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行》云出无心

33、第 33 章

　　第三十三章

　　群山迭嶂，飞泉涧流，一路行来举目处尽是一片的明媚风光。

　　“多日不见，云弟的气色似乎不错。”一路上似有意更似无心般，寒都站在若的身旁，二人不时低语轻笑一时也把旁人给冷落了，连青蔻弹奏时也是坐在窗沿边鼓掌叫好，半刻都没有分开过。他们自然把这样的相处当作了平常，但在外人眼里却是无法触及，惟能旁观罢了。下船后，众人徐徐走向轩辕蒲的别院，这个难得的时机在有心人的眼里自然是不容错过了，往前抢先一步，轩辕蒲笑道。

　　若不好意思的回头笑笑，“有劳蒲大哥担心了。”斜睨过去，是寒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他，缓缓插言，“嗯，是长了几分的肉。”

　　再白一眼过去，就知道他一直都在意自己的身体，但是——这话说得真是难听。

　　“我看你的脸色倒是多了几分血色，和以前的惨白相比倒显得俊俏多了。”抬抬眼，反诘过去。寒的肤色一向偏白，即使是在太阳下站足一日也掩不去那份雪色，以前他就常和星耀嘲笑他可以去卖美白广告。现今虽以雪色为主，但还是隐隐有几分肌肤原有的颜色，与以前相比，更象真人了——以前就是冷得象个雪人般。

　　“……”这个人，寒不由苦笑，以前的惨白？没有必要说成这么病兮兮的模样吧，瞥一眼低头闷笑的几人，心下倒也几分好笑。眼见若脸上尽是一片得意的笑意，唇边也不觉逸出几缕温和。

　　知他定是这段日子来闷坏了，一时也是兴起，加上平日里两人斗嘴是惯了的，也就不急不缓和他逗弄起来。

　　二人的笑谑自是平常，轩辕浦却更不是滋味了。分明是自己前去搭讪，为何才说了不到一句话，话题莫名其妙的就被那人拉到他所无法触及的地方去了呢。——

　　那人，是故意还是无意呢？心中一阵凛然。

　　若是无意，那他们之间那自然的态度倒真是让人心碎；若是有意，这人还真是厉害人物，竟如此不需三言两语便可拉开他的注意力，相反，更显得他们这些旁人的多余——自己难道就真的是不如此人吗？他本是天之骄子，虽是一时挫败，又怎肯轻易认输，细想片刻，缓声道，“我见天色也不早了，由此前去千博湖恐非时候，那湖虽云神女所遗，但林深木茂，若有豺狼相阻反添麻烦，不若在此稍停一晚，明日再去可好？”说着，指了指前方的那座精舍。

　　若看了天色，因为人群甚多，大家只当游山玩水般缓步前行，此刻已是旦暮，烟霭苍然，林木萧森，离离蔚蔚，山上的气温略为低，风过便透着骨寒。忙点点头，他们几个倒是无所谓，但见青蔻身子隐隐颤抖，似觉有感，青蔻抬眸见他温和而略微自责的的双目，展颜一笑，以示自己并无大碍。

　　点头，回头微微一笑，“也好如此多谢蒲大哥了，我刚好有些累了，我们在此略微休息吧。”如果他不开口，一行人怕是不会停下来的，这点自知他还是有的。

　　虽然此处只是小小的一座精舍，轩辕浦好歹也是王爷，即便荒山野外的居所也是造得极其豪华，才进门，若已是赞叹不已。

　　“云弟看样子你甚喜这所别居，不如略微休息，待兄长前来带你参观一下可好？”轩辕浦暗喜自己的计谋得逞，忙的开口道。

　　“好啊，那就有劳浦大哥了。”若点头，只当他是好客而已，又怎想到旁的地方去。一旁的尹屏等人却不觉嗤笑，无奈的摇头，正想开言说上一两句什么，寒的冷眸已是瞪过去，大有你敢开口，我马上把你的嘴封上之嫌疑。

　　眼见他们的暗涌，青蔻没好气的丢了个白眼，一个旋身，走向客房那边，“我累了，先去休息。”一旁的影奴在寒的暗示下也跟了过去。既然有人开口了，其余众人也就三三两两的散了开去，各自找地方休息去了，毕竟坐了一天的船，也是有点累了。

　　——

　　天色渐晚，晚梅竞放，花片沾衣，香雾霏霏，寒在客房内略饮了片刻茶，因也闲着无事，便走到窗台边欣赏山色，推窗处恰是一片皓白怒放的雪梅，残雪犹在枝，芬芳中略透几丝冰冷，倒也十分雅致夺目，一时兴来，缓步到若的房间想要唤他前来观赏此景。

　　“若，我可以进来么？”

　　“嗯，你进来吧——”门内应了声，正要推门，突然，又传来若的急声阻挡：“啊——寒先不要进来，等一下，等一下啊——”

　　寒讶异的推开门，好奇道，“怎么了？”一下可以，一下又要等一下的？若到底在做什么啊？

　　“算了，你进来吧。”闻得门咿呀应声推开，若认命的开口。不过，瞥了瞥一旁的屏风，上面垂挂的几件衣服，想要伸手去拿，但此刻寒已是缓步走来，也得就罢。

　　“原来你在洗澡啊，我以为你在做什么呢，我怎的不能进来？莫非若在害羞？”绕过屏风，寒一眼就看到若泡在热气腾腾的木桶中，笑谑道。

　　“哎呀，不是啦。”一眼瞪过去，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鬼话啊，以前又不是没有一起泡过温泉，从小到大彼此间什么模样没看过啊，害羞？若真要害羞也不会到这个时候吧。真是的，他害羞什么啊，但是——瞥一眼水下自己的身子，探出手指着一旁屏风上的白色亵衣毫不客气的道，“既然你来了，就帮忙把我的衣服拿过来。”

