿过一片牡丹花林，推开园子深处一间幽雅的门，进去里面，我看到了一身素衣正虔诚烧香拜佛的德妃，四五年的时光并没有在这个精明的女人身上留下什么痕迹，我只是感觉她较之以前更加沉静了。这个高傲的女人，从深宫里搬出来，住在这一片幽深花海中，脑中应该时常会想念那个酷爱牡丹的人吧。我请假出来的时候，康熙还说德妃是我的旧主子，我理应来探望她，他的意思是让我多陪德妃几天。即使不在宫里，康熙还是如此挂念她，抓住一个男人的心比抓住他的人更高明，相见不如怀念，多么睿智多么豁达的一个女人啊！
　　“娘娘。”我出声叫道，缓缓走进去行礼。
　　“恩。”德妃睁开眼睛看了看我，复又闭上，“陪我打坐吧。”
　　我沉默不语地在她身旁坐好，脑中回忆着前世学过的瑜珈，开始冥想起来。好象过了很久，虽然没有睁眼，但是我还是能感应到屋内的光线渐渐昏暗，看样子一下午已经过去了，德妃却是没有开口说任何话。
　　退出去的时候她开口吩咐道：“明天下午再来陪我打坐。”
　　我应允而出，懒得去猜测她这次叫我出来的用意。
　　接下来的很多天，上午我就陪着孩子们在园子里玩闹，下午就陪德妃静坐，有时候四、十三和十四会来给德妃请安，他们也会陪着一起打坐。但他们多是坐不住的，通常会找一些借口离去，最后陪着德妃坐下去的只有我一人。
　　三月底，这天我象往常一样坐在德妃旁边神游，她突然开口了：
　　“八年的时间，你进步许多。”她淡淡笑着，眼神很慈祥，“以前在我宫里，你性子急行事毛躁，现在的你，能有这等沉静的领悟，也难为你了。”
　　她淡淡中透着一丝温暖的话让我一下子想起了八年前刚到永和宫时的情形，那时她就是用这种语气说话的，如果没有发生后来的事情，这种淡淡的温暖或许会一直延续下去吧。
　　“云丫头，”她抬眼看向我，“你可想出宫？”
　　我有些惊讶地抬头望向她，这才是她叫我来的真正目的吧，难道她想送我出宫？而事实上，出宫是我一直梦寐的事，可是，现在我还不能离开。现在是康熙四十七年，这个动荡敏感的年份，几个月后会有一场大风暴，四和十三是否会如历史般受到牵连还未可知，叫我现在离开我真的没有办法说服自己。
　　“回娘娘的话，奴婢不想。”我摇头回答。德妃的眼神开始犀利起来，我任她目光如炬般紧盯着，始终坦然微笑着。半晌，德妃开口了：
　　“曼如（年氏）、若菡（纽祜禄氏）、若儿（十四嫡福晋）都曾来陪我打坐，还有我的三个儿子。可是他们没有一个人能象你这样沉得下心静坐下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树欲静而风不止，心中有烦念自是沉不下来。”我笑着回话。
　　“既然你无欲无求，为什么还要留在宫里？”德妃看样子真的有些疑惑了。
　　“奴婢不过是个普通人，又怎会无欲无求呢？娘娘看高奴婢了。”我坚定的迎视德妃越发威慑的眼神，直到她眼里的犀利消失了，她摆手示意我出去，
　　“他日你若想出去，来找我吧。”她如是说道，没有再勉强我。

　　第二日，我向德妃告辞，出宫十多天了，该回去了。
　　“再多留一天吧，陪娘娘说说话。”四有些犹豫地开口。
　　“我和娘娘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我看了看内堂正陪着德妃的年曼如，心里突然有些烦躁。曾经他只带我来过这里，现在他又带另一个女人来这里么？我有些气闷，明知道自己没有立场生气，更没有理由责怪于他，可是心就是没有办法骗自己，尤其是看到当年杀害弘（日见）的凶手就在眼前，我更是难掩心底的气愤！我快速转身，大踏步往外走去，在门口碰到了十三，我没有理他，径直越过他走出门去。

　　“姐姐，云姐姐！”身后传来小四和甜甜的叫喊声，我只好停下来。
