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梦伊忆一生》偈语顽石

1、锁

　　楔子
　　下课铃响，宣乐拎着包晃出学校。公交车站牌那儿充斥着逃出学校渴望以光速回家的学生。宣乐看着汹涌的人潮皱皱眉，决定走回家。反正回家也就三站的路程，路上还有一间相当不错的健身馆，虽然他不能进去，但是他喜欢看里面的人大汗淋漓，饱含力量的动作让他热血沸腾。
　　“宣乐？”
　　“嗯？”宣乐闻声回头，声音的主人很眼熟，好像自己同班的同学，不知道来做什么的？
　　“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你是回家吗？我家也很近呢，怎么没在这边看到过你？”那女孩倒是很热情，脸上的笑容很有感染力，宣乐本想绕路躲开的想法也就暂时被压下了。
　　“我不常走这。”宣乐的声音有些僵硬，他的嗓音无法抑制地沙哑起来。好在对方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难怪，走回家的话，你家离这边也很近吧？我们同班这么久，我都不知道我们俩家住这么近呢。我家就在前面了，有空来玩啊。”
　　“嗯。”
　　终于，那个女孩的家到了，宣乐抬眼看看，确实离自己家很近。隔着一条街，走路几分钟就到了。但是现在他的注意力完全没有放在这里，而是在庆幸着自己从那种窒息般的感觉中解脱出来了。
　　宣乐在看到那女生挥手之后转身，身上的衣物几乎完全湿透了，紧贴着皮肤。一阵风吹过，宣乐浑身直哆嗦。
　　回到家已经是二十分钟以后了。窗户里一片黑暗，难道家里没人？宣乐这样想着，手上却没有丝毫迟缓地打开门，开灯。
　　“小乐，生日快乐！”一群人跳出来。
　　宣乐一愣，今天竟然是他的生日吗？竟然忘记了，早知道就不该走回来的，就算在车上挤一点难受点儿，起码也好过现在这狼狈样子。扯起嘴角，“谢谢你们。”
　　爸爸妈妈小姨表叔，挤过来拥抱宣乐。宣乐很开心，表情一片阳光灿烂。
　　“小乐今天怎么回来这么迟？我们都做好晚饭等你好久了！今晚一定要多吃点才行，不然我们可不饶你。”妈妈摸摸他身上还带着凉意的衣服有些担忧，眉头皱了下又很快展开，拖着宣乐到餐桌前。
　　桌上全是宣乐爱吃的菜，糖醋里脊，油焖大虾，还有他最爱的拔丝红薯。正中央摆着精美的蛋糕，不是很大，但上面的图案很精美，大概是妈妈担心他甜食吃太多吧。
　　宣乐看着满桌好吃的直乐，忘记自己生日的时候得到的意外惊喜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啊。
　　“好了，小寿星也回来了。大家就动筷吧，再等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嗯，妈你也坐下吃吧。别自己忙活了。”宣乐眼睛都舍不得离开满桌的美食，只记得这么关心一声，就迫不及待得开始席卷满桌美食。
　　“我去把汤端来就一起吃。”
　　叮咚……
　　“我去开门，你们吃你们的。”宣妈妈在围裙上擦擦手，转向门的方向，“谁啊？来了来了。”
　　“请问找……”剩下一个谁字被宣妈妈僵硬的五官吞掉了。
　　“你……你回来了？”
　　“姐，你这话说得真是的，好像我回来是多大不了的事儿似的。”身着红色露背晚礼服的女子笑着说。
　　“谁啊？怎么不叫人进来？”宣爸爸看到妻子怔在门口好半天，便开口询问。
　　宣妈妈有些尴尬，支支吾吾没有回答。身子微微侧开，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叫门外的女子进屋。
　　那女子却无丝毫不自在，“是我啊，姐姐跟我叙旧呢。姐夫？”绕过宣妈妈进到屋里。
　　看到进来的人，宣乐眼前一亮，放下手里抓着的虾子，奔过去。
　　“绾姨！你回来了啊！”宣乐只顾着自己激动，没注意到旁边宣妈妈一闪而过的忧虑。
　　“乖！小乐，来，快叫绾姨看看，这么久不见，小乐都长这么大了。”绾姨走过来捧着宣乐的脸细细端详，生怕错过了他脸上的任何一丝变化。
　　宣乐见到来人很开心，绾姨是他最亲近的一位长辈。年轻漂亮，岁月不曾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而且不会像其他大人那样只是对他说教，其实他们见面的次数都很少，绾姨在外地有自己的事业，大多数时间都很忙，轻易不回来。从小到大，宣乐只有在每年自己生日这天才能见到她，然后总能收到她带来的自己盼望许久的礼物。
