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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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五十年，新年新气象。
正月还没有过完，三哥腿疾复发卧床，当初宇辰送药方过来的时候说“可保半年无碍”，时间不多不少，正好半年！鬼医是想提醒我，我与他的半年之约到期了，该继续和他的游戏了。
直接冲到扫叶庄推门找人，果然就见鬼医惬意地坐在惯坐的躺椅上等着我，一看到我他就扯动嘴角笑道：
“小丫头，半年多不见，老夫对你可是日思夜想、心痒难耐啊！”
他一向口无遮拦我也见怪不怪了，在他对面找了张凳子坐下去瞪着他，
“你是迫不及待想要看我低头求饶吧？”
鬼医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看样子他心情大好，
“听说你在城内开了家酒楼当了老板娘？”他问道。
“是啊！”一提到“傲祥玉德”我就很高兴，毕竟是自己和义兄们一手打理的事业，能不骄傲吗？
“小丫头，你先别太得意，”鬼医瞥了我一眼，“你以为苏州府是你翻手覆云的地方吗？城内的富商怎么会让你一个黄毛丫头坐大一方呢？”
我当他是嫉妒我家酒楼的生意比他家医庐好，朝他抛了个不屑的白眼没有接话，如果我当时把他的话听进去了就好了……
“你是说要我先治我的脸？”我问道，鬼医今天叫我来却不是要我试药。
“当然，这是我们一早就约定好的。”鬼医嘴角擒笑，我看了心里毛毛的。
“怎么治？”我忐忑地问，“该不会又用毒吧？”
“小丫头果然了解我。“鬼医大笑道，“就用它。”说完他扬起右手，上面盘着的不正是小毒吗？
“这半年为了给你治好脸可便宜了它，我可是拿最稀有名贵的毒药喂它的。”
我走过去伸出手，小毒还记得我，听话地扭身爬上我的手臂。
“用它怎么治？”我疑惑地问出声。
“让它咬去你脸部伤口的腐肉，等伤口复元你的容貌自然就可以恢复了。”鬼医很轻松的说着，我一听就跳起来，
“不要！被它咬一口我就没命了。”
“放心吧，你的小命儿是我的，有我在，你死不了的！”鬼医头也不抬自信满满地说道。
“总之不行！”我断然拒绝，反正容貌恢不恢复我都无所谓，没事干吗要找苦受呢！
“你若不医---”鬼医蹙眉觑眸，“老夫一定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儿！”
我语塞，心里考虑着他说话的分量，象他这么狂妄的倔老头儿，应该是言出必行的吧。看来我是没有办法拒绝了，只好认命。
认命的结果就是痛不欲生，当小毒的毒牙咬上我的右脸的时候，我甚至意识清晰地听到了自己脸上皮肉撕裂的声音，几乎在同时一股热血顺着脸庞流下，很快染红了我的衣服。眼泪迅速夺眶而出，我死死咬住嘴唇才没有痛呼出声，
“小丫头，别逞强，痛的话就大声哭出来。”不去看鬼医一脸得意的诡笑还真以为他是在关心我。他可以选择更轻松的方法来给我治脸的，可他偏偏要这样折磨我。
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昏迷过去的,
“小丫头，再不醒来的话，就不用醒来了。”耳边的声音轻轻的，却带有不容置疑的命令，我不由得皱眉，一睁开眼，稍稍恢复了意识脸上就传来剧痛，伸手摸去已经包了厚厚一层纱布。
“不许撕！”鬼医严厉的声音吓得我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我忍住扯掉脸上包扎的冲动朝他看去，眼里怒火蔓延。
“还有两次你的脸就可以痊愈了。”鬼医语气漠然，“以后你义兄若再敢在我扫叶庄放肆的话，可别怪我下毒手。”
二哥果然来接我了吗？我不是劝他不要来的嘛！回去一定要跟他好好谈谈.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外走去，一想到还要承受两次这样的痛苦我就忍不住要破口大骂，臭老头，要不是有求于他，我何必自找苦吃！
“二哥。”我笑着朝二哥走去，他扶我上马车坐好就去前面驾车，我想他也看不到车内的情形，于是不再装笑撕牙裂嘴地躺下去，眼泪哗啦啦地流。
“这么辛苦的话，以后不要再去了。”车外传来二哥的声音。
“不辛苦，这点痛苦还能承受。”我故作轻松，不想让他听出我的痛苦。