　　“我们送你回宫吧。”四和十三也走出来，四人一起来到我面前，我禁不住想翻白眼，喜欢送就送吧，我可不喜欢矫情。
　　今天街道上人特多，我努力思考着，四月初一除了是愚人节之外还是怎么重要的日子呢？更何况这里没有愚人节，那为什么街上行人前脚踩后跟的接踵而至？眼前的人群一窝蜂似的往城北涌去，耳边隐约还听到“城北口”“斩首”等词语。
　　“我们快走吧。”四有些急切地催促道。我抬头看向他，心里没来由的有些不安。不理会他们四个，我脚步不自觉地跟着人群往城北门口走去。
　　还没到城门口，远远就看到人群黑压压的一大片，我忙拉住一个人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姑娘是刚到京城的吧，这么大的事情还不知道！”那人热心地告诉我，“皇上捕获了明朝崇祯皇帝后裔朱三，今日要将他斩首示众，他的人头这会儿就挂在北门口呢！大家都是来看热闹的！你是姑娘家，这血淋淋的你就别去看了。”
　　听他说完，我拔腿往城门口跑去，身后四伸手没拉住我，也跟在我后面跑起来，我们渐渐脱离了后面的十三、小四和甜甜。
　　好容易挤到近前，我抬头瞪大眼睛往城门望去——
　　“不要看！”一双大手蒙住了我的眼睛，四将我的头紧紧按在他怀里，“不要看！”
　　我浑身颤抖着，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滴，老爷爷！爷爷！他竟是明朝崇祯皇帝后裔朱三！挂在城门上的那颗鲜血淋淋的人头，竟是那个我把他当作亲爷爷的老人！他曾经炯炯有神的双目禁闭着，花白的头发披落在脸上，衬得脸色吓人的惨白。怎么会这样？我紧捂住嘴呜咽起来，怎么会这样？！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我用力捶打四的胸膛，大声哭喊道，“你借娘娘将我引出宫外，就是不想让我知道皇上抓获老爷爷的事情，是不是？你怎么可以这样？你为什么不救他？你为什么不救他？！”我挣脱他的怀抱，蹲下来失声痛哭起来。
　　“云儿，你听我说——”四焦急低声说道，“皇阿玛现在正派御林军全城搜查和朱三有关的人！”
　　我猛然抬头，突然想起了什么，忙站起来拔腿往回跑去，边跑边在心底呐喊，千万别让甜甜看到，千万别让甜甜看到！
　　当我找到甜甜他们的时候，她正撅着嘴朝小四发脾气：
　　“你干吗骗我说这里有好玩的东西啊？哪里有啊？！你分明是故意骗我，害我看不了热闹！”
　　“我就是骗你，那又怎么样？！”小四不高兴的甩道，转头看到我，他好象松了口气。这孩子，他已经算出来什么了吗？我努力逼回眼泪，装作无事般走过去，说了句“走吧”，拉起被小四气得不得了的甜甜往南走去，幸好甜甜没有看到！
　　爷爷啊！去年如此决绝的离去，是早就料到会有今日吗？临走前如此慎重的将甜甜托付给四和我，再三请求我们护她周全，是因为甜甜竟是明朝皇家后裔吗？他当时必是了解了四爷是大清的阿哥，以四爷的身份，足以保护好甜甜，不至于让当今皇上一网打尽，让他们朱家绝后。朱？他也姓朱，和我爹一个姓，难道这只是巧合吗？我脑海里一时千头万绪，烦乱极了。眼前不断闪现老爷爷人头挂在城门口的惨状，我加快脚步走到最前面背对着身后的几人，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掉，小姨死后的那种浓浓的哀伤遍袭我全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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