　　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真的是一下子就长大了，小乐都这么高了。”绾姨眼中氤氲着泪水，很快又散去，开心地拉起宣乐的手，“绾姨给你带了生日礼物，你一定喜欢的，现在去拆？”
　　“好啊，最喜欢绾姨了。”宣乐心情好，毫不吝啬地嘴甜。
　　“不行！”
　　“妈？”宣乐震惊于妈妈异于平时的语调，回头看去。
　　此时宣妈妈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换回温柔的声音，“我是说，这正吃着饭呢，你怎么就自己去拆礼物呢？一点不懂礼貌，小绾也一起坐下吃吧。”宣妈妈说着看向绾姨，眼神却不像口里的话那样温柔，满含着充满保护欲的强势和隐忍的怒气。
　　绾姨毫不畏惧的回视，无视宣妈妈的怒火，“小乐，不用着急，礼物是给你的，又不会长翅膀飞了，还是先吃饭吧。”
　　“嗯，还有，谢谢绾姨。”
　　“呵呵，嘴儿真甜。”绾姨伸手刮了下宣乐的鼻子，推他到餐桌前。
　　“小绾，你来得正好，我煮了你喜欢的番茄香菇汤，应该快好了，你跟我一起去看看？”
　　“哦？我喜欢的番茄香菇汤啊？怪不得这么香呢！”绾姨闻言看了看宣妈妈，嘴角抑制不住地上翘，起身跟着来到厨房。
　　厨房的锅子静静地冒着泡，浓郁的香味散发出来，诱人垂涎。
　　“姐姐，”绾姨倚着门，笑眯眯地盯着前面的背影，“我不喜欢吃番茄的。”
　　“我知道！”宣妈妈回身瞪着她，“你说你今年不会回来的！”
　　“呵呵，我后悔了，不行吗？”
　　“你！”
　　绾姨可怜兮兮地看着宣妈妈，“姐姐，我一年就回来这么一次，我还以为你会想我呢，怎么？原来你竟然不欢迎我吗？”
　　“小绾，你终究是我唯一的妹妹，我心疼你，护着你。可你总是要面对现实的！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这样……何苦呢？”
　　“姐，你不用说了。我心意已决，当初我是有苦衷的，我相信小乐是会理解我的，毕竟，我才是他的……”
　　“住口！”绾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宣妈妈打断。“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我警告你，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现在你还是小乐喜欢的绾姨，说了之后会是什么结果，谁也不知道。你觉得，到时小乐会选择抚养他长大成人陪伴在他身边十几年的我们，还是你这个一年只见一次的阿姨呢？”
　　听到这句话，绾姨脸上毫无瑕疵的笑容终于破裂开来，取而代之的是蕴含着深深悲哀的表情。她看着宣妈妈端着汤离开厨房，整个人像是失去了力气一般呆在那里。
　　“妈，怎么你自己出来了，绾姨呢？”
　　“你绾姨啊，这么大人了还跟个小孩似的，在那自己偷喝呢。一会儿她就会出来了。来，妈妈帮你盛汤。”
　　片刻后，绾姨从厨房走出来，已经恢复了原先光彩照人的模样。晚饭过后，绾姨没有久留，只是嘱咐宣乐记得拆礼物，便离开了。
　　“哎。”
　　宣乐关上卧室的门，深深叹一口气，这次一别，恐怕又要一年后才能相见了吧。宣乐有些为绾姨感到难过，绾姨对自己和家人都很好，但总是感觉她游离在这个家之外，格格不入。
　　拆开精美的包装，宣乐惊喜地看着里面……那个更精美的包装盒。
　　“绾姨，你不会是送我一个变形的俄罗斯娃娃吧？再拆几个我手都要废了。”连续拆了三个盒子之后，宣乐真的有些心里没底了。
　　终于，绾姨没有辜负宣乐的期望。第四个盒子里露出的终于不再是蝴蝶结了，而是……
　　一个古朴的本子。
　　的确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本子，也确实当得起古朴这个词。深棕色的皮质封面，内部是黄色的纸张，不是人造的虚假黄色，而是经历岁月侵蚀而成的那种沧桑的黄色纸张。
　　这是个用过的本子，很久以前就被人用过的本子。
　　宣乐有些奇怪，难道是古董？绾姨虽然从不曾在家里提过钱的事，但是她送的礼物从来都是那种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珍品，出手也一向大方。倒不是宣乐嫌弃这个礼物不好，只是这个本子？
　　无论如何，宣乐还是相信绾姨送给自己的礼物一定有她的用意。他轻轻地翻开了那似乎一碰就会化为一堆尘土的笔记本。
　　扉页上慢慢的蓝黑色字迹端正秀丽，一看就是出自女孩之手。不会是绾姨以前的笔记吧？
　　心里怀着疑问，宣乐仔细地看了下去。
　　那字迹像是一道深渊，宣乐很快就沉迷其中，再也舍不得转开视线。