“唉。”第一次听到二哥叹气，我不禁一怔。
“二哥——”我叫道，“你就安心吧。”
“我知道劝你你也听不进去，只是身为你的义兄，眼睁睁看着你涉险受苦却帮不上忙，你让我怎么安心？”二哥关切的语气让我鼻子酸了起来，眼泪流得更汹涌了。
“大不了我答应你，等治好了三哥，以后小妹什么都听你的，绝对不再轻易涉险。”我轻声承诺道。
车外再也没有传来二哥的声音，我渐渐失去意识昏睡过去。
自从我坚决不让二哥陪伴，接下来我就独自一人来往于扫叶庄和拈花居。
每次试完药后我总要休养很长一段时间---这也是让我非常懊恼的事。三哥在我们面前从来不抱怨，总是瞒着我们默默承受腿伤的痛苦，有好几次我都看到了他非常痛苦------我想早点找出药方上剩下的药草，但是身体却不配合，虽然每次中毒或幸运的自己找到解药，再不然支撑到第二天，鬼医也会依照约定给我解毒，但每次解毒后糟糕的身体状况总让我没有办法立即进行下一次的试药，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罔顾身体状况的话只怕救不了三哥自己也要去见毛主席了，所以我只好心平气和的静养，等恢复了体力再去找鬼医。
试药的过程断断续续的，时间过得也飞快，转眼间都十月份了，而我也几经波折找出了二十五种药草。我恢复了容貌，甚至比以前更漂亮了，最神奇的是当初那么深的伤口痊愈后脸上竟然找不到任何疤痕，鬼医给我治疗的方法虽残忍，但我不得不承认很奏效。这十个月里与他朝夕相处，实在是摸不透这个老头儿的脾性。有时候他会整个月沉默不语的呆在药房炼药，态度冷漠，对我也一样。但接下来他又恢复兴致勃勃的劲头，找一切机会取笑我戏弄我。连我都不得不惊讶他多变的性格，似乎人格分裂一样，这老头儿怎么看都不似简单的人。
“还有四味药草药方就配齐了。”我不自觉笑道。
鬼医只是抬眼扫了我一眼，“你若中毒死了还不是功亏一篑？”
“算命的说我可以活到八十九。”我笑着反驳他。
鬼医不屑地一笑，
“小丫头你自求多福吧。”说完他起身走出药房。我来到桌前，仔细观察上面摆放的六味药草，光看是很难找出我要的药草，六株都有毒我也不能随意尝试。和之前一样，我放出小毒，之前试药这小家伙帮了我不少，它虽不能告诉我哪味药草是我要找的，但它嗜毒，每次它总能迅速的挑出其中最毒的药草，我依次拿掉它挑的毒草，它就会继续兴奋地在剩下的药草中挑选下一棵最毒的药草，如此我就可以辨别六味药草的毒性强弱。
这不，它一看到桌上的药草就非常兴奋的滑下我的手，然后用它短小的身体缠住其中的两株，高兴的吐着信子。看来这两株是六种毒草中最毒的了，而且两株毒性相同，上次试药小毒挑出的毒性最强的药草正是我要找的药方上的药草，也就是说，从上次起，剩下来的我需要找出的四味药草毒性只会比上次强，那我这次只需要从这两棵毒草中挑就可以了。二选一，中标几率百分之五十。
我拿起两株药草，拿起其中一株放进口中咀嚼起来，一半的机会，找不找得出药方上的药草我并不担心，若我挑的这株味道符合那是最好，若不符，那剩下的那棵绝对是我要找的那棵，所以，我该担心的是一会儿该怎么解毒。
还没来得及细想，胸口突至的痛楚让我几乎站不稳，我跌坐在地上大口喘气，窒息的感觉紧紧的抓住我，这跟鬼医描述的不一样，我要找的绛珠草毒发时腹痛如绞，而不是象现在这般如同被恶鬼掐住喉咙般呼吸困难。那么剩下的这株，才是我要找的了？我小心翼翼地将它包起来作了记号，接下来我就要想办法找到解药自救了。
难道当真天要亡我？我苦笑一声合上医书，眼前突然漆黑一片，没想到这毒会让我短暂失明，两眼不能视又怎么翻查医书找解药呢？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还差三味就齐了！失去意识前我在心底呐喊道，阎王老爷，明日之前千万别来勾我魂魄，我一定要撑到鬼医来救我，一定……
“乔姑娘，醒醒。”一个急切的声音将我唤醒。
“宇辰，”我忍住身体的不适，艰难地开口问他，“天亮了吗？”
“还差几个时辰，” 宇辰扶我坐起来，“你没找到解药吗？”
“恩。”我睁大眼睛，眼前依旧黑呼呼的，“你家主人呢？”
“小丫头，你快死了还这么惦记我，我真是感动呢。”屋内响起另一个声音，是鬼医。
“天还没有亮，你来干什么？”我抓紧胸口，真的很难受。
“来欣赏你的垂死挣扎。”鬼医无所谓地笑着，语气里难掩兴味。
我不想跟他斗嘴，
“你是鬼医，医术无人能比，却治不好你自己的病，有什么好得意的？”我轻笑出声，其实