　　转身拿起衣服，“这么快就好了么，我看这水还挺热的，不多泡几下么？”

　　“那你进来干嘛，要和我一起泡吗？”若徐徐挑眉，伸手拿起搭在桶边的大浴巾，站起来，擦着水珠。

　　“也好——”寒笑谑的道，反正这里的木桶作的比平日见的都要大上好几倍，看上去就如同一个小小的水池，塞下四五个人也是绰绰有余。

　　猛地，如看到什么，脸色剧变，往后一退，伸出的手竟抖了起来，若讶异的接过自己的亵衣，“又怎么了？”看了看自己的身后，没什么特别之处啊？为何寒的脸色竟如此难看。

　　寒深吸口气，转身，“没什么，我先出去了。”

　　言罢，缓步走开，把门轻轻关上。

　　“这又是作哪门回事？我好像没作什么让他担心的事吧。”若愣愣的拿着自己的衣服，穿上好还是不穿好，一时也搞不清楚。

　　——半晌，似想到了什么，暗叫不好，慌忙起身，匆匆拉起屏风上的外衣，边冲出去边拉紧衣襟。

　　“尹屏，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请你务必莫要瞒我！”尹屏本是坐在一旁客房品茗，忽的，门被人推开，还未反应过来，寒一脸阴沉的走了过来。

　　尹屏一怔，问道，“你想要问我何事？”心下暗暗思忖到底方才发生什么事了，竟令他脸色大变。

　　此刻，寒凝视过去的眼神更为奇异，“我想知道，若身上的伤痕可是这双手造成的。”

　　闻他此言，尹屏不由失声，“你因何得知！但是那不过是——”因知那两人之间的情意，自己也就把某些过往做了隐瞒，往事如烟，又何必放在心上徒惹心伤呢，但是——

　　他本是一个再伶俐不过之人，略为思索，从寒那黯然的神情中也猜到了几分，想必是无意看到了若身上的伤痕，再由前几日自己诉说中明了那不堪的往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

　　“你不必多说，我已知道了。”

　　言罢，走到一旁的窗台边，遥望天际，猛的伸手紧握成拳往一旁的墙壁乱打。眼里的悲苦未退，忽地低头吐出一口血来，见此情景，尹屏才从方才的呆愣中惊醒过来，连忙伸手在他背部一按，一股温和的真气徐徐传入——见寒仍是不甚安分的拳击墙壁，厉声喝道，“你莫要乱动！若是不好我们都会走火入魔。”

　　以他二人之能，事情自然不会如此不堪，但见他如此自残，尹屏怎能不夸张几分呢，寒慢慢的停下狂躁行为，片刻，尹屏收回功力缓缓叹口气，心下也是一片凄然。

　　虽说，那不堪的往事已过，但，对面前之人难免仍是个打击。

　　刚才不过是一时意外，寒本想找若四处逛逛的，不料竟无意中看到了若满身的伤痕，各式大小不一的伤痕竟布满了那小小的躯体，而且从伤痕看来，形成的原由也不相同，若，他到底被人怎么虐待过，竟满身都是些触目惊心的伤痕呢？然后，不经意间回想到尹屏曾说过的往事，原来，原来竟是自己这双手造成，明明是最重要的人，明明是用生命去保护的人，竟也不过是如此而已！若身上的每一道伤痕，如刀割般在他心上再度留下一个伤痕，当他厉声问尹屏时，多希望那回答是否定的，虽然心中已经猜到大概了，但是，在尹屏沉默的那刻，仿如晴天霹雳，一时心内五腑如火焚油煎般，即使素来再怎样淡漠之人，此刻终也承受不住，一口鲜血喷出。幸好，尹屏也看出他此刻不妥，连忙运功为他疗伤，不然，寒此时体内真气逆流，加上他心中悲愤，自顾发泄心头悲苦而枉顾体内的混乱的真气，恐也受到反噬而落下一堆的麻烦。

　　见他黯然低头，双手仍无意识般锤打着墙壁，幽幽一叹，也不好说什么。缓步走回自己的座位，坐定，徐徐拿起茶杯，虽是口干，却又无法饮下，不由又是叹息。一个人影此刻猛的冲了过来，定睛一看，心下安然，缓缓啜饮起来，有他在，再大的事发生也是无恙了。

　　若冲上去，牢牢拉着寒的手，厉声道：“你这是做什么，安心让我内疚不成。”

　　听得是熟悉的声音，寒全身剧震，想要推开他，但思及若那没点防备的身子，也就动不了，任由他紧紧围着自己血迹斑斑的手。

　　“与你无关的事，你何必在意。”

　　浑身又是一震——原来，他早就清楚了，这身伤痕都是自己这双手造成的，想毕，不由抬头看着他。若那宁静澄清的眸子实在是比任何的语言更来得明白，望着，不由，心中阵阵的温暖。

　　“寒，我不疼，真的，已经不疼了。因为，疼的那个人不是我——”

　　轻轻的挽起袖口，把寒的手贴上其中一个伤痕上，抬头淡淡一笑，“男子汉，哪个没有一两道——呃——”在尹屏似笑非笑的神情中恍然过来，连忙改口，“有几道伤口才叫真正的男子汉嘛，寒，你说是不是？”

　　“对不起。”

　　“傻瓜——不许下次再吓我了。”

　　由那句对不起，知道他也想明白了，若也放下心来，刚才进门时看到寒那般自虐，真的把他吓得魂飞魄散。

　　但是，目光静静的望过去，半晌，一笑。

　　“走，我们去泡温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