“小丫头，你懂什么？！”虽然鬼医极力维持云淡风轻的语气，但我还是感觉到他心底一瞬间的惊慌，其实他身患怪病只是我的猜测，每年要闭关半年，每个月总有几天就消失不见踪影，我还发现他畏寒，庐内室温一年四季都偏高，庄内的坐椅都铺了厚厚的毛毯坐垫，还有就是他每次给我解毒接触到我的时候，我发现他的手很凉，无论春夏秋冬------他既是鬼医，自身的体质若无法改善，只能说明他患了绝症，医者不自医，大概就是如此吧。他脾气怪异，也许跟这个有关。
“说到底臭老头儿和我是一类人，我们都害怕死亡，不同的是，我越是害怕就越想置身其中切身感受。而你喜欢折磨病人，看别人濒临死亡痛苦挣扎，为的是消除自己内心深处最本能的对死亡的恐惧。”
“你自以为很了解老夫吗？真是不知死活。”鬼医气急败坏喊道，我感觉他好象起了身。他的恼羞成怒证实了我的猜测，我闭上眼睛，意识开始涣散，天何时才亮啊？
“小丫头，老夫今天破例救你如何？”鬼医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他的呼吸温温的吐在我耳后，
“真的吗？”我睁开眼睛，发觉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于是又闭上。
“当然，我几时骗过你？”鬼医轻笑。
“条件是什么？”我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好心的。
“条件吗？”他笑的更张狂，“你自以为是的揣摩我的心思，所以我要奖励你。解药就在你面前。”
“在我面前？你说的是什么？”我转向他。
“小—毒！”鬼医慢慢吐出两个字来，我惊吓地睁眼看向他，视线里的黑暗让我心里非常不安。
“它的血，可解任何毒。”鬼医继续残忍地说道，“只要杀了它，喝了它的血，你就可以得救了。”
“不，我不会这么做的。”我坚决地说道。
“小毒只是一条蛇，一个畜生就能换回你的命，如此你还是不要吗？”
“它不是畜生，它是我的朋友！”我大喊道。
“朋友？呵呵，”鬼医冷笑道，“很好——”鬼医有了动作，
“小毒！”我急忙大喊伸手摸索，身边早就没有了小毒的踪影，
“你把它怎么了？”我大声问道。
“小丫头，你说我喜欢欣赏死亡，你说得没错，欣赏别人特别是自己朋友的死亡，会是一件更刺激的事情，所以你也来好好享受吧！”
“你---”一颗药丸弹进我喉咙，我咳了起来。待缓过气来，眼前一亮恢复了视力。
“不要杀小毒！”我转头请求蹲在我身边的鬼医，小毒此时正惬意地盘在他掌心，它丝毫未察觉自己命悬一线。
“一个时辰内不服解药，你必死无疑。”他眼里闪现着残忍的光芒。
“不要，总之不要！”我大喊，这大半年来小毒陪着我一起试药，平日里一起玩耍，我把它当成自己的朋友，要我为了活命而杀了它我做不到。
“由不得你了！”鬼医迅速翻手，
“啊！”我尖叫一声扑向他，他伸手制住我，我眼睁睁看着小毒瞬间被斩成两段，眼泪终于忍不住汹涌而出。
“你为什么要杀它？你好残忍！”我哭喊着，手里胡乱抓着，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抓什么。
"残忍?这也叫残忍?"鬼医眼里寒意毕现,他伸手一把扯我过去,强行掰开我的嘴将小毒的断肢塞进我嘴里,蛇血入喉,一时满嘴浓烈的血腥,
"我不喝!"我手脚并用挣扎起来,眼泪流得更凶了.鬼医快速点了我的穴道,我无法动弹,嘴里的血腥不断刺激着鼻喉,
终于,小毒的血流尽,鬼医毫不留情地将它的尸体甩出去,又解开了我的穴道,蛇血很快起了效用,身体上的痛苦虽然消除了,但我心里难受极了,我边哭边呕吐.
“我再也不想看到你！”我推开鬼医，看向他的眼神仇恨而愤然。
“记住，害死小毒的不是我，是你，是你自以为是的想要窥探我的内心！”鬼医蓦地站起来，黑暗中邪恶的眸子闪动冷酷的光芒。
“竟是我错了吗？”我大笑着站起来，眼泪纷纷下掉，“是，是我错了！你根本不是人，我竟和一个冷血恶魔讲人性，我太天真了！”我伸手抹去眼泪大步往外跑去，扫叶庄让我觉得寒心，我不要再呆在这里了，我要回去。
一口气跑回拈花居，一看到来开门的二哥一脸的惊讶和担忧之色，我鼻子一酸再也顾不上什么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112章 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